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数这个卢西斯的不可爱之处,米夏发现他可能有慕强心理。
这是个有神明、龙和魔法的世界,学了一点中文后,卢西斯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你能做什么?”。
那时米夏半开玩笑地答了句“活跃气氛”,也就是自那以后,发现她真的没有超能力的卢西斯对她越来越不客气,完全把她当多邻国使。
这些服侍她们的人也不会魔法。米夏向一个女仆问起卢西斯的行踪,她跪在地上战战兢兢指了个方位,全程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不光是卢西斯,这个世界的人都是慕强的,和穿到地球来的特拉尔人不同,他们更落后也更残酷。
所以米夏一直不敢走出宫殿,但没办法了,她是破釜沉舟来到这里的,只能前进。
就在卢西斯这厮身上最后努力一把。
“卢西斯,”米夏绕过石柱走到光亮的提灯旁,一开口就后悔了,“……你在洗澡啊。”
黑暗中每一处空气都湿润芬芳,她隐隐听到了水声,还以为是女仆在洗衣服。
但现在回避气势上就输了,米夏硬着头皮,装作若无其事地蹲到这处仅容一人的小水池边:“我想出去走走。”
卢西斯半闭着眼,金发有半截像是溶在了蓝宝石色的池水中,一贯苍白的皮肤晕染上薄粉。十五岁的少年四肢纤长,坦然于水中伸展。听懂米夏的话,他的眸子往上瞟向她,睫毛挂着水珠,眉头蹙了起来:“不行。”
“为什么?”
“为什么要出去?”
“和更多人说话,更多练习,我才能进步,”米夏说,“才能早日教会你中文。”
“不需要,我能很快学会。”
一周能学成这样,米夏倒是相信他能做到,但她忍不了了:“不让我出去,我就不教你,不和你说话。”
“生气?”
“对。”
“为什么?”
她俩是进入死循环了吗。米夏有点抓狂:“因为你不让我出去。外面有什么?”
“……”卢西斯从水中挣出,跨步走上岸,“对你来说,危险。”
他抓住米夏的手腕,像是这样就能永远控制住她,打消她的企图。
“那你保护我。”
“保护?”卢西斯没听懂这个词。
“你,跟着我,一起。”
“没时间。”
“但有时间生气?”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米夏闭着眼把斗篷脱下扔他身上:“你,很矮,因为没有阳光。”
平心而论,这个年纪的卢西斯身高算正常水平,和米夏差不多高,而且成年的他直接窜到了一米八。
但米夏还是决定吓一吓这个死孩子。
卢西斯皱眉:“矮,不好?”
米夏胃痛,她没想引进身高歧视这种地球糟粕的:“我错了,但阳光,很重要。”
“祭坛有阳光。”
“你跟我来就是了!”
米夏不再顾及礼仪,睁开眼扯起岸边叠好的衣服往卢西斯身上套——小卢,为了和老卢区别姑且这么称呼吧,有诸多缺点,但有一个很棒的优点。
他体力很差,米夏打得过他。
卢西斯威胁地在手中燃起火光——对,小卢和老卢不一样会魔法——但米夏根本不怕。
小卢还没学会中文,他还需要自己。
看到米夏衣角着火也不放手,卢西斯不得不解除法术:“你,insanus!”
“脏话吗,学会了。”米夏狞笑着回礼,“我也教你一句,*******。”
“???”
仆人听到她们的争执还以为是有命令,纷纷跑过来。卢西斯在这群下等人的目光中衣冠不整地被米夏反剪双手,气得脸通红。
这个无能神使怎么敢这样对他!
米夏对周围人露出和蔼的微笑:“Nihil accidit. ”
仆人们不敢上前,也不敢再看,垂着头四散而去。
如果他会老卢那套锁链法术她还会有点怵他,米夏想,但小卢和老卢实在太不一样了,性格、发色、会的法术、信仰的对象、对她的态度……
这里真的是过去吗?
米夏抛开杂念,凑在卢西斯耳边说:“哈哈,告诉你件事,你以后会特别喜欢我。”
不痛。米夏有些惊讶,这个居然不算在剧透的范畴内。
是因为感情并不客观存在吗?
“不可能,绝不可能。”卢西斯脸色铁青,“Numquam!”
*
这才是真实的世界。
褴褛的仆役牵着巨兽,驮着大鼻子的贵族走过泥泞街道。贵族在大太阳下也穿着层层叠叠的衣袍,端坐在马鞍上用丝绢擦着汗,鞭子无理由地不时敲打在仆人的肩胛骨处,新伤旧伤交织成一片。
向山脚延伸的路面肮脏如臭水沟,两侧林立着大小不一的货摊。商人飞着唾沫向头披红纱的女子推销魔药;乞讨者形容枯槁,用一种惨淡的节奏将碗在地上敲击,讨不来半个铜板;全身拢在斗篷里的可疑行人步履匆匆,下一秒就消失在巷角的阴影里……
腥臊气中还有蜂蜜与橄榄的参与,烤肉串的焦香也与呕吐物共鸣。米夏捂住口鼻,钉在原地,睁大眼面对阶梯下道道目光的洗礼。
她背后是珍藏了她一周的神秘宫殿——其真面目,是卢西斯草图里那座高塔的第一层。
高塔还在盖,只用布料遮了重点部位的兽人正扛着石块攀登脚手架,无力的人族则用调和好的水泥糊住缝隙。这些奴役是没工夫给她们注目礼的,监工在旁边看着。但那些行人,那些商人,那些乞丐……都在看她。
一个从龙之宫殿走出的人族,穿着精灵才配穿的青色佩普洛斯,身边跟着龙的祭司。
“满意了吗?”卢西斯抱住双臂,微微侧身对米夏说,“回去。”
“哪跟哪啊,这才刚开始。”米夏瞪他,“Eo ire volo. ”
她指向挤得像是牙膏的“购物街”,她想去那。
两人僵持片刻,卢西斯终于服输,叹着气对台阶下的守卫嘱咐了几句。其中一人小跑着去通风报信,很快,一个牵着猎豹的精灵随他回来,向卢西斯和米夏行礼。
“保镖?”米夏感觉卢西斯对精灵的态度和对仆人们明显不一样,这个看人下菜碟的死孩子。
卢西斯出来前捎了块石板,此刻把滑石和石板一起递给米夏,示意她写下这个陌生的词。
米夏叹气,这人果然不愿浪费时间,出来玩也要继续语言课。
她写下“保镖”、“保护”,一一念给卢西斯听:“你,现在,也是我的保镖。”
“不一样。我是……”
“一样。”米夏懒得再和他拌嘴。
精灵和人族大概是婆罗门和首陀罗的区别,这个新保镖并不害怕米夏,兴致盎然地和她搭话:“Esne hospes draconis?”
卢西斯见米夏看自己,代为翻译:“他问你,你是龙的客人吗。”
他转而对精灵说:“Ita.”
“Non. ”米夏挤进精灵和卢西斯之间,她才不要卢西斯抢过自己的口舌,“Hospes? Lucius sum. ”
她是卢西斯的客人才对,来这后她一条龙都没见过,不知道卢西斯为什么要答“是”。
Hospes,新的词汇,客人。米夏在石板上认真记下。
她俩的互动让精灵笑起来,精灵似乎和卢西斯打趣了什么,但语速太快,米夏没听懂,只知道卢西斯的表情更阴沉了。
“他说了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
米夏气得捶了他一拳。
三人一兽如油滴溶入水般走入集市,那些行人惊惶地为她们让开道路,推搡中数个货摊被掀翻,店主也顾不上在意——他们也在避让。
米夏有点过意不去,但总得习惯——她在习惯这个世界,那这个世界也得习惯她。
不想和卢西斯说话,她转而努力和精灵交流:“Quid est hoc? ”
精灵摸着猎豹的头,笑着说了个名字。
精灵的名字也很长,米夏对着石板上那一大串字符,心里很不想记。
石板的空白处很快用完了,她不得不反复擦去,集市上有太多新东西,她每问一个,就得记下一个新词。
这处集市和四层夏之门的集市很像,或者说就是夏之门的原型。但脏乱差得很真实,货物也更贴近生活,上至珠宝药水,下至陶罐毛刷,琳琅满目让米夏瞥见当地人日常生活的一角。
这个精灵极擅长察言观色,相处了一会儿后,无需米夏提问,他注意到她视线的落脚点立刻答道:“Tibia. ”
那是一只长笛。
长笛所在的货摊摆放着各式乐器,米夏想起那只碧维卡帮她加工出的骨笛,心中难过不已。
那还是红龙的礼物,她好不容易学会的乐器,就这么没了。
“Musica mihi placet. ”精灵说,一边拿起货摊上的竖琴拨弄,“Sed hoc nimis rude est. ”
他放慢语速重说了一遍,米夏听懂了,答道:“Mihi quoque placet.”
精灵喜欢音乐,那她们可说是志同道合了,她也喜欢。
卢西斯好像有些不屑,米夏撇撇嘴,但她现在有求于他:“能给我点钱吗?”
“钱?”
“那个。”米夏指向旁边人手里的钱袋。
卢西斯冷淡的眼神瞥去,那人直接打着颤跪在地上,双手将钱袋捧到米夏眼底。
米夏崩溃了:“不是他的!你的!我不想打劫!”
“我没有。”
精灵看懂他们的意图,摊手:“Cur pecunia nobis opus est? ”
为什么要钱?这些贱民会自愿奉上他们的一切。
“我想买那个!”米夏把还跪着的人拉起来,催促他带着钱包离开,指向货摊上的一只陶笛,“交易!买卖!需要做到公平公正……算了。”
乐器店老板的反应和那个送钱包的人差不多,已经害怕地把陶笛推到了米夏面前,不光是陶笛,那些精心用花瓣或好看的石子陪衬的乐器,全部被推成一堆,成了不值钱的贡品向米夏靠近。
米夏摸遍全身只在肩上找到一枚固定长裙的银别针,把别针取下给布料打了个结,米夏拿起陶笛,放下别针:“不知道够不够……Hoc volo, 谢谢。”
老板没敢碰她放在桌上的别针,缩在货摊后。米夏叹气,把别针再朝店主推了推,没了逛街的兴致。
“为什么?”卢西斯问。
“回去吧,我们还有很多能聊的。”米夏低迷地说,“不过你能理解吗?”
接下来她要说的东西,她又能传达到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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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走出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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