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羊……”晏醴也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只在分秒之间,事情发生得太快,她还来不及看清祁钰和沈青羊,两人就双双倒在了血泊中,一支长箭将他二人穿心而过。
最后一刻,他们紧紧拥住对方,心与心真的连在了一起。恍惚间,好像有两只蝴蝶落在他们的发梢,流连了片刻,翩翩飞走了。
一支禁军整装赶了过来,将断头台包围住,两人的尸身被禁军抬了下去。
不知何时,霍斟已经站在了晏醴身后。在她身子突然向后倒时,眼疾手快扶住。他半跪下来,望着晏醴,眼中满是担忧。
哪怕不说任何话,霍斟也知道晏醴想做什么,他道:“他们的尸身,我会找回来。”
怀中的小九已经完全昏迷,倒在晏醴臂弯里。
霍斟单手抱起小九,腾出一只手扶着晏醴站起,不料被祁涟抢先。晏醴拂开祁涟的手,拾掇拾掇衣摆,强自站定,悄声道:“小心隔墙有耳。”
祁涟道:“时辰不早,我们要赶紧进宫。”
方才他也冷眼旁观了整场闹剧,此刻却全然像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将小九妥善安置到安全的地方,一行人护送着穗华公主的车驾进了宫。
公主的车驾走在后头,是以祁澄珵并未看到祁钰被处决的一幕,祁涟和霍斟也有意瞒着她。
快进宫门时,祁澄珵开心地拨开车帘,探出头来,左右瞧了瞧,长长呼吸一口熟悉的空气。一转头,却看到随着车走的裴岫,探出身子,手指点了点裴岫的头顶,傲娇道:“喂!现在这是我的地盘了,知道什么意思吗?”
裴岫作势要弹她脑门,祁澄珵迅速钻回马车里,躲在车帘后,偷偷瞥他,大声叫嚣道:“就是你再也不能欺负我了的意思!否则——”她攥起个拳头举到裴岫面前,“父皇就会杀了你。”
裴岫觉得好笑,说时迟那时快,一记脑瓜崩精准无误地落到了祁澄珵头上。
“你,你!”祁澄珵捂着额头,怒视他。
看着她气鼓鼓却又奈何不得的样子,裴岫就觉得更加有趣。这个蛮横的小丫头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公主的车驾后,跟着晏醴的马车。
她如今身份不同,好歹是个县君,又是内眷,在宫中这种规矩是天礼仪是地的地方,自然不能像从前那样和一群男子一道骑马。于是她特意坐了马车,霍斟就在车边随行。
霍斟骑在马上,伸进一只手来,晏醴接过他手上用绢布仔细包着的东西,打开来瞧,竟是一块定胜糕。
他的声音隔着车帘传来:“一会儿有场硬仗要打,先将就着垫一垫。”
晏醴咬一口定胜糕,是熟悉的味道。与三年前霍斟出征时,晏醴送给他的那块定胜糕的味道一模一样。
还记得,当时她说“阿哥吃了定胜糕定胜归来。”如今一语成谶,他们果然打了胜仗归来,然而心境却早已大不相同了。
窗外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你说的,吃了定胜糕定胜归来。”
原来他还记得。
晏醴阖眸屏息,冷笑一瞬即逝。霍斟越来越爱她,每一天每一分都更爱她一点,然而他的惦念,让她心痛。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一切,知道了她并未将筹谋全盘托出,知道了他始终是自己和祁涟计划中的一环。到那时,该怎么面对他?
马车行至宫门,众人下车步行。公主则乘上了蔚光帝遣来的步辇回内宫。临上步辇时,祁澄珵还特意回头向裴岫嘚瑟一番。看她一副不知事的样子,裴岫不禁唇角上勾。步辇走后,望向近在咫尺的正阳宫,他的神色才恢复肃穆。
众人走进正阳宫,群臣已经在殿中等候,只等他们来到,便一齐跪在九层台下,山呼万岁。
还没看见蔚光帝的样貌,便先听到他的笑声,嗓音雄浑,气息饱满。
“平乱征凉的大功臣。快起来,快起来!”
谢恩后起身,晏醴终于看到了这位传闻中的蔚光帝。看年纪,四十出头,一头黑发中掺白丝,眼角眉梢也有了细碎的皱纹,但是,百闻不如一见,蔚光帝果然长得如传闻一样好看,不,是比传闻中好看两倍。眉骨高耸,阔目挺鼻,下颌精巧。
民间说,他是千百年来容貌最出众的皇帝,是狐狸精托生龙胎。果真如此!
不怪他的儿子们,晏醴见过的祁涟、祁钰都生得超凡脱俗,且各有各的韵味。
蔚光帝的目光聚焦在霍斟身上,笑着问道:“你就是朕亲封的冠军侯——霍斟?”
霍斟回话:“回陛下,臣是霍斟。”
“这次你打了场好仗啊!五万对八万,很好。”突然,蔚光帝话头一转,“不过,朕记得,从前你也打过一场这样以少胜多的仗,是不是?”
大臣们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训练下,早被训练成了蔚光帝肚子里的蛔虫,自然晓得他说的那场战役是哪一场。已经站了党派的人等着看好戏,自然也有想着巴结这位炙手可热的冠军侯的人为他捏一把汗。
蔚光帝显然对霍斟早有耳闻,在他上殿前肯定就已经掌握了他从出生以来的所有经历,然而此刻这样问,却不像试探,而是威胁。
万俟山一役不止霍斟被骂杀人如麻的魔头,也牵连到了蔚光帝,差点害他的千古圣名毁于一旦。一旦回答不好,扯出了多年前那场被人指着鼻子骂暴君的伤疤来,他这热乎的御前新贵也就做到头了。
一时间,众人大气儿都不敢出,只听霍斟从容不迫道:“七岁以来,大大小小的仗臣打了少说几十场,若有令陛下记忆深刻的战役,想必是万俟山一役了。”
低头仔细听着的晏醴心都漏跳一拍,这蔚光帝该不会要为着火焚万俟一事秋后算账吧?
心惊肉跳之际,蔚光帝却缄默不言。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看不懂蔚光帝这是什么操作了。
半晌后,蔚光帝笑问:“你多大了?”
“回陛下,臣今岁二十有三。”
闻言,蔚光帝大笑起来,拍掌称赞:“这样的少年英才,可不就是霍去病重现!朕封你冠军侯,便是希望你为朕、为大乾带来盛世辉煌!”
话音未落,帝王的目光扫过裴岫、严晨等一干将领,各个赞许后,转到了晏醴身上。
目光聚焦,神色陡然凝重,蔚光帝问:“你就是晏家的丫头?”
“民女晏醴,见过陛下。”
“女子不能上正阳殿的规矩,你可知晓?”蔚光帝眯起眼,“但你还是站在了这大殿之上,你可知道因由?”
晏醴抬起眸子,同样回视着凝视着她的帝王:“因为我于社稷有功。”
蔚光帝诘问:“你不害怕我吗?”
“陛下既将我身份公诸天下,我也不多掩饰。”晏醴道,“论情不论理,我该叫您一声姑父。对亲人,我为何要怕?”
殿上大臣怒斥:“你岂敢!这是大不敬!晏氏废后……”已沦为罪人……。提到晏氏废后,蔚光帝神色陡然一变,大臣便不敢再说下去。
蔚光帝抬手,示意大臣们不必多言。
“哈哈哈哈哈……”蔚光帝大笑,“好个小丫头,看来封你做一个小小县君,还是委屈了朕的——侄女。我看,不妨就再给你指一门……”
“陛下!”蔚光帝话未说完,只听霍斟扬声打断,他屈身拱起手来,端得恭敬,笑道,“臣斗胆——想向您讨个恩典。”
伸手不打笑脸人,蔚光帝虽对他的无礼打断不满,但出于对霍斟一反常态的好奇,还是问道,“哦?自古功臣进京讨赏,没有不应的。你自说来就是。”
霍斟撩袍跪下,叩拜过后,拱手同肩高,郑重说道:“臣,想给家眷讨个诰命。”
顿了顿,没想到霍斟讨要的赏赐竟只是个诰命:“诰命?只要一个诰命?这说出去未免别人觉得朕小气。”蔚光帝大笑,眉间阴云散去,放下心来,“这事朕允了!除去这个,朕还可再赏你些别的,要紧的。宅子车子黄金钱粮,你想要多少,尽管说。”
霍斟目光冷峻,坚决道:“臣,只要这个。因为对臣来说,这就是最要紧的。”
蔚光帝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叹声气:“你要给谁讨诰命?你母亲,还是妻室?”
“臣要给臣的妻子——安定县君讨赏!”
此言一出,朝堂上轰然震动,议论声迭起。大家面面相觑,看看霍斟,再看看晏醴,最后看向蔚光帝的神色,显然蔚光帝与他们是一样的震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蔚光帝从龙椅上站起,指着霍斟,又转向晏醴,眼珠子来回折腾,不知道到底该看谁:“你们成亲了?”
“是。臣与安定县君于数月前在边关成亲。”霍斟望一眼站在角落的晏醴,却见晏醴低着头默不作声。
九层台上,蔚光帝回身之际,微不可察地睨一眼刚从边关赶回的魏其祥。魏其祥觉察到这微妙的注视,心道不好。他离开的这些日子,将皇城司的情报司都交给了徒儿管理。看九层台的反应,显然,皇城司并没将霍斟与晏醴成婚一事报告上来。不然,九层台对他们二人的处置也许会全然不同了。
蔚光帝坐下后,定了定神,神色自若地转向晏醴,问:“你想要这个诰命?”
晏醴跪下回话:“陛下龙恩浩荡,民女不敢再奢求其他。”
“还自称民女吗?”蔚光帝笑看着她,若叫外人看来,自然会觉得这位陛下是个慈祥和蔼的,然而晏醴却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些别的味道。
晏醴俯身叩拜:“臣妇谢主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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