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将夜幕点缀成一片流动的星河。林墨驾驶着她的黑色轿车,平稳地汇入晚高峰的车流。车载音响里流淌着低回的古典乐,是她惯常用来隔绝喧嚣的方式。但今天,这音乐似乎失去了往日的效力。
她的指尖在方向盘上无意识地敲击着,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三天前咖啡馆里的情景——苏念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关于两只暹罗猫的巧合,还有那份被画了笑脸猫猫头的合同草案。
“命中注定……”她低声重复着这个词,唇角扯起一个微带嘲弄的弧度。律师不信命,只信证据和逻辑。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车厢内亮起,是日程提醒——【今晚7:30,苏念的“黑客”生日派对】。
她几乎要忘记这个临时应下的邀约了。那天苏念在解决了合同问题后,兴致勃勃地邀请她参加自家柴犬的一岁生日“派对”,语气里的期待让人难以拒绝。林墨本可以找借口推脱,但鬼使神差地,她只是淡淡地回了一个“看时间”。
而此刻,她的车正朝着苏念发来的那个地址驶去。
理性告诉她这毫无必要,她们的生活本就不该有太多交集。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奇,或者说,是那只名为“画笔”的暹罗猫带来的微妙联结,驱使着她做出了这个不符合她“法则”的决定。
苏念住在城北的一个艺术园区里,由旧厂房改造的LOFT公寓,层高很高,空间开阔。林墨按响门铃,里面立刻传来一阵兴奋的犬吠和一个由远及近的、雀跃的脚步声。
门“哗啦”一下被拉开。
苏念站在门口,穿着一件印着卡通柴犬图案的卫衣,脸上不知道在哪里蹭了一道红色的颜料,短发有些凌乱,却洋溢着满满的活力。
“学姐!你真的来了!太好了!”她侧身让开,“快请进!”
公寓内部的景象让见惯了大场面的林律师也微微怔了一下。与其说这是一个家,不如说是一个小型的、正在进行中的艺术现场。随处可见完成或未完成的画作靠在墙边,各种颜料、画笔、雕塑半成品散落在各处,充满了混乱而蓬勃的创造力。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颜料和……烤蛋糕的甜香混合的奇特味道。
而在这一片“废墟”般的艺术氛围中央,一只戴着彩色生日帽、体型精壮的黑色柴犬,正吐着舌头,哈着气,乌溜溜的眼睛警惕又好奇地打量着进门的陌生人。这就是今晚的寿星,“黑客”。
“黑客,过来,跟林墨姐姐打招呼!”苏念招呼着。
“黑客”迟疑地向前走了两步,鼻子嗅了嗅,没有叫,但尾巴也没有摇,只是定定地看着林墨。
“它有点认生,不过熟悉了就好了!”苏念笑着解释,把林墨引到客厅中央那块被勉强清理出来的空地上。那里铺着一块野餐布,上面放着狗零食、玩具和一个看起来……造型相当狂野的、疑似狗粮和鸡肉混合烤制的“生日蛋糕”。
除了她们,没有别的客人。所谓的“派对”,似乎只有她们两人,和一猫一狗。
那只名叫“画笔”的暹罗猫,正高高地蹲在一个书架顶上,用它和“法槌”如出一辙的、湛蓝而高傲的眼神,冷漠地俯视着下方的“凡间俗事”。
“我这里有点乱,学姐你别介意啊。”苏念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递给林墨一杯她刚刚手冲的咖啡,“随便坐!”
林墨在一个看起来相对稳固的懒人沙发上坐下,姿势依旧带着惯有的矜持。她看着苏念忙前忙后,给“黑客”戴好生日帽,点上(象征性的)蜡烛,唱着跑调的生日歌,然后哄着“黑客”去吹熄那根小蜡烛。
整个过程充满了幼稚的、不符合林墨年龄和身份的欢乐。但她看着苏念脸上纯粹的笑容,和“黑客”在主人鼓励下逐渐放松、甚至开始摇尾巴的样子,紧绷的嘴角也不知不觉柔和了些许。
“来,黑客,这是你的生日大餐!”苏念将那个特制的“蛋糕”盘子推到“黑客”面前,里面除了蛋糕,还有几块它最爱的、香气扑鼻的烘干牛肋骨。
“黑客”立刻被食物吸引,兴奋地低吠一声,埋头大吃起来,发出满足的呜呜声。
苏念则坐在林墨旁边,抱着膝盖,眼睛弯弯地看着自己的爱犬。“学姐,你看它吃得多香!黑客虽然有时候调皮,但平时可乖了,是我最好的模特兼保镖!”
林墨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狼吞虎咽的“黑客”身上。这只狗确实看起来很精神,黑色的皮毛在灯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然而,就在气氛一片融洽之时,异变陡生。
苏念见“黑客”快吃完了,想起身去拿准备好的狗狗冰淇淋。她刚站起身,也许是动作稍微快了些,裙摆不小心带倒了旁边放着的一个颜料盒,几管颜料“噼里啪啦”掉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显然惊吓到了正沉浸在美食最后阶段、处于护食本能最强状态的“黑客”。
几乎是在苏念弯腰想去捡起颜料的瞬间,“黑客”猛地抬起头,喉咙里发出一种低沉而危险的“呜呜”声,不再是之前满足的呜咽。它身体紧绷,眼睛死死盯住靠近它食物源的苏念的手,那里面充满了动物性的警惕和防御。
“黑客?怎么了?”苏念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还想伸手去安抚它。
“别动!”林墨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律师在法庭上般的锐利和不容置疑。
但她的警告晚了一步。
或者说,“黑客”被惊扰的护食本能压倒了一切驯养。
只见它后腿猛地蹬地,以一种与它体型不符的迅猛速度,张嘴就朝着苏念伸过来的、毫无防备的手腕咬去!
“啊——!”
苏念短促地惊叫一声,手腕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
“黑客”咬得极狠,犬齿深深陷入皮肉,鲜红的血瞬间就涌了出来,顺着她的手腕滴落在色彩斑斓的野餐布上,晕开一片刺目的红。
“松开!黑客!松开!”苏念疼得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用力想甩开,但狗咬合力道惊人,她根本挣脱不开。
场面瞬间混乱。
“画笔”在书架上发出尖锐的“喵呜”一声,弓起了背。
林墨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几乎骤停。但她强大的理性在危机时刻发挥了作用。她没有惊慌失措地尖叫或上前拉扯,那样只会刺激狗咬得更紧。
她猛地起身,目光迅速扫过四周,抓起沙发上的一条厚毛毯,一个箭步上前,动作快准狠地用毛毯罩住了“黑客”的头部和上半身!
视线被隔绝,突如其来的黑暗和束缚让“黑客”愣了一下,咬合的力道下意识地一松。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林墨另一只手已经精准地捏住了“黑客”的下颚关节处,用力一捏!
“呜……”“黑客”吃痛,终于张开了嘴。
苏念立刻抽回手,看着手腕上那个血肉模糊、不断冒血的伤口,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因为疼痛和惊吓而微微发抖。
林墨迅速用毛毯将还在挣扎低吼的“黑客”整个裹住,暂时控制住它,推到角落的狗笼旁,强行关了进去。“黑客”在笼子里发出愤怒而困惑的吠叫。
做完这一切,林墨才转身,看向跌坐在地上的苏念。她的目光落在那个触目惊心的伤口上,瞳孔微缩。
“别碰伤口!”她语气严厉,带着不容反驳的力度。她快步走到苏念身边,蹲下身,毫不犹豫地撕下自己衬衫里面那件昂贵真丝衬衣的下摆,动作熟练而迅速地按压在苏念手腕的伤口上方,进行压迫止血。
白色的布料瞬间被鲜血染红。
“我……我没事……”苏念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试图表现得坚强,但苍白的脸色和不断涌出的眼泪出卖了她。
林墨没有理会她的话,她的脸色冷峻,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伤口很深,需要立刻去医院处理,打破伤风,很可能还需要缝合。”她快速做出判断,语气是职业性的冷静,但按压着伤口的手指,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她看着苏念疼得蜷缩起来的样子,看着那不断渗出的鲜血,一种陌生的、被称为“心疼”的情绪,夹杂着后怕和怒气,猛地攫住了她。
“这就是你说的‘可乖了’?”她几乎是咬着牙,低声质问,但手上的动作却依旧稳定而轻柔。
苏念被她问得哑口无言,眼泪掉得更凶了,混合着委屈、疼痛和自责。“它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我不知道……”
林墨不再多说。她扶起苏念,捡起她掉在地上的包和手机,看了一眼在笼子里狂吠的“黑客”和书架顶上警惕的“画笔”。
“能走吗?”她的声音放缓了一些。
苏念点了点头,借着林墨的力道站起来,但脚步有些虚浮。
林墨几乎是半扶半抱着她,快速离开了这片混乱的现场。下楼,将她安置在副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整个过程高效、冷静,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引擎发动,车子如同离弦之箭般驶向最近的医院。
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苏念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和车载导航冷静的指示音。
林墨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侧脸线条绷得紧紧的。她的白色衬衫下摆缺了一块,沾染着点点血迹,看上去有些狼狈,却丝毫无损于她此刻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掌控局面的强大气场。
在一个红灯前停下,她侧过头,看向蜷缩在座位里、像一只受伤小兽般的苏念。
苏念也正好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她,那双总是盛满阳光和小星星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脆弱、依赖和深深的恐惧。
灯光变幻,车辆重新启动。
在一片喧嚣的城市夜色中,苏念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拽住了林墨的衬衫衣角,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声音哽咽,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小心翼翼的乞求:
“学姐……‘黑客’这样……我……我能不能……去你那里借住几天?”
“我有点……怕它了……”
林墨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微微泛白。她没有立刻回答。
车窗外的霓虹灯光流水般滑过她的脸庞,明明灭灭,映照出她眼中复杂的挣扎。
一个巨大的、偏离她所有人生规划的麻烦,正带着血腥气和眼泪,不由分说地,向她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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