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没比昨夜淡半分,反而像熬稠的粥,贴在皮肤上黏腻得难受。苏澈从鸦巢旅店出来时,鼻腔里灌满了两股矛盾的气味,一股是老鸦树开花的甜腻香,另一股是若有若无的腐腥气,混在雾里,吸得久了,太阳穴会隐隐发疼。
“把相机带好。”顾寒洲走在前面,军用刀别在腰后,手按在刀柄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今天镇民会出来,小心他们。”
苏澈点点头,把相机挂在脖子上,冰凉的金属壳贴着胸口,稍微压下了一点不安。他注意到顾寒洲手里多了个东西,是之前从“莲”那里拿到的银色镯子,用红绳系着,缠在手腕上,“莲”字的红光还没完全褪去,在雾里像颗微弱的火星。
“这镯子……”苏澈想问它的用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打断。
雾里慢慢走出几个人,是镇民。他们穿着灰扑扑的旧衣服,衣角缝着一小片黑色鸦羽,走路时动作僵硬,像提线木偶。最诡异的是他们的脸——没有表情,嘴角绷得笔直,眼睛盯着地面,不看苏澈和顾寒洲,却又能精准地避开两人,像是早就知道他们会走这条路。
“别和他们对视。”顾寒洲的声音压得极低,“刘翠花说,镇民的眼睛被鸦神做过手脚,对视久了,会被他们‘记住’。”
苏澈赶紧移开视线,目光落在一个镇民手里的篮子上,篮子里盖着黑布,露出来的一角是根生锈的镰刀,刀刃上沾着暗褐色的东西,像是干涸的血。那镇民似乎察觉到了苏澈的目光,脚步顿了顿,慢慢抬起头,他的眼睛是浑浊的白色,没有瞳孔,像蒙着一层白霜,却准确地“盯”向苏澈的方向。
苏澈的心脏猛地一缩,赶紧低下头。那镇民没再动,继续往前走,篮子里传来“哗啦”一声,像是有东西在里面动,苏澈眼角的余光瞥见黑布下露出一根黑色的羽毛,正慢慢飘出来,落在地上,瞬间被雾气裹住,不见了。
“他看到你了。”顾寒洲拉了苏澈一把,加快脚步,“我们去河边的案发现场,看看能不能找到新线索。”
河边的雾更浓,连河水的声音都被雾吸走了,只剩下一片死寂。苏澈站在第一个死者倒下的地方,地面上还留着一块深色的印记,像是血渍,却比普通的血更黑,边缘泛着诡异的光泽。他蹲下来,想摸一摸,手腕突然被顾寒洲抓住。
“别碰。”顾寒洲的声音很沉,“这是‘鸦血渍’,沾到皮肤上会留下印子,镇民看到就知道你是‘外来者’。”
苏澈赶紧缩回手,却发现那片血渍里映出了一个影子,不是他的,是个穿着灰衣服的镇民,正站在他身后的雾里,手里拿着镰刀,刀刃对着他的后背,距离不到一米。
“小心!”苏澈猛地站起来,拉着顾寒洲后退。
那镇民没追,只是站在原地,慢慢抬起头,白色的眼睛“盯”着他们,嘴角突然咧开一个僵硬的笑,不是人类该有的笑容,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发黄的牙,牙缝里还沾着黑色的纤维,像是鸦羽的毛。
“外来者……不该留……”镇民的声音沙哑得像磨石头,一字一顿,没有感情。
顾寒洲把苏澈护在身后,手按在腰后的军用刀上:“我们只是调查案件,调查完就走。”
“走不了……”镇民摇了摇头,脖子发出“咔嗒”的声响,像是骨头错位了,“鸦神要……祭品……你们都是……”
话音刚落,雾里突然传来更多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围过来。苏澈数了数,至少有十几个镇民,手里都拿着东西,镰刀、锄头、斧头,还有的拿着黑色的绳子,绳子上缠着鸦羽,在雾里飘着,像黑色的蛇。
“他们要围堵我们。”顾寒洲的声音变了,他把银色镯子从手腕上解下来,递给苏澈,“把这个戴在手上,‘莲’的气息能暂时瞒过他们,让他们以为你是‘自己人’。”
苏澈赶紧戴上镯子,冰凉的金属贴在手腕上,“莲”字的红光突然亮了一下,雾里的镇民动作顿了顿,白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像是在分辨他的身份。
“顾警官……”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镇民后面传来,是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太,她的衣服上缝着三片鸦羽,比其他人多,“你不该带外来者来这里,触怒了鸦神,我们都要完蛋。”
“鸦神才是害死你们的凶手!”顾寒洲往前一步,声音提高了些,“那些死去的外来者,还有你们镇上失踪的人,都是被鸦神当成祭品了!”
“胡说!”老太太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拐杖往地上一跺,“鸦神是在保护我们!没有鸦神,镇子早就被山外的东西吞了!外来者才是灾星,他们会毁了镇子!”
她的话像是信号,周围的镇民突然动了,慢慢往前围,手里的工具举了起来,刀刃在雾里闪着冷光。苏澈注意到他们的皮肤开始变化,从正常的肤色慢慢变成青黑色,像被水泡烂了,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是有虫子在血管里爬。
“他们被鸦神控制了。”顾寒洲的手握住了军用刀,“等会儿我数三,我们往东边跑,那里有片灌木丛,能暂时躲一躲。”
苏澈点点头,心脏跳得像要冲出胸腔。他看到一个镇民的手臂突然伸长,皮肤裂开,露出里面黑色的藤蔓,像蛇一样朝着他的方向伸过来,那藤蔓和无头守夜人的藤蔓一模一样!
“一!”顾寒洲的声音紧绷。
藤蔓越来越近,苏澈能看到藤蔓上的细毛,沾着黑色的黏液,滴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二!”
老太太突然举起拐杖,朝着顾寒洲的方向扔过来,拐杖上缠着黑色的绳子,绳子上的鸦羽突然飞起来,像刀片一样朝着顾寒洲的脸划过去。
“三!跑!”
顾寒洲一把推开苏澈,躲开拐杖和鸦羽,军用刀出鞘,砍向伸过来的藤蔓。刀刃碰到藤蔓,发出“滋啦”的声响,藤蔓断成两截,掉在地上,很快就化成了灰。
苏澈朝着东边的灌木丛跑,雾里的镇民追了上来,脚步声“咚咚”的,像在敲鼓。他跑着跑着,突然感觉脚下一绊,摔倒在地上,相机从脖子上掉下来,屏幕磕在石头上,亮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一张照片:他身后的镇民眼睛变红了,皮肤完全变成了黑色,手里的工具上沾着新鲜的血,而他前面的灌木丛里,藏着十几个黑色的影子,正等着他跑过去。
“别进灌木丛!”苏澈大喊,赶紧爬起来,往回跑。
顾寒洲也看到了灌木丛里的影子,赶紧转身,拉着苏澈往河边跑。河边的雾更浓了,能听到河水的声音了,却不是正常的流水声,而是“咕嘟、咕嘟”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里冒泡。
“往水里跳!”顾寒洲突然说。
“水里有东西!”苏澈想起第一个死者是被水里的手拖下去的,赶紧摇头。
“现在只有水里能躲一躲!”顾寒洲的声音很急,他指着河面,“你看!”
苏澈往河面看,雾气里,河面竟平静得像镜子,没有任何动静。而身后的镇民已经追上来了,最前面的镇民手里的镰刀已经快碰到苏澈的后背。
顾寒洲拉着苏澈,跳进河里。河水比想象中暖和,却带着一股黏腻的触感,像泡在糖浆里。苏澈刚想浮出水面,就被顾寒洲按住了肩膀,往下按,他在水里看到了惊人的一幕:河底铺着一层白色的骨头,像是人的骨头,骨头之间缠着黑色的藤蔓,而那些藤蔓的另一端,都连接着岸上的镇民,镇民的脚都泡在水里,藤蔓从他们的脚踝钻进皮肤里,像在吸收什么。
“他们靠藤蔓从水里吸收力量。”顾寒洲在水里比划着,嘴唇没动,却能发出声音,是“莲”的镯子在起作用,能让他们在水里说话,“别碰藤蔓,屏住呼吸,等他们走。”
苏澈点点头,屏住呼吸,看着岸上的镇民在河边来回走动,白色的眼睛盯着水面,却没发现他们。过了一会儿,老太太突然开口:“他们跑不远,鸦神会找到他们的。”她挥了挥手,镇民们慢慢散开,朝着镇子的方向走了,留下满地的黑色鸦羽,在雾里飘着。
顾寒洲拉着苏澈浮出水面,两人爬上岸,浑身湿透,冷得发抖。苏澈的相机还在,屏幕虽然磕破了,却还能开机,他打开相机,看到刚才在水里拍的照片,河底的骨头堆里,有一个银色的镯子,和他手上的一模一样,镯子旁边,躺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个穿着蓝色连衣裙的女人,正抱着一个婴儿,女人的手腕上,戴着和他手上一样的镯子。
“是我妈。”顾寒洲的声音突然响起,他盯着照片,眼睛红了,“照片上的婴儿,是我。”
苏澈愣住了,他看着顾寒洲,又看着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和顾寒洲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眼睛。他突然明白,顾寒洲的母亲不是失踪了,而是被鸦神当成祭品,埋在了河底,变成了藤蔓的养分。
“我们一定会找到她的。”苏澈拍了拍顾寒洲的肩膀,声音很轻,却带着坚定。
顾寒洲点点头,擦掉眼睛里的湿意,把照片收好:“我们得赶紧回旅店,湿衣服会让我们生病,而且镇民还在找我们。”
两人往旅店走,雾里的腐腥气更浓了,还多了一股香火味,像是有人在祭拜什么。他们走到主街时,突然看到镇民都聚集在鸦树广场上,对着老鸦树跪拜,手里拿着香烛,香烛的火苗是绿色的,在雾里像鬼火。
“他们在祭拜鸦神。”顾寒洲拉着苏澈躲在一栋房子后面,“今天是鸦神的‘祭日’,刘翠花说过,祭日这天,镇民会祭拜鸦神,祈求平安,其实是在给鸦神送‘养料’。”
苏澈看着广场上的镇民,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像是被操控的木偶,嘴里念着听不懂的咒语,声音低沉,像在哭,又像在笑。老鸦树的枝干上,黑色的花朵开得更艳了,花瓣上的血珠滴下来,落在石台上,发出“滴答”的声响,石台上的黑色液体慢慢汇成一个鸦爪印,发出红光。
“不好,他们要召唤鸦神了!”顾寒洲突然说,他拉着苏澈,“我们得赶紧走,被他们发现就完了。”
两人刚想走,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们跑不掉了。”
是那个老太太,她站在他们身后,手里拿着拐杖,拐杖上缠着黑色的绳子,绳子上的鸦羽正慢慢飘起来,朝着他们的方向飞过来。她的皮肤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眼睛是血红的,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笑:“鸦神要见你们,尤其是你,第十三名祭品。”
她的话刚说完,广场上的镇民突然转过身,朝着他们的方向看过来,他们的眼睛都变成了血红的颜色,手里的香烛扔在地上,火苗变成了黑色,慢慢朝着他们的方向蔓延,像一条黑色的火蛇。
“跑!”顾寒洲拉着苏澈,朝着旅店的方向跑。身后的镇民追了上来,脚步声“咚咚”的,像在敲鼓,还有老太太的声音,在雾里回荡:“跑不掉的,你们都是鸦神的祭品……”
苏澈跑着跑着,突然感觉手腕上的镯子发烫,“莲”字的红光越来越亮,照亮了前面的路。他看到旅店的灯还亮着,刘翠花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羽毛,朝着他们的方向挥手:“快进来!”
两人冲进旅店,刘翠花赶紧关上门,用一根粗木头顶住。门外传来镇民的撞门声,“咚咚”的,门板都在震动,还有镇民的喊叫声:“开门!交出外来者!”
“别出声。”刘翠花把他们拉到柜台后面,柜台下有个暗格,“躲进去,等他们走。”
苏澈和顾寒洲钻进暗格,空间很小,只能蜷缩着。暗格里弥漫着一股香烛味,还有淡淡的霉味,角落里放着几个黑色的陶罐,罐口封着符纸,符纸上画着鸦爪印。
“那些罐子里是什么?”苏澈小声问。
“是镇民的‘魂罐’。”刘翠花的声音从暗格外面传来,“每个镇民出生时,都会把自己的一缕魂封在罐子里,交给鸦神保管,这样鸦神就能随时控制他们。我偷偷藏了几个,没交给鸦神,所以我还能保持清醒。”
苏澈愣住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镇民会被鸦神控制,他们从出生起,就被鸦神夺走了一缕魂,成了鸦神的傀儡。
门外的撞门声还在继续,镇民的喊叫声越来越大,还有老太太的声音:“刘翠花,你别护着他们,否则你也会被鸦神惩罚!”
刘翠花没说话,只是从柜台里拿出一把黑色的羽毛,撒在门后。门外的撞门声突然停了,镇民的喊叫声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死寂。
过了一会儿,刘翠花敲了敲暗格的门:“他们走了,鸦神召唤他们回广场了。”
苏澈和顾寒洲从暗格里爬出来,浑身都是汗。苏澈看着门后的黑色羽毛,它们已经变成了灰色,像被抽走了力量。
“这羽毛能暂时挡住他们。”刘翠花说,“今晚你们不能再出去了,镇民会一直在广场上祭拜,直到天亮。”
苏澈看着顾寒洲,顾寒洲正盯着手里的照片,眼神坚定,他知道,他们必须尽快找到破解仪式的方法,不仅是为了苏澈这个“第十三名祭品”,也是为了顾寒洲的母亲,为了所有被鸦神控制的镇民。
夜深了,旅店外的广场上还传来镇民的咒语声,低沉而诡异。苏澈躺在床上,手腕上的镯子还在发烫,“莲”字的红光映在天花板上,像一个小小的太阳。明天又会是危险的一天,但他不再害怕了,他有顾寒洲,有刘翠花,还有手里的相机和镯子,这些都是他的勇气,是他对抗鸦神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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