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欲行礼,被萧淳熙止住了。
萧淳熙问:“你遇到什么人了吗?闻到奇怪的味道了吗?还是有哪里受伤了吗?”
她一顿语炮连珠,砸得燕黎漪有点发懵。
“无事发生,”燕黎漪偏了偏头,“只是方才开门时不太顺利,其他的没有。”
“那便好,”萧淳熙拂袖转身,“跟好我,我带你离开这里。”
燕黎漪跟着她身后。
萧淳熙的背挺得很直,身上衣裳一丝不苟,步伐不快但稳,发间步摇只是轻轻摇晃。
大祗是皇室成员从小礼仪举止要求严格。
燕黎漪自然是学过走姿的,不一会腰背已经酸痛。只要不是重要场合,她的走姿还是保持自己舒适的方式。
她耐不住心底的好奇,问道:“你不累吗?”
萧淳熙步子顿了顿,倒是没有料到她会问。她道:“燕小姐指的是什么?”
“这些礼仪是无时无刻都要保持着吗?”燕黎漪从她身后探出头,一只手还提着过长的裙摆,“会很累的吧?”
萧淳熙红唇抿成直线,柳眉轻轻蹙着,似是从没思考过这种问题。
对她来说,这是从小学习的礼仪,是身为一国公主该有的教养。
但是燕黎漪的话,像一捧热流,融化了她曾经冰封在内心深处的记忆。
那些被戒尺打肿的手心,不能发出声音的呜咽以及母妃的愁容,再次在脑海浮现。
她喉间发紧,好一会才道:“习惯就好了。”
燕黎漪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不再说什么。
直到走到另一间偏殿,萧淳熙停下脚步。她道:“这边安全,可以休息一会。”
燕黎漪四处打量,殿内物品繁多,光从摆放的瓷器品质来看,这绝不是普通的偏殿。
“这里是我母妃的福宁宫的偏殿,接近御花园,环境宜人,我闲来无事都会来这里练琴看书。”萧淳熙瞧出她的好奇,主动解释道,“此处你可以四处看看,不必拘谨。”
“怎么突然要带我过来?”燕黎漪跟着她一起坐到榻上,“方才那一间……”
“那间偏殿接近福宁宫,出了事容易受到牵连,”萧淳熙挽起广袖,动作轻柔地泡好茶,推到她面前,“燕小姐,请用茶。”
“多谢,”燕黎漪接过,轻抿一口,继续道,“殿下怎么猜到那间偏殿会出事?”
萧淳熙撤下遮住半面的手,茶杯轻轻磕在案上。她道:“燕小姐方才的献艺可是大出光彩,夺了宣小姐的风采,皇后娘娘自然是要敲打一番。”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燕黎漪恍然大悟,又道,“那嬷嬷是受皇后娘娘指示领我去那间偏殿的,她在路上很规矩,并没有做什么,我也检查过偏殿周围,那里没有异常。”
“这我也不知,”萧淳熙摇头,“恐怕要回到明华殿方才知道皇后娘娘做了什么。”
“难不成撒了我一身酒水的丫鬟也是她的人?”燕黎漪指尖沿着杯沿打转,眉头紧锁,“不像啊,那求饶这么真实。”
“眼见不一定为实,”萧淳熙道,“皇后是中宫之主,宫正司自然会有她的人,若那丫鬟是受了指使,那皇后降下的那道惩罚也就不做数了。”
“头疼,”燕黎漪趴在案上,这种事对她来说显然是棘手的,“宫中一直都这样剑拔弩张的吗?”
“不止后宫,朝廷也……”萧淳熙意识到失言了,敛了神色,“总之,谨慎行事即可。”
夜风拂面而来,丝丝凉意暂时抚平了燕黎漪的心绪。
她突然道:“我想到宫墙上看看,你想不想?”
萧淳熙没想到她会问自己,愣了片刻才道:“宫中常有禁军巡逻,被传出去……”
“没事的,他们现在到不了这边,”燕黎漪率先越过檐廊,翻身踩上宫墙,朝她伸出手,“来嘛来嘛,真的没人。”
鬼使神差地,萧淳熙缓慢伸出了手,然后坚定握住她的手。
她想,她大概是被迷了心窍吧,一个晚上把不该做的都做了个遍。
两人比肩坐在宫墙上,往北看,是会吃人的深宫重殿;往南看,是数不尽的灯火万家。
萧淳熙回头看,依稀能在重重宫影中找到自己的院子。
“往前看,”燕黎漪拽了拽她的袖子,指着某一处,“那个地方,有一个老婆婆姓宋,她做的糖人很好吃,下次我带给你吃……”
月色如水,静谧的夜里,絮絮叨叨的都是燕黎漪的声音。
但是萧淳熙从未如此真实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那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脏从未如此真实地悸动过。
往前看。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好。”
她们回到明华殿的时候,宴会已经快接近尾声。
萧淳熙顾及立场问题,没有和她一同进去,在殿外又吹了会风才入殿。
燕黎漪刚跨步进去,被杨舒月拉到一旁询问:“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没有,我是去换衣服,怎么会受伤,”燕黎漪道,“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刚才有宫女来传,偏殿出现毒蛇,我不晓得那是不是你去的那间,想去找你,皇上又下令让人去擒拿毒蛇,不让宾客离席。”
杨舒月脸上的焦躁渐渐散去,又道:“那间偏殿靠近曦妃的福宁宫,虽然没有人受伤,但是皇上还是以管理不当为由,把曦妃和皇后都罚了。”
“还有,宣家现在如日中天,皇上肯定不会放过能打压宣家的机会。”杨舒月把声音压得更低,“你能不和宣家接触就不要接触。”
燕黎漪了然。
宴会末尾,燕黎漪还是无法推脱,被宣素叫到身边闲谈,再回到席位,燕家人已经出宫回府。
好在杨舒月在离开前留下了自己的马车,让她不至于要徒步回去。
青石砖上冷冷清清,车轮轧过路边照下的碎光,独留月光清辉。
燕黎漪听见车夫的小声嘟囔:“不是才酉时末?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
她素指挑起一旁车帘,只一眼,便看出不对劲。
有人要杀她!
燕黎漪当机立断,一记横扫掀飞车夫,恰好踹进路边的小巷。
与其多一个累赘,还不如单枪匹马。
燕黎漪站在车辕上,冷眼环顾四周。
不知何时,街上悬挂的灯笼竟只剩这一处亮着,位置与封灵阵阵点大致相同。
若单单是封灵阵还好,但此时她已嗅到肃杀之气。
暗处猛地冲出几个黑影,刀光凌冽朝她劈来。
燕黎漪翻滚跳下马车,车身下一瞬四分五裂。
为首的黑衣人喊道:“不必留活口,杀!”
她一拳砸碎青石砖,挑出最锋利的石块握在手心迎战。
燕黎漪矮身扫腿,掀翻冲上来的黑衣人,又迅速贴近,尖锐的石头堪堪划过他的脖颈。
燕黎漪“啧”了一声,封灵阵果然不止对她的灵力有限制,连同行动一齐变慢了。
黑衣人的实力接近金丹期,前仆后继、不知疲倦地冲上来,她只能边退边反击。她道:“你们是谁派来的?”
对方不答,刀剑越发狠厉。
利刃豁开一个大口,燕黎漪摁着手臂上的伤口滚到一旁,鲜血止不住地滴在地上。
她顿生一计,既然只有微弱灵力,她便积少成多,再利用血迹布下禁忌召唤阵。
黑衣人突然发现燕黎漪的打法越来越不要命,即使受伤,也要一拳抡在脸上。
燕黎漪虽受了伤,走位却是利落的。
当最后一滴血落下,狂风乍起,呼啸着撕破了原先作为阵点的灯笼。
片刻黑暗后,妖冶红光冲天而起,贯穿天际。
中级的禁忌召唤阵的灵压远远超过初级的封灵阵,金丹期的黑衣人皆承受不住倒地吐血,何况越级布阵的燕黎漪只是个筑基三段。
就算冲破锁灵阵,她自身的灵力也是不够的。
禁忌召唤阵通过她疯狂地汲取天地灵气,挟着红光的狂风吹散她的发髻,桃木簪不知掉在何处。
入体灵气经过灵脉又快速离体,燕黎漪的灵脉已不堪重负。
“快了。”
阵法落成,她倏然呕出一口血,卸力倒地。
狂风吹倒火盆,火星迸溅点燃房屋,熊熊烈火席卷四周。
燕黎漪朦胧中看到有人踏焰而来,拼尽全力发出声音:“救、救我……”
那人一袭白衣,却比雪还白,手中握着的,正是她随手削的桃木簪。
"本座捡到的,便是本座的。"男人将簪子别进发冠,耳尖却泛起可疑的绯红。
感受到燕黎漪气息的瞬间,他脑中浮现出好友给他支的招。
他理了理衣裳,清清嗓道:“初次见面,本座是……”
燕黎漪生无可恋地趴在地上,已经没力气发出声音。
难道她要这样死去吗?
好在杨瑞雪猛然反应过来,慌忙朝她跑去。
他一把抱起燕黎漪,察觉到怀中人的伤势,更是怒火中烧。
杨瑞雪迅速画出几张符箓,一挥手覆在黑衣人身上,在他们的哀嚎中离去。
眨眼功夫,燕黎漪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杨瑞雪不敢停,下一刻身形一闪,回到凌雪院。
守在院中的三月道:“小姐她……”
“去备药和清水,”杨瑞雪跨步入屋,动作轻柔把她放到床上,顿了一下,又道,“我去,你来替她更衣。”
“是。”
听到动静赶来的巧鹊,看到浑身是血的燕黎漪,惊慌失措道,“小姐!”
“来帮忙。”三月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
杨瑞雪在檐下候着,端了不知多少盆清水,终于听见三月说:“楼主,处理好了。”
他疾步踏入,视线落在被褥里惨白着脸色的人,问:“情况如何?”
“小姐身上多处剑伤,灵脉受损,”三月答道,“怕是有段时间不能用灵力。”
“丹药呢,喂她服下了吗?”杨瑞雪一挥袖,几十个瓶瓶罐罐出现在桌上,“选,什么都行,让她好起来。”
“楼主别急,”三月忙道,“小姐已服过丹药,连吃几天便无大碍。”
杨瑞雪坐在桌边,面色如冰:“为何今日她出事,你不在身边?”
“属下有罪,”三月“唰”地跪下,一旁巧鹊吓得贴紧柱子,“小姐今日进宫出席春宴,无法带随从,属下在暗处跟着,出宫时未察觉到陷阱,让小姐直接进入了法阵。”
杨瑞雪那时正与好友相酌于酒楼,脚底红光浮现,瞬间淹没了他,眼前的景象变幻停滞在满地血迹间的女子身上。
若是没有禁忌召唤阵,杨瑞雪不敢想那个可能。
他重重吐出一口气,站起身:“照顾好她,下不为例。”
他走到床边,微微俯身,眼神细细描摹燕黎漪安静的睡颜。
嘴角不自觉翘起,捏了捏拳,克制住想触碰的冲动。
须臾,杨瑞雪直起身,往外走去:“她若问起,不必提到本座。”
他的身影随雪花飘散,寒气入屋,巧鹊连忙关上了门。
她此时脑子还是乱的,颤颤巍巍地说:“三月,那个人……”
三月站起来,笑眯眯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懂了吗?”
笑容落在受了惊吓的巧鹊眼里,尤为可怖,她点头如捣蒜般道:“懂懂懂。”
燕黎漪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时已是暮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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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遇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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