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手发片后，除了密集的打歌行程，各类音综及采访都必不可少。
刚出道的新人往往需要费尽心思争取曝光机会。以蓝烟在乐坛的地位，不必费心思，各大热门节目自会争相邀约。
前提是，她能将台本完全背熟。
后台，蓝烟的另一位经纪人追在她身后，语气近乎诚恳：
“林姐特意交代，您千万不能再脱离台本自由发挥了！之前节目的工作人员私底下抱怨，说您那期剪辑工作量特别大——”
“好了好了，我知道。”
蓝烟微仰起脸，方便化妆师为她整理服装，“那次是有原因的。提词器的字那么小，我看不清。我又不能不说话，不然你们又絮叨我，说我不配合——”
她今天参加的是电视台新推的明星访谈类节目，造型需柔和亲切，贴近生活，不能太锋芒毕露。
经纪人尴尬轻咳，继续传达：“林姐还说，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你微笑就行了。千万别像上次那样……夹着嗓子说话，容易招黑。”
“谁夹嗓子了？！”
蓝烟感到天大的冤枉，声音拔高：“我声音就那样我能怎么办？谁向她，一副烟酒嗓，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私底下烟酒都来呢！”
她不耐烦摆手，“行了，她还说什么了？你能不能一次性说完整，林媚她话那么多干嘛不自己过来？”
经纪人被她整得唇角抽抽，“林姐在公司开会讨论巡演的事儿，一时走不开。她说——”
正当经纪人不知如何应付这阴晴不定的主儿，救星来了。
叩门声响起，门从外边打开，司昭寰带着助理走进。
她已化好全妆，见到蓝烟，唇角扬起：“一会儿节目上麻烦你了。”
蓝烟从镜子里瞥见她，原本激动的情绪稍缓：“来得正好，我这边也快好了。”
她朝身旁的空位示意：“你坐会儿吧，录制还要等等。”
司昭寰今天是来当蓝烟节目的“惊喜嘉宾”。
名义上是，实际早是公开的秘密。
自从蓝烟先前在微博上的那张照片引发热议，双方公司觉得这是个值得延续的宣传点，此次节目便是精心策划的结果。
录制现场，主持人依照台本调侃：“看二位相处的模式，比起朋友，倒像是更确定关系的——”
没有说出那个词，适时止住话头，留下引人遐想的空间。
司昭寰与蓝烟见状对视一眼，都作出几分不自在，唇角勾起的笑意藏着腼腆。
蓝烟没忘记台本上标红的“爆点台词”。她语气轻快，带着几分玩笑的认真：
“虽然我也是个女人，但不得不承认，昭寰确实很讨人喜欢。要真有机会，也不是不能考虑。”
她话音刚落，主持人们立刻配合起哄，现场响起热闹的音效。
网络世界从不乏各种奇思妙想。微博上就常年盘踞各类趣味投票，从“最想拥有的明星同款”到“最期待合作的荧幕搭档”，应有尽有。
而数月前，“最想交往的同性艺人”榜单上，蓝烟以断层票数独占鳌头。
偶尔进行这般营业，既能稳固粉丝，又能制造话题，本是双赢之事。
不过录制结束，回到后台，蓝烟立刻拿起桌上的扇子扇，“……真是尴尬死了。”
司昭寰说：“辛苦了。”
蓝烟摇了摇头，“没关系，对着你这张脸，怎么说我都不算吃亏。我要真喜欢女人，早就追你了。”
她转而问：“对了，你戏拍完了吗？等下有空的话，我们一起去吃宵夜吧？”
司昭寰说：“迁草市的外景部分基本结束了，剧组会休整一周，之后在新图把剩余戏份全拍完。”
她顿了顿，“我记得你还在宣传期，可以随便吃吗？”
迁草市见面之前，她们几乎没有交集。还是那次深谈，才开始频繁短信往来，关系比之前亲近不少，说话也随意许多。
“林姐知道了，会说你吧？”
蓝烟轻哼：“不管她。反正她不只我一个艺人，哪儿有时间将全部精力放我身上。”
司昭寰露出了然的神色——她对林媚单方面的冷战，显然仍在持续。
看来安抚的事儿暂时落她头上了。
司昭寰如此想，和李椿报备后让助理先回去，打算先去下洗手间，再跟蓝烟出去。
只是未曾料到，戏演多了，竟真能遇上影视剧里的经典俗套情节。
“……我跟你说了，新苑的新老板真不喜欢男的，人家现在和宋氏的宋栀好上了。”
“宋栀不是喜欢年轻靓丽那类型？新苑那个新老板我见过，斯文端庄，和宋栀往常的喜好毫不相干。怎么会跟她好？换口味儿了？”
“听说是宋栀主动的。跟我说这事儿的人也是听宋栀朋友那儿听来的，说是打了个赌，三个月追到什么的，没想到真让她得手了。”
“倒是厉害。她桃花一向旺盛，真有一套。”
“你也想试试？”
“开什么玩笑，你给我牵线？”
洗手间外二人聊得熟络，全然没察觉隔间内还有人。脚步声与笑语渐行渐远，只余零星此举飘散在空气里。
司昭寰攥着隔间把手，力道收紧，关节泛白。
那些话跟针似的，猝不及防刺进耳中，使她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呼吸漏了半拍，脑海一片纷乱，一时不知该作出何反应。
不曾想她闷在迁草市拍戏时，竟还发生了这种事儿。
张醉竟和这种人交往？
她几乎要以为自己仍在片场。
导演呢？怎么不喊“卡”？
司昭寰捂住脸。
傻瓜，你不是明白，生活不是演戏，不满意的片段无法剪掉，偏离的剧情也没法重来？
一股难以名状的滞涩感堵在心口，她几乎按捺不住，恨不能立刻赶到新苑，站在张醉面前，盯着她的眼问个分明——
你到底在想什么？又把我摆在什么位置？你这么做到底想怎样？
可她若真去了新苑，也见不着张醉。
司昭寰知道她这几日在北路，和当市一家颇具影响力的制片公司商谈合作意向。
这个认知让她更加无力。
那些未曾出口的质问，终究只化作一声叹息，消散于冰凉的空气里。
她整理好情绪，推开隔间门走出。
洗手台前，镜中的自己依然保持完美的妆容，只眼底多了几分难掩饰的落寞。
这次会面对外并未多传递消息，只作为一次私下的接触交流。
因此张醉只带了一个随行助理，既为处理公事，也得空在北路市稍作浏览。
晚上和对方公司两位负责人吃了饭，返回酒店的车上，助理看着流光溢彩的街景，及路灯下新上映的电影巨幅海报，由衷说：“北路真繁华。”
张醉轻声附和：“是很繁华。”
心下却感叹，北路市的人比新图更爱喝酒。席间作陪的几位旗下明星又格外会劝酒。七个人，竟喝了整整十五瓶红酒。
张醉喝得恍惚，仿佛她还置身新图，沉浸于其酒桌文化。
好在目前只是初步接触，探探合作的可能。至于如何借力这个平台推动新苑发展，待她清醒些后，再细细思量。
回到酒店，张醉最后嘱咐助理：“这几天的会面记录好好整理，回了新图，我还要一份更详细的参考资料。辛苦了。”
说完与对方道晚安，看着助理回了房间，才轻轻合上门。
隔绝外界纷扰，世界骤然安静。
她解开两颗扣子，脱下外套随手搭在椅背。
疲惫感瞬间漫至全身，她坐到窗边，指尖轻按眉心，换鞋的力气都怠惰了。
张醉靠着床头歇了片刻。
直至窗外的夜色投进房内，微风带着凉意，教紧绷的神经稍稍舒缓。
约莫十分钟，才撑着身子起来，关窗，褪去一身衣物，走进浴室。
温热的水流从头顶淋下，泡沫顺着肌肤滑落。带走风尘的同时，也让思绪清明。
张醉抹去脸上的水珠，闭眼站了会儿。直到水温微凉，才关掉花洒，裹上浴袍出去。
发梢还在滴水，毛巾搭在肩头。刚擦两下，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响起。
手指划动屏幕接听，宋栀的声音响起：“晚上好。有没有想我？”
张醉轻笑：“都在忙公事，暂时还没空想你。”
她用毛巾包起头发，靠近柔软的床塌，将自己陷进柔软的被褥。身体是松懈了，言语却仍是一贯的不解风情，说的全是实打实的真话。
宋栀哈哈大笑，“那我好伤心啊，我在新图可是时时刻刻想着你——”
笑声微敛，她敏锐地问：“你喝酒了？声音听着有点儿飘。”
“嗯，喝了不少。”张醉承认。
此刻她只觉得身体里大半血液都被换作温吞的酒精，思绪飘在云端。
电话里隐约传来音乐旋律，张醉能想象出宋栀此刻身处何种场所，却还是顺着那话里的钩子往下走，“你能念着我，我自然开心——只是不知，你想念的是精神部分，还是——？”
那头静默一瞬，随即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宋栀似是换了个姿势，“这个问题可不像是你会问的。”
她声音重新染上笑意，“让我猜猜，是酒精让你变诚实了？”
张醉说：“或许只是懒得绕圈子。”
宋栀语调轻快，“那我也不绕圈子了。精神的部分让人惦记，身体的部分让人着迷。这个答案，张总可还满意？”
张醉没立即回答。
听着电话那端慵懒的爵士乐，她几乎能看见对方此刻的样子——
大概是斜倚在某个舒适的卡座，指尖轻敲着玻璃杯壁，姿态慵懒。
她最终说：“很标准的回答，像练习了很多遍。”
宋栀笑出声，“练习？我可以保证，我说的每句话都是独家原创。不过如果你想知道更多细节，我也很乐意为你说明。”
张醉正要接话，门口这时响起一阵敲门声，不疾不徐三下。
她蹙眉：“稍等，有人敲门。”
“这个时间？”宋栀疑惑，“需要我等你吗？”
张醉坐直身体，“不用了。可能是客房服务，你挂吧。”
“好吧。”宋栀语气柔和下来，“那不打扰你休息了。晚安。”
挂断电话，她没立即起身，而将手机放到床头柜。
张醉抬起手臂覆在眼上，将天花板上，灯过于明亮的光线挡住。
宋栀毫无疑问是个玩咖，即使隔着距离，也能从举手投足间看出端倪。
但被人这般殷勤对待的感觉并不坏——何况她算得上张醉能接受，甚至喜欢的类型。
敲门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清晰些。
酒精让思维变得迟缓。张醉揉了揉太阳穴想。
若是平日，她定会透过猫眼，确认来客。但此刻倦意与醉意交织，想着酒店管理严格，左右不过是客房服务或助理有事寻她，便也失了往日的警惕，径直向门口走去。
“哪位？”她隔着门板问，手已搭上门把。
门扉轻启，廊灯倾斜而入，勾勒出一个清瘦的身影。
张醉本能去眨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或真醉得厉害，才会生出般清晰的幻觉。
然待看清来人，发觉不是幻觉，她的第一反应是：关门。把门关好，用保险链条仔细扣上，然后关灯，睡觉。
但门外带着一身夜凉的人怎会答应？
司昭寰凭借本能，在张醉预备关门之际，侧身挤入门缝。
开玩笑。她费尽心力打听到张醉的行程，若被拒之门外，岂非白来一趟。
张醉倚在墙边，低声说：“所以不是幻觉……”
她按捺被巨大冲击搅乱的情绪，语气疏冷：“你怎么在这儿？”
司昭寰没心情和她兜圈子，直截了当：“听说你和观澜的宋栀在一起了，可是真的？”
张醉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你专程赶来，就为了问这个？”
“到底是不是真的？”
“是又怎样？”
她不想和司昭寰过多纠缠，“跟你没关系，我现在需要休息。现在走我可以当你没来过。”
“那你知道她接近你不过是因为一场赌约？”
司昭寰向前一步，竭力压抑声线里的颤抖，试图让它平稳：“赌注不过是一台跑车。张醉，和这种人在一起，你就不怕最后徒留怅惘？”
空气凝滞片刻。
张醉忽觉一阵讽刺，低笑：“司昭寰，你还当我是当年那个易哄易骗的傻瓜吗？”
见对方瞳孔骤然收缩，她语调平静，说的话却字字诛心：“她什么目的我怎么看不出。但她条件不错，对我也好，家世及各方面都与我相配。和这样的人相处，至少不必担心是否想利用我往上爬——”
“真心与否，又有什么要紧。”
张醉略作停顿，看着司昭寰愈发苍白的脸色，心里掠过一丝近乎残忍的快意。
“你当年不也信誓旦旦，说会永远爱我吗？”
“我……”
张醉打断她：“司昭寰，是你先不要我的。是你为了一个角色，自愿走进那间房。”
她语速渐急，在酒精的催动下，字如刀刃。如果话语能具象，司昭寰恐怕早已体无完肤。
“最先背弃的人是你，将我的心踩碎的人也是你。现在又跑来说不希望我受伤——”
说到此处停下，她微微喘息，唇边凝起一抹苍凉的笑：“司昭寰，你不觉得荒唐么？”
“就是念在旧情，我给了你一个角色。现在我们两清，谁也不欠谁。”张醉偏头，话里透着刻意拉远的疏离，“现在离开，对彼此都好。否则真叫来了保安或者报警，司演员的面子恐怕不好看。”
她等着对方回答，却只等到一片沉默。
司昭寰只站在原地，怔怔看着她。不动，像帧定格的画面。
灯光描摹她清秀的面部轮廓，两道泪痕明晃晃的，映出细碎的光。
张醉这才注意到她紧握的拳头，和下唇上清晰的齿痕。
仿佛尽全力忍耐。也不辩解，不回应，唯泪珠无声滑落。
良久，才开口：“你说得对。”
声音恍若从远方传来，“当年的事，是我自己选的。”
司昭寰抬起眼帘，视线穿过朦胧水汽，“为了得到机会，我承认我周旋酒局，强颜欢笑，甚至……旁人的讥讽我不在乎，只要能继续站在镜头前就行了。这个圈子里，谁不想红？”
“可张醉，全世界都可以看不起我，只有你……不要用和他们一样的眼神看我。”
声若游丝，几不可闻。
司昭寰极少在人前示弱，此刻却站在她面前泪落如雨。
张醉不是没有动摇。
只是往事如冰墙，将一切柔软的可能隔绝在外。
她声音依旧冷硬：“凭什么？”
“因为我还爱你。”
泪珠悬在她睫上，眼神却亮得灼人，“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了，可这份心意，从来都没变过。”
那目光太烫，张醉下意识后退。
司昭寰跟上前，固执追问：“你也还爱我，对不对？”
张醉忽然想起，自己从以前便不敢长时间盯着司昭寰的眼睛。那儿就像月下深潭，稍不留神就会沉迷其中，再也寻不回自己。
此刻她节节败退，刚才的强势荡然无存。
“你别过来。”抗拒带着几分虚弱，“我恨你，我只是恨你！”
司昭寰步步紧逼，“可那天的吻骗不了人。”
张醉腿已抵在床边，“那不能证明什么，我现在有宋栀。以前我把你当玩物，玩两下就甩了不行吗？”
“那就再试一次，直接告诉我答案。”
张醉终于踉跄跌坐下去。
未及反应，司昭寰已俯身吻住她。
张醉试图推开她，“你放开……”
话音未落，她所有的反抗，都融化在了这个带着泪意的吻里。
·
宋栀一进酒吧，就有人朝她打趣。
“宋姐，新欢还没捂热，就舍得来找我们了？”
走到卡座前，宋栀随手将外套搭在沙发背上。
她眼尾弯起慵懒的弧度，“她人不在新图，我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
刚落座，就有人替她倒酒。
DJ放着节奏强烈的音乐，宋栀跟随节拍轻轻晃动身体。视线不经意转向舞池，忽瞥见吧台旁，一个独自饮酒的身影。
长发松松挽起，黑色裙摆勾勒曼妙曲线，胸前是一碎钻装饰，却不及那片雪肤耀眼。
宋栀挑眉问身旁的友人：“那位是谁？”
“没见过，怎么，入你的眼了？”
她笑了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今晚，她是我的。”
语毕起身，向女人走去，坐到她身旁的高脚凳上。
近距离端详，宋栀发现对方眉眼里藏着倦意。她就在这儿喝酒，其余什么也不做，好似在这喧闹的酒吧独自筑起一方天地，与周遭的欢腾格格不入。
“在等人？”
女人闻言，这才注意身旁不知何时来了人。
她打量宋栀，点头轻笑。
随手拨了下刘海，拿起吧台上的烟盒，抽出一根，在指尖转了个圈。
“怎么，要请我喝酒？”
宋栀先她一手，取过镀银打火机，替她点烟，“宋栀。”
女人不跟她计较，吸了口烟，徐徐吐出烟雾，“就这么简单？”
宋栀挑眉：“当然不。”
烟灰簌簌落下。听了她的回答，女人忽然低笑。
她歪头，薄荷味的白雾自唇间溢出，烟支斜斜衔在嘴角。
“很好，我喜欢诚实的人。”
“那么认识一下，李椿，木字旁的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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