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四皇子和燕唯乔坐在上位，宣巧云在次位的屏风后坐着。
冷风伴随她的出现，吹淡了室内的熏香，让室内的人注意到了她的到来。
“见过四皇子，父亲，大夫人，”燕黎漪款步上前，依次行礼，“大夫人唤女儿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你先坐。”宣巧云笑着说，掩在衣服之下的手紧了紧。
燕黎漪在次位挨着她坐下。
宣巧云面上笑着，心里压着烦躁。
燕黎漪眼下有萧言陌作为后台，可以的话，她都不想碰她这个烫手山芋。
但是为了自己亲生女儿往后余生的幸福，所以这个口她必须开。
“黎漪，太后娘娘几年前的口谕你还记得吗？”宣巧云试探问道。
太后？
似乎是太后当年为四皇子指婚的那件事。
燕黎漪答道：“女儿记得。”
“太后娘娘当时说的是燕家女儿，并没有明确的谁，”宣巧云看了一眼燕唯乔，身体微微前倾，“那时候正巧上官老夫子对你的修炼天赋大肆赞美，所以大多数人都认为这个人选是你。”
宣巧云心里是踌躇的，自从燕黎漪这次回来，她在府里的话语权又恢复了。
她要是仗着萧言陌的势撒泼不同意，硬要嫁给萧青阳，他们倒是真的没办法。
若她有了萧言陌和皇子妃的双层保障，府里便是真的要变天了。
这种事情她宣巧云绝对不允许。
燕黎漪垂眸，心中大概知晓了她要说的事，等待她的下文。
果不其然，她道：“那信物之前由你娘亲保管着，如今四皇子殿下和你六阿姐情投意合，遂来讨要信物求圣旨……”
燕黎漪识趣笑道：“原来如此，这是好事啊，女儿这就唤婢子回凌雪院把当年的信物取来，归还四皇子。”
燕黎漪没有傻到因为皇子妃之位和他们起争执，她有萧言陌这一重保障已经足够。
她对碧春吩咐了几句存放信物的地点，碧春立即去取。
四皇子萧青阳倒是没料到她会这么爽快，愣了一瞬，才起身拱手道：“十九小姐豁达大度，本宫惭愧。不过京中舆论此番定会使小姐的名声受损，本宫定会厚礼弥补。”
“殿下过誉了，”燕黎漪立即起身回礼，“厚礼便不必了，小女子只是做了该做的，算不上什么。”
信物归还，燕黎漪也借机告辞离开。
圣旨还没颁布，京中已经传开了：燕黎漪被退婚，四皇子求娶燕六小姐燕清清。
燕黎漪在屋里修炼，院里打扫的小丫鬟都在低声谈论她被退婚的事。
她叹了口气，心下了然。
即使再怎么解释她和萧青阳之间并没有所谓的婚约，信物只是暂放在她这里保管的，世人也不会信。
窗外小雪纷飞，顶着一身积雪的信鸽扑腾着翅膀飞进屋里。它在地上连蹦了几下，抖擞着脱离冰冷的雪花。
燕黎漪收势下床，蹲下身，让它跳上她的手臂。她笑道：“辛苦你啦。”
鸽子眨巴眼睛，歪着脑袋盯着她。燕黎漪喂了它一些食物，它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燕黎漪坐回桌前，炉子里的炭烧得正旺，噼啪作响。她看着信，脑子似乎在一瞬间呆住了。
信很短，上面写着：三日后，陛下会为你我下一道赐婚圣旨。
赐婚？
她和萧言陌？
燕黎漪默默盖住信纸，揉了揉眼睛。
她一定是昨晚没休息好，眼花了。
缓了片刻，燕黎漪看着毫无变化的信纸，脸上的笑容渐渐崩裂。
到底怎么回事？
燕黎漪稍加思索，大概猜到了他所想。
今日萧青阳取回信物求娶燕清清，她的名声已经直线下降，往后京中名门望族所举办的活动必然不会再邀请她。
若是她和萧言陌有了婚约，瑞王妃的身份自然更高一层，各种活动必不会落下她。
这样一来，接近皇上的时间也就多了起来。
这对她也是有好处的。
从回到燕家到现在，她还没有感应到其他碎片的位置，接近的人越多，便越有几率感应到碎片。
现在她能确定的只有燕府里没有她想找的人，仅此而已。
萧言陌这一步棋，一举两得。
燕黎漪起身把信纸丢进火炉里，火焰顷刻间将信纸吞噬，火星飞舞。
巧鹊冒雪从庭院走来，在门口站着，没有把寒气带进屋里。她朝珠帘内躬身道：“小姐，杨小姐来了。”
燕黎漪这才想起来，燕小姐还有一个手帕交，杨舒月。
杨舒月是护国大将军杨朔之女，家中排名第五，有四个哥哥。
以前冬季时，天寒地冻，没有人给燕黎漪送吃食，她只能钻狗洞出城去寻找食物。
杨舒月便是在她和野狗抢食时出现的。
“小心！”
野狗被她踢了一脚，哀嚎一声，不甘离去。
杨舒月回头，大惊失色地看着把食物疯狂往嘴里塞的燕黎漪，又是一声怒吼：“你在做什么！”
她说着就要上手把食物抢过来。
燕黎漪吓得不轻，连滚带爬地后退。她认得出杨舒月的衣裳是上好的绸缎，是京中小姐们最喜爱的款式。
燕黎漪不想被人认出，低着头就要跑。
结果撞到了在巷子口等候的另一个人。
“四哥，快拦住她！”杨舒月急道，提着裙摆追，“别让她跑了。”
杨连城瞧她慌张的样子，以为她是手脚不干净的叫花子，没有丝毫犹豫便出手。
下一刻，燕黎漪感觉到后领被人揪住，一把撂倒在地。
“四哥！”杨舒月看着在地上挣扎地面红耳赤的燕黎漪，连忙拽住杨连城的手，“快放开，别把人伤到了。”
得到新鲜空气的燕黎漪却没有爬起来，依旧趴在地上发抖。
”喂，你干嘛不想让我看见你啊？“杨舒月拽着她的手臂，让她站起来，气势汹汹地说，”你认识我吗？“
”不不不，我不认识，“燕黎漪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弱声道，”这位小姐，求您让我走吧。“
”你这么着急离开，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燕黎漪刚想开口，饥饿引起的胃疼再次发作，她哆嗦着手，想把剩下的吃食塞进嘴里。
杨舒月见状，立即一把抢过吃食，丢在地上。她急忙接过杨连城递来的手帕擦手，震惊道：”这种东西怎么能吃啊！“
燕黎漪呆呆的看着她，心里想的只有今天的晚饭没了。
杨舒月不忍看她这副样子，手肘碰了碰她，试探道：“要不，我请你吃饭吧。”
燕黎漪回过神，勉强堆起一个笑脸，道：“不用了，我得走了。”
“这怎么行？”杨舒月拉起她的手就走，“我既然管了这件事，那我就要负责到底。四哥，我们带她去吃饭。”
起初燕黎漪还在拼命地克制自己不去碰食物，奈何杨舒月和杨连城在旁边鼓动她，她最终还是没经得住诱惑，和他们一起大快朵颐起来。
饭毕，三人闲聊起来。
“原来如此，燕丞相可真不是个人，”杨舒月气呼呼地朝空气挥拳，“那个什么宣夫人也不是个好东西。”
此话一出，瞬间吸引了周围人的兴趣。
杨连城急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压声道:”小五，不可妄言。”
杨舒月见状，立即闭上嘴，低头摆弄茶具。
沉默片刻，等众人的注意力重新被台上的说书人吸引过去，杨舒月才再次开口：“他们这么不珍视你，你为什么不离开呢？我记得，前几年你的修炼天赋可是被上官老夫子都赞不绝口的。”
“我……”燕黎漪眼里的光渐渐黯淡下来，声音也弱得像蚊子，“我已经不能修炼了。”
杨连城轻咳一声，看了眼杨舒月，道：“时间不早了，该回家了。”
“对对对，”杨舒月瞬间会意，上前挽住她的胳膊，“走，我们送你回家。”
说是送她回家，其实也只能把她送到狗洞附近，不过从此她和杨舒月便结下了这段情谊。
两人不能常见面，只能通过书信联系。
杨舒月常常为她的处境忧虑，但作为局外人的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能做的只有在她被苛待的时候，悄悄地接济她。
回想间，屋外已经传来脚步声，燕黎漪起身迎接。
珠帘乍响，摇曳晃动之罅隙，她已被那心急之人一把抱住。只听她道：“终于能真切地见到你了。”
燕黎漪拍了拍她的背，嗓音轻柔：“是呀，多亏了这么多年有你在。”
“下人带我过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终于在燕府有了一丝话语权，”杨舒月松开她，眼里还有一层薄薄的水雾，“对了，我听说你被四皇子退婚了，我来看看你。”
“我和四皇子哪里有婚约，你莫要听信那些谣言，”燕黎漪拉着她到软榻上坐下，微微皱眉，语气颇为无奈，“当年太后口谕并没有指明是哪位燕家小姐，而我娘亲当时是当家主母，信物自然是由我娘亲保管，四皇子如今也只不过是来求娶心爱的女子罢了。”
“原来是这样吗？”杨舒月仍有疑惑，眉毛皱了又皱，“还有的说，你因为被退婚而心生不满，还伤了燕玲珑，是真的吗？”
燕黎漪哭笑不得，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你且安心吧，我对四皇子没有其他感情。伤了燕玲珑倒是真的，她先仗势欺人，我不过是以牙还牙。”
杨舒月松了口气，脸上恢复了往日的光彩，叽叽喳喳地说起最近城中的事。
燕黎漪嘴角浅浅勾着，安静地看她手舞足蹈的模样，时而附和几句。
“你不常出门，有些事情可能不太清楚，”杨舒月环顾四周，压低声音，“京城最近不太平，你出门在外和人交流时，少和那些在风口浪尖的人有过多牵扯。”
“比如？”
“瑞王爷。”
燕黎漪嘴角抽了抽，眼神飘忽，声音明显底气不足：“是吗？”
杨舒月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燕黎漪已经开始神游了。
萧言陌的权力在一直是令人畏惧的存在，凉贤帝似乎并没有把他当作威胁，但不代表此次他出使北齐，凉贤帝不会趁机动手削弱他的权力。
萧言陌说，凉贤帝会为他们赐婚，那便意味着他们从此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如果凉贤帝拿她开刀，她该如何自保？
“燕黎漪！”
回过神，眼前是杨舒月气鼓鼓的小脸。
燕黎漪立刻弯起眉眼，笑眯眯地讨好道：“在听呢。”
“这次先放过你，再有下次，我可就不客气了，”杨舒月叉腰，表情凶狠，随后看了看窗外，“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家了。”
“走吧，我送送你。”
“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骑马！”杨舒月蹦蹦跳跳地走着，发髻上的步摇晃动碰撞，“等到春猎的时候，我们狠狠地展示给他们看，洗刷世人对你的看法！”
“好，都听你的。”
燕黎漪把她送到府门，直到她的马车消失在拐角，才转身回凌雪院。
燕黎漪回到凌雪院没多久，碧春又带着宣巧云的口信到来。
“十九小姐，”碧春福身，恭敬道，“大夫人三日后要举办茶宴，庆贺六小姐成为准皇子妃。夫人特地托奴婢来嘱咐您，三日后，务必拾掇妥当出席，有需要就向管事提，莫要丢了燕府的颜面。”
燕黎漪面无表情地应下。
三天，时间还真是凑巧。
到时候“双喜临门”，不知燕唯乔和宣巧云会有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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