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宋棠夏见过,就是那日来催税的官吏。
“你们欺人太甚!”店里伙计牙关咬得咯咯作响,眼底怒焰翻涌。
“这说的哪门子话呀?”领头官吏眼角堆起笑纹,道:“这可不是昨日那回事。”
“看看。”官吏手探进胸前摸了一阵,掏出一张纸来,手捏住一角抖开,推给伙计瞧。
识字的掌柜探头去瞧,“护路税?”
官吏傲慢颔首,“没错,就是护路税!”
他弹了弹那纸墨迹好似还未干的公文,道:“上头有令,所有镖局生意都得缴这‘护路税’,限三日内缴清,否则查封镖局,没收货物。”
那官吏眼底的戏虐都要溢出来,却说得一句一顿,尾音拖长,好似句句在理。
可店里掌柜看得浑浊的眼珠几乎要瞪出来,踉跄半步扶住梁柱才勉强站稳,额角突突跳动,声音抖得几乎不成调。
“大人可是搞错了?这税可是往年的三倍!”
掌柜颤抖着手将算盘敲得噼啪作响,若交了这税,余钱他们连手下兄弟的月钱都发不出。
那官吏头上纱帽戴得歪歪斜斜,冷哼一声,“怎么?不想交?”
掌柜两撇胡须随着哆嗦的下巴剧烈晃动,“之前可从未听过什么‘护路税’啊。”
“白纸黑字写着的公文你不认?”官吏阴沉着脸拍板,“我看啊,也不必等到三日后了,就今个吧,我这就缴了你们的货,好回衙里交差!”
官吏一挥手,后头几个凶神恶煞的打手便上前按住了掌柜瘦成皮包骨的肩膀,想要强行抬货走人。
伙计们实在忍不了,轰然散开,猛地拔出了腰间的刀。
最年轻的小伙将刀横在胸前,喉结滚动吐出狠话:“老子跟他们这些狗官拼了!”
官吏“哟”了一声,丝毫不惧,“还想以武力服人?那就看看谁都刀更硬!”
又一队持刀衙役入内,不大的镖局内人满为患,一时间刀锋与剑刃相撞,两方人马打得难舍难分。
宋棠夏刚入内就瞧见这情形,她忙把柏长雪安置在角落,安抚般拍了拍他的肩膀。
“等着。”
说完,她抄起长枪,旋身避开刺来的剑身,一跃加入战局。她使枪如游龙摆尾,急刺、横扫招式变化莫测,几个衙役未曾防备这一遭,直接被掀翻在地。
未曾习过武的领头人见战局因少女的加入,从两方僵持逐渐偏向对方,心里一慌。
他紧贴着角落的墙壁,出汗的手心揪过一旁的手下。
他冲着手下吼道:“快!去给县令报信!”
不知怎的,眼利的宋棠夏注意到了角落的领头。
她爹可说了,擒贼先擒王。
于是她长枪再扫,劈开一条路,接着单足点地,整个人借力腾空而起。
那领头的瞳孔骤缩,身子僵在原地动弹不得,竟直直被来人抽翻在地,头上的纱帽也滚落一旁。
宋棠夏枪柄狠狠一压,抬脚踩在官吏胸膛上。
领头人被压得胸口闷痛,感觉一口老血都要被这一击压得喷出来。他伸直手,嘴里艰难嚷道:“女侠!女侠枪下饶人啊!”
望着瘫倒在地上的人一双手就要碰上自己的腿,宋棠夏抬脚又是一顿踹,威胁道:“老实点!让他们停下。”
领头人点头如捣蒜般,扯着嗓子叫唤,“停、都停下!”
望着被捕的领头大人,众人收刀入鞘,指节却仍死死扣着剑柄,数十双眼如狼般警惕地盯着这边的动静。
宋棠夏:“还要不要收税?问你话呢?”
“这......”领头人拼命摆手道:“不、不收了。”
见着脚下人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宋棠夏脾气上来,靴跟踩得他后背“咚咚”作响,鞋痕肋骨的位置碾出了深色的印记。
领头痛得蜷缩成一团,扯着破锣嗓子一个劲求饶。
宁老大这时捏着胡须现身,阻拦道:“小夏,适可而止。”
宋棠夏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头火,利落收枪。
宁老大示意旁人赶紧把领头的拉起来,面上功夫还是要做到的。
待领头人终于呲牙咧嘴地站起来后,宁老大道:“大人见谅,我这的人莽了些。今个的事就算了,大人请回吧。”
领头人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分明是他们哑巴吃了黄连有苦还没说,姓宁的说什么算了?
只是领头人还没开口,门口一个浑圆的声音响起:“谁说算了?”
来人掀开轿子,领着后头一群人进入镖局。
宁老大脸色一变,行礼道:“县令大人怎么也来了?”
见救兵搬来了,领头官吏狠狠松了口气,屁颠屁颠跑到县令身旁,下巴仰朝天,又狐假虎威起来。
县令:“我要是不来,又怎么会知晓手下人在你这受了什么委屈?”
宁老大心下一沉,他们先前这样对县令的人,无疑是在打他的脸,这是来替人撑场子的。
宁老大微微弯腰,头低过县令道:“还请县令恕罪。”
“既是恕罪,就要有恕罪的样子。”县令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却是狮子大开口,“你铺里的货我也不要多,就四成,今晚送到我府上,我可以大人有大谅。”
“这……”宁老大心下一沉。
“你不愿意?”久久等不来回答,县令拉下了脸。
僵持之际,一道声音响起。
“这位大人可是记错,临城去年连遭灾害,朝廷早已下了免税令,更何况什么‘护路税’。”柏长雪推着轮椅缓步上前,指尖夹着一纸公文,温声道:“您这‘护路税’,究竟是朝廷的意思,还是您自己加的?”
“放肆!你可知胡说八道,诬陷长官该当何罪?”县令脖颈青筋暴起,可这样也掩饰不住难看的赧色。
可等他定睛一看眼前的公文,冷汗顿时从背后冒出。
县令颤抖着手指着那纸张,“这、这......”
官话用语、印章颜色,比他仿制那张要真不少。
真的不能再真了。
县令舔了舔嘴唇,余光打量着坐在轮椅上气质不凡的男人。
这人身份定然不简单,寒意从县令脚底直窜上后颈。
“不如这样,大人回去找找批文是否出了差错......若为真,我们明日便亲自去府衙缴税,如何?”
柏长雪明明眼里含笑,可县令却冷汗涔涔,如同遇上了洪水猛兽。
“不了不了,许是我眼拙看错了。”县令搐着嘴角强颜欢笑,试探着问道:“不知大人在哪当差?”
柏长雪笑着推却,“芝麻小官罢了,不值一提。”
听他这么一说,县令更觉恰有其事,只是来人身份特殊,不是他这等小人物可以知晓的。
他舔着脸道:“那我们便先离开,不叨唠大人的兴致了。”
他转身便想走,却被柏长雪叫住,“大人留步。既是大人犯了事,是不是得给铺里赔礼道歉一番?”
“我瞧外边拉轿子的那些马匹就不错。”
县令苦着脸扭头道:“是是是,大人好眼光。这些马可是我命人从北境高价收回来的千里马,日行万里仍有余力。”
他憨笑道:“这不,就用来孝敬大人您了。”
“就这些?”
“呃......”为难半响,县令心在滴血,“我府上还有几匹,明日便差人送过来。”
柏长雪抬眼望天,思索着道:“我看时日还早,就今日送吧。”
县令只得连连道是,最终带着手下人灰溜溜地离去。
见着那帮人的惨样,宋棠夏只觉大快人心。
“这帮狗东西!要是在宁城,我就是把城主府拆了建成狗窝,他都不敢放一个屁!”
她就搞不懂为什么宁叔执意要离开寨子?
柏长雪蹙眉听着宋棠夏的污言秽语,“少说这些话。”
宋棠夏不以为意,她侧头探究地望着柏长雪,狐疑问道:“你哪里来的免税令?”
她可没听说还有这等好事。
那帮做官的,她见的哪一个不是贪,就是强抢民家妇女的。
柏长雪不会真有什么身份是她不知道的吧?
柏长雪慢条斯理地烧掉那张公文,垂眸道:“假的,我临时写的。”
“我就说,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宋棠夏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柏长雪无声轻笑,公文是假,落款的章可为真。
好在此处离京深远,他就算用了玉玺,消息也不会那么快传回京。
但他们得加紧离开此处。
柏长雪侧目扫了眼铺里堆积的货物,最后望向宁老大,“这批货,可是有什么来头?”
宁老大犹豫片刻,随后开口道:“这批货乃是黑虎帮下的‘暗镖’,过几日我就得带人护送这批神秘货物前往北城。”
“至于县令为何盯上了这批货,我就不得而知了。”说着,宁老大摇了摇头,询问地看向柏长雪,“可是有什么问题?”
柏长雪沉默不语,只是开口,“我也不知晓。但城中我们待不了太久了,尽早启程为好。”
柏长雪的视线又落在了货物上,“至于这批货,只得先跟我们上路,待攻下了寨子,再送去北城也不迟。”
宁城与北城同道,是眼下最好的法子。
宋棠夏一听要启程,压下心中的欣喜道:“那我便立即传信告知林统领,让他们早做准备。”
宁老大沉默半响,也只是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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