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林媚站在蓝烟的公寓前，按下门铃。
门从里边打开，出来应门的却不是蓝烟本人。
蓝舟一身运动打扮，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条毛巾，显然刚刚运动过，鬓角渗出的汗珠还未完全干透。
她微微喘气，看向林媚时，眼里带着询问。
林媚问：“小舟，你姐跑哪儿去了？”
蓝舟愣了下，“她不是一直和你们在一起吗？”
“所以没回来是吗？”
“嗯，这段时间姐姐都不怎么回家。”
希望破灭的瞬间如此寂静。林媚的肩膀无声垮塌，像没了气的气球。
她早该想到的——当看见地下车库里，那个空荡荡的专属车位时。
却还是抱着一丝侥幸，上来碰碰运气。
事实很明显了。
现在这里只有蓝舟——蓝烟国外留学，前阵子才回国的妹妹。
空气静了会儿，忽然响起细碎的响动。
两人去看，声音是从卧室传来的。
不等蓝舟开口，一团雪白骤然闯进视线，扑到林媚脚边。
那是蓝烟的爱犬，萨摩耶吉米。
吉米围着林媚的腿转圈圈，尾巴摇得又快又欢，像个模糊的扇形。
林媚机械地揉了揉吉米的耳朵，又轻拍它的脑袋，“好了吉米，我现在没心情陪你玩。你主人失踪了……”
吉米呜呜叫着，用鼻子蹭她的手。
林媚叹气：“要是你能帮我找到她就好了。”
蓝舟问：“我姐又闹失踪？”
她拿毛巾擦了擦汗，示意林媚别再门口杵着了，去沙发上坐会儿。
随后转身，去厨房简单弄了杯热可可，出来递给林媚，自己只倒了杯水。
蓝舟安慰她：“没事儿的，不管她跑到哪里，明天或者后天，去微博一看热搜就知道了。”
林媚听了，重重把咖啡杯放茶几上，里面褐色的液体剧烈晃动。
“你说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不好好练习，竟然跑了！”
蓝舟喝了口水说：“会耽误很多吗？”
“何止很多。”林媚紧握杯壁，指节发白，“她还记得自己的本职工作是什么吗？还记得自己是个公众人物吗？”
“她心里有数，就是脾气上来了爱折腾。”
“折腾也要有个限度。还说什么宁愿去街上卖唱，也不想待在练习室。”林媚看向蓝舟，寻求她的认同，“就因为人家小助理递了瓶冰水？”
蓝舟挑眉，没接话。
林媚见她没反应，更急了，“难道不是吗？那水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她当场就发了火，把人家当场骂哭！那小姑娘才刚毕业，哪儿经得住她那么说？”
蓝舟终于点头，“她确实对别人没什么耐心。”
“这还不算完！”
林媚往前探身，“后来团队怕她闹得太僵，让我去安抚她，结果她倒好，对我指桑骂槐。一会儿说我‘站着说话不腰疼’，一会儿‘你当然轻松不用扛那么多压力’——我真是招她惹她了？”
“……”蓝舟沉默几秒，“你别往心里去。可能她压力太大，找不着地方发泄？”
林媚闷了口热可可，“我能不往心里去吗？现在人跑了，练习进度全乱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还跟我闹，说我不关心她。我又不止她一个艺人要管，哪能把心思全搁她一人身上。”
“这倒是。”
“我就让她成熟点，她倒好……”
蓝舟盖上瓶盖，适时问：“她怎么说？”
“她跟我喊——”林媚说着，尾音轻垮，模仿蓝烟的声音，“‘你是公司高层，我只是个小歌手，哪儿有资格独占你。’”
“她这一跑，她是什么都不用管，轻松了。”她轻轻按下了眉心，“我可是忙到现在，除了给她擦屁股，还得找人到处找她，真是……”
她顿住，又闷了一大口热可可，试图用甜味压下翻涌的烦躁。
待稍微稳定情绪，抓到蓝舟话里的字眼，“你说会在热搜上见到她，是什么意思？”
蓝舟解释：“没什么意思，就是我姐那人，到哪儿都怕别人认不出她是蓝烟，肯定会被人认出拍了发网上。”
“林姐其实不用着急，在这儿等着就行。”
林媚应了声。
现在确实除了等待，也没别的更好的方法。
她起身，“我再去续杯热可可吧。”
从厨房出来，林媚端着重新满上的热可可坐回沙发。
蓝舟坐在另一端的单人沙发，她手机开着视频，似是看林媚在这儿，怕打扰她，体贴戴上了耳机，没有外放。
林媚看她，不禁想如果在这儿的是蓝烟，定会理所当然地公放，可不在意是否打扰他人。
明明是亲姐妹，蓝舟这妹妹，可比蓝烟成熟多了。
手机铃忽然响了。林媚划开接听：“有消息了？”
电话那头小心翼翼，“林姐，联系到上蓝小姐的助理了。她们在迁草市，蓝小姐去探司昭寰的班，今晚应该也会在迁草市留宿——”
林媚指节收紧，声音拔高些许，“这时候还有心思去探班，她脑子坏掉了？”
电话那头顿了下，声音压得更低，“……她还在微博上发了和司小姐的合照，看着挺开心的，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林媚沉默两秒，再开口时，语气快却条理分明，“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挂了电话，她立刻站起，抓起包，快步走向门口，恨不能立马飞往迁草市。
临出门，似是想起了什么，她又折返，对蓝舟说：“这么晚过来，真是不好意思。”
蓝舟摘下耳机，“找到了？”
林媚点头，“在迁草市。”
她要说的不是这个。
“我看你回国也有一阵了，你以前不住在新图吧？有去外边逛过吗？这段时间你姐姐都很忙，肯定陪不了你，不然我安排人，在你有空时陪着走走解闷吧？”
蓝舟笑说：“谢谢林姐。不过不用了，我对你们公司的人也不熟，到时候别弄得太尴尬了。”
她也起身，抱起跟着林媚一起到门口的吉米，握着它的爪子，作出告别状。
“来，和人家说再见。”
“那届时有空，我带你出去玩儿吧。”
林媚边关门边说，趁着还有条缝隙时，补充：“如果你姐姐联系了你，告诉她——”
“我快被她气死了！”
话里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
司昭寰完全没料到蓝烟会来探班。
看到人时，着实被吓了一跳。
以蓝烟在娱乐圈的地位，对方虽大方请全剧组喝了咖啡，司昭寰依然不觉得人愿意待这儿小剧组，想她待不了多久就会离开。
既然认定她只是来客串般走个过场，司昭寰也没特意上前攀谈或刻意关照。
拍戏时，又见她也没多打扰，只安静在旁观看，偶尔和与司昭寰私交不错的导演聊两句，就随她去了。
后面还应导演邀请，现场客串了个路人角色。
当天有采访，蓝烟果然如蓝舟所料，高调宣称和司昭寰是好友，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身份。
结束后，更是主动拉司昭寰合影，把“被偶遇”变成主动曝光。
独留司昭寰一人尴尬。
她们确实一起吃过饭，也交换了联系方式。可仅有的几次见面，并不足以让司昭寰觉得她们有多熟。
这种突如其来的亲密，她有些无所适从。
可面对顶流歌手，她只能配合。
收工后，司昭寰赴了蓝烟的约。
两人约在一家餐厅，因都需身材管理，都只吃了七分饱。
饭后浅酌几杯，蓝烟谈兴正浓，司昭寰不得不一直陪着。
后面送她回酒店，蓝烟又缠着她继续喝。
无奈，司昭寰只好留下，另点了酒，继续作陪。
蓝烟喝得后面双颊绯红，也不知会不会断片儿。
她忽然抬手，轻抚司昭寰的发梢，言语含糊：“……昭昭，我忽然觉得，你不仅长得好，人也……特好！”
司昭寰浑身僵硬。
这种氛围太危险了。
似是看出她的走神，蓝烟手伸到司昭寰面前，打了个响指，正色说：“昭昭，你跟我说实话。”
司昭寰回神：“说什么？”
“你觉不觉得我是不是真的很麻烦，任性，甚至不可理喻？”
司昭寰心里特想回答她：这不显而易见？
面上还是咽下到嘴边的“是”，改口：“……还好，没那么糟。”
“可林媚就这么认为！”
蓝烟喝得上头，情绪激动，开始复述与林媚的争吵。
“我是个歌手，嗓子就是生命，怎么能喝冰水？！可林媚却觉得是我任性！她根本不理解！”
司昭寰看着桌上的酒瓶——难道喝酒就对嗓子好了？
碍于对方的身份，以及李椿“多个朋友多条人脉”的理念，司昭寰按捺吐槽的冲动。
不知是借酒发疯，还是真郁闷，面对司昭寰，她越说越激动：“我知道的，因为她有祁佑白了，所以嫌我烦！一定是这样，不然她怎么会凶我！”
“……哼，她俩能认识还是因为我呢。现在倒好，她想去新苑，不想管我了！”
“你和林媚……不是一对儿啊？”
这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连忙道歉：“抱歉，我没什么意思。”
“开什么玩笑！”蓝烟忽然拔高声音，敲了她额头一下，“我只喜欢男人！就算周围全是姬佬也只喜欢男人！”
她神情严肃，末了又傻笑，去戳她的脸，“可男人都是坏胚子，没了又不行……”
“接近我的人，不是看上我的脸就是看上我的名气……只有林媚是真心对我好。”
蓝烟抬眸，眼底水光潋滟，“昭昭，你不是我，你不会懂。”
她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司昭寰从她眼底看见了深切的寂寞。
“我知道我现在是大明星，高高在上，怎么任性都会被原谅。”蓝烟撑着额头，“钱赚够了，男人都围着转。可我看得出他们都不是真心的——”
她顿了下，“我也腻了。”
“说来，我连个能深夜打电话的人都找不到。上次手机丢了，新买的这部通讯录里存了那么多号码，却不知凌晨三点，能打给谁。”
司昭寰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水光，忽然明白那种挥之不去的孤独，从何而来。
蓝烟那番独白，确实直接激发了自己心底的共鸣。
侧头，去看窗外的夜色，天上繁星点点。
在这个圈子里，谁不是戴着面具生活？
艺人这个职业，表面看着风光，无非也是个名利场。
在连轴转的工作里，司昭寰也常感寂寞，无处倾诉。同行皆是竞争对手，微笑背后，不知何时便会与谁为敌。
等蓝烟终于醉倒，司昭寰将她安置在了床上。
正要离开，本睡下的人忽然动了下。
“昭昭，我们来做朋友吧……”
司昭寰愣了下，看她。
只见蓝烟正对着她，眼尾微微眯起，眸底星点光泽却没淡去，有种得不到她的回答，就绝不罢休的架势
她轻声说：“我们已经是了。”
蓝烟闭着眼，笑了：“你真有趣。”
说完，她侧过头，脸不再对着司昭寰。
胸膛起伏，呼吸逐渐平稳。
正打算收拾下就离开，林媚带着一群工作人员已经追到了这儿。
好了，善后的人来了，她可以安心退场了。
林媚郑重向她道了谢。
接下来，这群人会不会当场把蓝烟扛回新图？
司昭寰摆摆手，表示不必客气。
做明星有什么好的。再大牌，也有排解不了的压力。
可事实却是，一旦走上这条路，就再也无法回头。日子久了，除了站在镜头面前，什么都做不了，也不会做。
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毕竟世上比你痛苦的人多的是。比惨，永远比不过别人，也没必要去比。
风光而寂寞，总好过无名而寂寞。
司昭寰走出酒店，夜风裹着凉意扑面而来。
路上，她驻足，抬头仰望迁草市的夜空。
浓稠的墨色铺满天幕，不见星月，只一片沉黑。
静立良久，她忽然拿出手机，对着这片空洞的夜色按下快门。
打开相册，指尖悬停片刻，最终只进行了备注，默默存在相册一角。
手机滑进口袋，司昭寰又一次抬头。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翌日，乐坛天后蓝烟探班剧组的消息，不出意料成了网络各大平台的热门话题，好好被网友热议了一番，甚至被形容为“娱乐圈难得的神仙友情”。
李椿特意来电，语气欣慰，夸她做得好，并开始筹划与对方公司协商，欲借蓝烟宣传期，在访谈节目里，将这事儿大书特书。
·
张醉放下平板，屏幕上还停留那张，已被转发数万次的合照。
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微不可查，像冬日湖面掠过的一缕寒风。
直到下班前夕，看着今日办公室里，莫名勤快的员工，才勉强压下心头的烦闷，终于开口：“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效率很高，我很满意。可以早些下班。”
话音刚落，整个办公区顿时洋溢起轻松的氛围。
张醉目送他们欢快的背影，不禁暗自提醒：不该将私人情绪带到岗位，影响工作状态，引起员工们不必要的误会。
她莫名又想到了早上看到的合照。
司昭寰动作倒是快，没花多大精力，就成了天后的“入幕之宾”。
而可笑的却是，那天找到自己家，那人竟还摆出一副情深意重的样子，让她险些以为，对方真对自己还残存那份情意。
那天司昭寰离开后，她就开始后悔。
后悔自己克制不住吻了她，又毅然决然推开。
现在想想，她做得真对。
这种人，眼里永远含着楚楚动人的光，却只让你看见她想让你看见的。
谁又能窥见那层眸光背后，藏着怎样叵测的心思。
张醉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双手抱臂。夕阳将街景镀上一层金粉，她默默俯视脚下的车水马龙。
打开手机，解锁屏幕，点开短信界面，张醉看着一条短信发怔。
内容很简单，只一句话。
[小醉，我是昭寰。]
没什么实际内容，她也猜不透对方期待怎样的回应。
但她还是将这个号码妥善保存，连同这条没头没尾的短信，也被好好留存。
她也悄悄关注了司昭寰的微博，有空就刷，想知道对方的动态。
直至今早，看见主页上转发的那张与蓝烟亲昵的合照。
张醉忽然意识到，这般行径像极了当年躲在教学楼转角，默默关注暗恋对象的自己。
她将这归咎于干涸太久，而产生的不必要的绮思。
或许该去道馆练练剑道了。
让汗水冲散这些无谓的念头。
手指轻轻划屏幕，张醉最后凝视短信界面，准备将其删除。
就在手指即将触碰的瞬间，一个来电打断了她的动作。
是宋栀。
她有些意外。
对方的声音一如既往爽朗，“嗨，张醉。下班没？晚上有约吗？一起吃个饭吧。”
张醉犹豫一瞬，下意识抬头。
窗外暮色渐浓，孤独的晚餐似乎并不诱人。
她鬼使神差应下，“可以，正好我晚上也没安排。我们在哪儿碰面？”
宋栀语气轻快，“你现在在公司吗？那就在你们楼下大堂见吧。”
“你过来方便吗？现在是高峰期，我们还是找个折中的地方……”
宋栀听了哈哈大笑，打断说：“不用，我已经到你们楼下了。”
话里充斥着教人无法拒绝的笃定。
张醉闻言透过窗，向下望去。
暮色四合的城市华灯初上，一辆醒目的红色跑车，正停在公司门口，像颗落在灰暗画布上的朱砂。
她轻呼一口气，窗玻璃立刻覆上一片白雾，又很快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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