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喝着粥,倚在枕上听三月和巧鹊说最近的事。
“小姐遇刺已经在京中传遍,圣上大怒,下令大理寺卿和中军左都督严查此事,不日会来询问小姐的情况,”巧鹊道,“六小姐昨日来探望过,得知小姐未醒,留下补品便离开了。”
“嗯,”燕黎漪轻阖上眼,又问,“那日我是怎么回来的?”
“属下得知小姐未归,便沿途去寻,”三月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在北街那一块找到的小姐。”
燕黎漪扶额,刚醒来的脑子钝钝疼着。
那晚血雾弥漫的火海浮现在脑海中,那抹明眼的雪色,以及……那自恋的姿态。
她召唤阵召来的到底是谁?
大病初愈的身体尝不出味道,没动几口的白粥被她搁在身旁的小桌上。
“妹妹可是醒了?”温婉的嗓音在门外响起,“我不请自来,还望妹妹不要计较。”
燕黎漪听出是燕清清的声音,抬手让巧鹊请人进来。
“天寒地冻的,”燕黎漪撑着身子坐起来,“六阿姐还亲自跑一趟。”
“唤仆从来,总归是放心不下的,”燕清清裹着寒意进屋,解下的披风由巧鹊挂起,“坐着吧,不必下床,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燕黎漪就在床上坐着,道,“阿姐坐。”
燕清清坐在床前的木椅上,又瞥了眼三月和巧鹊。
燕黎漪会意,挥手让她们退下。她问:“阿姐可是来询问刺客的事?”
“是,”燕清清拉起她的手塞进被里,“妹妹还对刺客有印象吗?”
燕黎漪摇头:“没有,他们裹得严实,除了眼睛,看不出什么,但实力均接近金丹期。”
“我去北街看过,”燕清清深吸一口气,道,“刺客可能已经死了,现场却没有发现一具尸体。我猜测,可能是无相堂的刺客。”
无相堂,凉国内和清风书院比肩的势力,只要出得起价,什么活都能接,而且不会透漏金主信息。
看来她已经被盯上了。
“还有一事要告知,”燕清清又说,“妹妹久居深阁,怕是不知朝廷局势,宣家的下一任皇后是宣初夏,而燕家是依附于宣家的。”
燕黎漪蹙眉道:“因为大夫人吗?”
“不只是因为我娘,我只知道父亲说过,不能与宣家对着干,”燕清清道,“所以往后行事尽量低调,至少不要抢了宣初夏的风头,不说父亲,大哥也没法保住你。”
刺客会不会与宣家有关?
倘若真是宣家给的下马威,理应与燕唯乔交谈,燕唯乔回头再教训她。
直接找刺客买下她的命,看来是恨极了她。
可眼下又有谁与她树敌?
燕清清走后,她坐了许久,直到浑身酸痛,才直起身,下了床。
她喊来巧鹊,问道:“这个月的月银拿到了吗,加上之前的一共有多少?”
“这……”巧鹊弱声道,“据奴婢所知,小姐在夫人逝后便没有拿过月银。小姐回来后,仅仅拿了两个月的月银……一共十六两银子。”
“那娘亲的嫁妆呢?”
“夫人逝世前,已将嫁妆变现成京中热闹地段的商铺,只是……”巧鹊声音越来越低,“大夫人知晓后,便将铺契拿了去,说是替小姐打理。”
“替我更衣。”
燕黎漪行至宣巧云的妙雅阁时,她正在算账。
“见过大夫人,”燕黎漪披风未解,走到书案前行了一礼,道,“恰好大夫人也在算账本,我直说了。如今我已及笄,大夫人替我打理了几年的铺子,是否能交还给我自己打理?”
宣巧云显然没料到她如此直白,手里算盘也停了下来,道:“黎漪啊,这铺子的交接可没有那么简单,这样吧,过两天吩咐碧春送过去给你。”
“我现在就要。”
燕黎漪向前一步,面色依旧毫无血色,眼神里的阴狠死死钳住宣巧云的心脏。
她惊叫一声,账本脱手掉在桌上。
“大夫人也不想闹到父亲面前吧,”燕黎漪勾起嘴角,依旧是可怖的笑容,“妒妇的名声一旦传开,便再难逆转。”
宣巧云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仍颤声道:“你!你的礼义廉耻都抛之脑后了吗?敢同我如此说话!”
“夫人才是忘记尊卑次序的人吧,”燕黎漪提高音量,“虽然夫人被扶正了,但燕家,只有我这一个嫡女!”
燕黎漪的耐心已经告罄,手里凝出一张符箓,道:“或者说,夫人想尝尝蚀骨符的滋味?”
猩红的符文映在她眼中,增添几分可怖。
“夫人放心,”燕黎漪伸出手,符箓渐渐靠近宣巧云,“这蚀骨符经我改良,不会要人命,只是会时时刻刻感受到万蚁蚀骨之痛,持续三天,就看夫人撑不撑得住了。”
符箓逼近,宣巧云不自觉后仰躲避,上端的符文无火自燃,焰色诡异,仿佛疼痛已经爬上脊骨。
她额间冷汗淋漓,到底是喊出了声:“别!我给。”
好在宣巧云先前并没有逼迫她签下卖铺契,商铺还在她名下。
“巧鹊,备车,”燕黎漪收起铺契,转身出门。
“小姐要去哪?”
“醉月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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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晌午,位于南街的醉月楼生意红火,门外马车络绎不绝。燕黎漪等了足足半个时辰,方能踏步入店。
小二见她气质不凡,立即迎了上来,殷勤道:“客官里边请,是在大堂落座还是楼上包厢?”
燕黎漪落下兜帽环视大堂,道:“我找你们管事的。”
“客官,管事眼下正忙,”小二试图引她落座,“不然边吃边等?”
燕黎漪冷着脸,斜睨他道:“东家到店视察,居然要等,看来管事该换人了。”
小二闻言一愣,正要动作,里屋匆匆跑出一人,躬身赔罪道:“不知小姐光临,还望恕罪,里边请。”
“不必了,”燕黎漪缓步至前台坐下,“把账本拿出来,我就在这算。”
管事陈贺道:“这……”
燕黎漪一记眼刀飞来,吓得他慌不择路地跑回里屋去取。
这边的动静不大不小,大堂里的酒客都注意到了,目光聚焦在燕黎漪身上。
“哎,那不是燕十九吗,怎的来醉月楼了?”
“她竟未覆面纱,想来是把女训忘却了。”
“你忘了?她在春宴上大放异彩,清风书院院长亲口说的她现在实力不错,是个不可多得的符修,修道人戴什么面纱。”
“骗人的吧,那她还能在北街遭刺杀?”
燕黎漪抬眸,脸冷得像块冰,朝着叫嚣最大声的那桌人看去。
那几人触到她的目光,撇了撇嘴,嘀嘀咕咕地垂下头。
燕黎漪一目十行看完陈贺取出的账本,“啪”地一声摔在桌上,声音不怒自威:“库房在哪?”
“哎呦燕小姐,”陈贺赔笑道,“库房近日在清扫,那环境可糟糕了,不然您迟两日再查?”
“迟两日,怕是你已经将货补齐了,”燕黎漪翻开两本账,指尖戳在纸上,“我现在严重怀疑你中饱私囊,上月的生食卖出并不多,这个月为何还要多购置二至三倍的量?”
此话一出,大堂里安静片刻,随后便是铺天盖地的指责。
三月侧目皱眉,被戳着脊梁骨的居然是燕黎漪。
燕黎漪不听也知晓内容,无非是说她不守女德,当街指责男人,不留一分余地。
陈贺看到大伙都站在他这边,腰杆挺直,声音也硬气不少,道:“今日这库房就是开不了,小姐你逼我也无用。”
“何人逼你了?直接报官吧,这位东家。”
厚重的帘子掀开又落下,带进些许风雪。来人一身素雅,神情淡淡,红发墨眸,却不显张扬。
燕黎漪回头,印象里不识此人,还是挥手吩咐巧鹊去报官。
“幸会,”女子抱拳行礼,“在下简江冉。”
燕黎漪回了一礼,就听旁人道:“简江冉她不是周游了吗?”
“说不准已在南川赢了飞羽令回来。”
“没有消息啊,谁知晓是不是?”
燕黎漪对飞羽令倒是有些印象,无非是文人斗墨,整片大陆的才子皆为之执着,能赢下的可是名震天下、才智超群的俊杰。
上一届飞羽令得令主是首辅陈甫生,而这一届最有盼头的是陈甫生的学生简江冉。
燕黎漪道:“多谢简小姐提醒。”
“不用,”简江冉摆手,在大堂的空位坐下,“直呼我名便可。”
那边的陈贺倒是怕了,慌忙讨饶道:“东家息怒,库房能开,天寒地冻,便不要麻烦官爷跑一趟了吧?”
燕黎漪无视他,走到简江冉那一桌,道:“简江冉可介意多一人?”
“坐罢。”
官府的人赶来,原想让他们私下调和,碍于简江冉的存在,只好当场查起账。
库房存货期限只有一个月,对账本查流水,一查才知,单这一月,陈贺敛财数目已超四十两,足判绞刑。
陈贺好话说尽,燕黎漪都无动于衷,最后气急破口大骂,扬言要她好看。
燕黎漪当然知道陈贺不会死,只是宣巧云要保人,还得拿出足够的银两。
“你别怕,”简江冉给她倒了茶水,“他若是敢对你作甚,你便去首辅陈家找我,我给你去告御状。”
她神情依旧淡淡,仿佛告御状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你倒是有把握,”燕黎漪点头道谢,笑起来,“世人怕不会服气。”
“那些闲言碎语早听腻了,”简江冉端起碗,将茶水一饮而尽,“换一换才新鲜。”
“以前很多人说你吗?”
简江冉忍不住挑眉,道:“看来你还真是没听说过我。”
“惭愧,”燕黎漪道,“九岁过后没出过门,消息闭塞。”
小二上了菜,佳肴香味四溢。
“无碍,先吃,”简江冉慢条斯理吃起来,“我慢慢讲。”
简江冉是羌岭人,三岁习得一手好字,五岁便会吟诗作对,是羌岭当地继陈甫生之后的又一神童。
贤阳四年,南部多城洪涝,六岁的简江冉在陈氏宅邸拜师学习,跟随陈家人转移及时并无大碍。她的家乡却被洪水彻底摧毁,此后便随陈甫生进京。
十八岁高中殿试状元,简江冉拒绝入朝为官,周游各国去了。
“你此次回京待多久?”燕黎漪吃饱,端起茶碗清口,“若是空闲,我们可以多见面。”
“好啊,”简江冉也撂下筷,送她上马车,“等我闲了,定去燕府寻你。”
“那就一言为定了。”
雪又轻飘飘下起来,像为简江冉戴了个薄薄的“兜帽”。她目送燕黎漪的马车远去,直到白雪厚厚附上车辙,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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