李慕缨按照自己记忆中郎却娴带着那妇人离开的那条小路走去。胡茉儿紧跟在她身后。
她们两个走在草丛中,衣服和毛发与青草相触而过发出深深浅浅的窸窣声来,显得格外静谧。
胡茉儿嗅着湿漉漉的青草香,脑子慢慢地清醒了过来,她看向前方那个姑娘的后脑勺,心里不住纳闷地想道:这姑娘是半点戒心都没有啊,就算方才为了取得她信任,自己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话,但也不至于这么容易信了她,跟她走了吧?
念及此,胡茉儿看向李慕缨的眼神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怜惜。
果然还是个没长成的小娃娃啊,一不小心就会被人给骗走,还是得让她这个做姥姥的多关照关照她才行呀!
她想着想着,前面那人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胡茉儿没留神儿险些撞到她腿上。她往后跳了一步,关心地问道:“怎么了?”
“到了。”李慕缨侧身朝她看来,胡茉儿借此瞧见了她前方的景象。
那是座很普通的小木屋,普通到几乎与周围翠绿的树林融为了一体。
胡茉儿越过李慕缨,上前嗅了两下后说道:“不错,这里有不同周围景物的浑浊气息,应是那人布下的阵。”
李慕缨马上就要向那屋子走去,却不想再次被胡茉儿的尾巴缠腰拦了下来。她再度不解地看向胡茉儿,胡茉儿焦急地同她说道:“这么关键的地方,施阵那人一定会设下重重机关把守的,你这么冒冒然冲过去,小心中了计。”
李慕缨眨了两下眼睛,她并不怕什么机关陷阱的,来了就都给她毁了就行。但她瞧这小可爱狐狸这么正经的样子,心里软乎乎的。也就停了下来,由着她来做。
胡茉儿见李慕缨果真停下,乖乖地回到了她身后,脖子仰得愈发的高了。看吧,还是得让她这个狐狸姥姥来才行!
她抖了抖七条尾巴,从上面抖下了几根毛来,这几根细弱的白毛一落地就幻作了几只小白狐狸。
李慕缨看着这些比胡茉儿小了很多的狐狸张着水润润的大眼睛望着她,心更软乎了,直想都抱在怀里摸个开心。然而还没等她动作,就听胡茉儿对这些小狐狸们命令道:“去!探听下那屋里是什么情况,再来告诉姥姥我!”
她话音一落,几只小狐狸如箭般往那草屋“嗖嗖嗖”地奔去。
李慕缨遗憾地看着到手的小狐狸就这样离她而去了,心里直道可惜。但下一秒,她看见最先冲出树林的小狐狸,一踏进草地,瞬间就被削去了半个身子。
她略苦着张脸,有些心痛地看向胡茉儿。对方见她是这种表情,心想这孩子还是个有善心的,不错不错。同时,她解释道:“这些小狐狸都是姥姥我毛发所化的假狐狸,没事儿的,你放心。”
果然,她话一出,那被削去了半个身子的小狐狸身体自动粘合起来,一会儿她就活了过来,再次向着草屋奔去。
而其他的小狐狸在踏入屋前的草地时也同头一只一样被什么东西从头削去了一半的身体。胡茉儿仔细地观察着她们,同时那些小狐狸身上的感受也传回到她的身上。细想了下后她脑中有了个大致的猜想。
那应该是根极细的丝,肉眼无法看见,但又如钢刀般锋利。若是有不知情况的人冒然往那草屋走近,就会迎面撞上那细丝,而后□□分离被切割成几块死去。
只是不知道那细丝究竟是如何布局的。
就在胡茉儿研究那细丝时,忽响起几声“嗖嗖”的声音来。
胡茉儿忙瞧去,那几只离草屋不远的小狐狸被不知哪里射出来的黑箭穿透了身子,钉在地上。
李慕缨看着它们身子软趴趴地垂下,没了生机。再次苦着张脸瞅着胡茉儿,而对方只是舔舔了爪子,解释道:“莫慌,这也不是问题。”
那几只小白狐狸化回了狐狸毛的原型,被风垂着,从钝化的箭头下飘了出来。待全身而退后,再次化成狐狸。
这变来变去的法术真稀奇。李慕缨看着,双眼开始发光,她心里生出同想摸白鹿和白狐一样的渴望来——她想要这个法术。
她凝神看向斜下的胡茉儿,嘴角却撇了下来。她连想摸摸这小白狐狸的毛发都还没做到呢,要人家教她这看家本领会不会更不行?
她想了想这小白狐狸说话的样子,貌似并不像宋栀明和暂音那样好说话,要不,她回去后给二师姐写封信问问她能不能教教自己?
李慕缨这么想着,心情竟大好了起来。二师姐是一定不会拒绝她的!
就在她想入非非之时,前方的胡茉儿突然惊呼道:“那几个人和那只狼妖是哪儿来的!”
人她李慕缨见过很多,但狼妖——
李慕缨马上抬眼望去,一道道黑影从那草屋后跃出,那跳起的高度,足足越过了整个屋子,跟一只只在草丛里的蚂蚱似的。
那几只蚂蚱从屋后跳出后,就堆在了屋前,拔出了自己的武器,作势要将屋外的狐狸们都给杀了。
李慕缨看着他们的脸,这可都是她的老熟人啊!尤其是打头的郎昭和赵良恩,不过此刻他们的双眼都是紧闭着的。
“看来他们应该还在睡梦中,不过身体却被拉到这里来替屋里的东西挡刀。”胡茉儿也留意到了他们眼睛的状态,略微一想便猜到了其中的关窍。她侧头向李慕缨看去:“这招估计就是用来防着你的,看你舍不舍得下手杀掉你的同伴了~”
李慕缨凝视着前方斩杀着无时无刻不在重生着的狐狸们的同袍,没在意胡茉儿带了点戏谑的语气,说道:“那把绑在他们身上的线给割了,可以吗。”
“什么?!”胡茉儿震惊地望向那些堵在门前的人,她的狐狸眼在妖中都是视力极好的了,她怎么没看见那几个人身上有线?
她回过头来,问李慕缨道:“那线是什么样的?”
“唔——”李慕缨像是思考了一下后才回道,“和你我身前这些切断小狐狸身体的线不同,粗糙一些。”
胡茉儿愕然,不自觉地就接着问道:“那你有办法让这些线显现吗?”
“不行。”李慕缨很坦然地暴露出了缺点,却又接着说道,“但可以全部斩断。”
她说什么?全部斩断?斩断!
胡茉儿还处于震惊中,就见李慕缨提着剑飞速地冲了出去。
“唰唰唰——”
她根本就没看见李慕缨的人,就见几道紫色的雷光在前面的草地上来回上下地穿梭着。
“哐当!”
那些接二连三射出来的黑箭皆被这雷光挡下弹飞,横七竖八地零落在地。
“哗啦!”
胡茉儿只见青天白日的,一道紫雷从天而降,劈在了草屋门前。雷声停歇后,那几个拦在门前的士兵头上冒着黑烟,轰然倒下了。
“嗯?”
在门前士兵倒下的同时,在这场梦境与幻境交织的虚幻之外一线之隔的真实里,彩衣少女手中缠绕的银色丝线一息尽数断掉。
她看着在她指上勒出痕迹的细微之物垂在风中的末端,那切口齐整的,连一点毛茬儿都没有。她神色一敛。
在她身旁的橙衣女子看不见她手中的游丝,但见她神色不对,张口问道:“珂希,可是有什么不对?”
身穿彩衣的珂希一边将割断的丝线缠绕在手上收回,一边说道:“珀斯,那李慕缨似乎已经识破你的幻阵。”
珀斯瞪大眼睛,正要有所动作却在转头看见在层层阵法中打坐的珞拂时停了下来,不可置信地说道:“若她破了阵,珞拂怎会没有半点反应?”
“我也不知。”珂希感受着手上丝线勒进肉里的感觉,表情逐渐凝重,“可若不是她,我布在阵眼外的捆灵丝怎会顷刻都断掉?莫非还有被我们忽略掉的人?”
珀斯吸了一口凉气,她双眼紧盯着珞拂,但对方脸上没有半点波动。珀斯垂眸,细想了一会儿,才拿定了主意:“事出反常必有妖,若真有别人在那里,就把她拉入深梦中吧。”
在珀斯和珂希交谈的同一时刻,胡茉儿瞠目结舌地看着那几张黑成煤炭的脸。化作雷影的李慕缨安然地落在屋前,低头瞅了瞅他们后,被小白狐狸们围着叹了一句:“不能劈醒啊。”
胡茉儿这才明白,她刚才是故意唤了雷来劈那几个睡过去的人,想试试能不能把他们弄醒的。但——
胡茉儿再次看向那几张焦黑的脸不由得想道:她是跟这些人和妖有什么仇吗?要用这种方法来试?
不得不说李慕缨的法子确实出乎胡茉儿的预料,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后,才缓过劲儿来走向已经被李慕缨清理干净陷阱的草地。
然而,她刚踏上青草一步,眼前蓝天白云,青草木屋的闲适景象瞬间虚幻起来。这就像是一个漂浮着芙蕖的清水池塘从池底升起几个漩涡来,在胡茉儿的眼前转着,将周围的景物一点点拖进漩涡中,沉入池底。
这一幕同样呈现在李慕缨眼前,不知怎么回事的她,蓦然发问道:“嗯——阵是破了。”
胡茉儿听她这淡定的语气,火一下子蹿到了全身,烧得她整只狐都着急起来,撒开了四条腿疯狂向李慕缨奔去。围着李慕缨的小白狐狸们接受到她的命令,在胡茉儿从地上起跳扑向李慕缨的同时也纷纷跃起,皆咬住了李慕缨的衣服,而后胡茉儿整个扑进了李慕缨的怀里,借助着冲力,让她踉跄着将身后草屋的木门给生生撞开了。
“你这丫头,这哪里是阵破了?这是你割线惊动了布阵的人!再不快点儿,我们又得在这阵里浪费时间打转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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