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田娇仿佛真的把季清当成了她的“新玩具”。只要有机会溜出家门，或者跟着哥哥们出门，她的眼睛就像雷达一样四处搜寻那个孤僻的身影。
季清在河边洗衣服，田娇就蹲在不远处玩石子，时不时偷偷看他一眼。
季清在自留地里除草，田娇就蹲在地头，拔根狗尾巴草晃悠。
季清去后山捡柴火，田娇就迈着小短腿吭哧吭哧跟在后面十几米远的地方。
季清起初冷脸呵斥，甚至故意加快脚步想甩掉她。但田娇有着惊人的韧劲。他走得快，她就迈着小短腿努力追，摔倒了也不哭，拍拍土爬起来继续跟，小脸上写满了“我一定要跟到底”的倔强。他停下来凶她，她就站在原地，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看得他所有狠话都堵在喉咙里。
渐渐的，季清似乎……习惯了。
他不再刻意驱赶，只是当她不存在。他做他的事，她就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自己玩。有时是一朵野花，有时是一只蝴蝶，有时只是蹲在那里发呆。偶尔，她会软软地问一句：“季清哥哥，你在做什么呀？” 季清大多时候不回答，偶尔被问烦了，会硬邦邦地回一句：“干活。” 田娇就会“哦”一声，也不再多问。
一种诡异的、沉默的“陪伴”模式，在两人之间悄然形成。季清身后，多了一条甩不掉的小尾巴。
这天下午，季清在破屋后面那片贫瘠的自留地里挖野菜。这里土质很差，长出来的野菜也稀稀拉拉，蔫头耷脑。他佝偻着背，用一把缺口的小铲子，仔细搜寻着每一寸土地。田娇像往常一样，蹲在几步开外，拿着一根小树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地上的蚂蚁洞。
突然，田娇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丢开小树枝，蹬蹬蹬跑到季清刚挖过的一个土坑边，蹲下去，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指着坑里一块沾满泥土、毫不起眼的灰褐色石头，声音带着孩童发现宝藏的兴奋：“季清哥哥，亮晶晶！”
季清正为收获寥寥而烦躁，闻言头也没抬，没好气地道：“泥巴有什么亮晶晶的？一边玩去。”
“真的！亮晶晶的！”田娇固执地指着那块石头，甚至伸出小手想把它抠出来。
季清被她烦得不行，只想快点打发她，便不耐烦地弯下腰，用铲子把那块沾满泥土的石头扒拉了出来，随手丢到田娇脚边：“喏，亮晶晶，给你玩。”
石头滚落在田娇脚边，沾着的泥土散落了一些，露出了石头的部分本体。在午后斜射的阳光照耀下，那被泥土覆盖的缝隙里，折射出一抹极其耀眼的、纯粹的金黄色光芒！
季清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那抹金光，瞳孔骤然收缩！他像被雷劈中一样，猛地僵住了！那不是普通的石头！那光芒……他曾在城里废品站见过类似的矿石标本！
他几乎是扑了过去，一把抓起那块石头，也顾不得脏，用自己破旧的衣袖使劲擦拭着石头表面的泥土。随着泥土被擦掉，越来越多的金黄色金属光泽暴露出来，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刺得人眼睛发疼！
这哪里是普通的石头！这分明是一块……天然金矿石！虽然不大，只有半个拳头大小，但那沉甸甸的分量和耀眼的金色，都在无声地宣告着它的价值！
季清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他握着那块矿石的手都在微微发抖。巨大的震惊、狂喜、还有随之而来的、深入骨髓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这东西……这东西要是被人发现……
他猛地抬头，看向旁边还懵懵懂懂、正歪着小脑袋好奇地看着金光的田娇。
“季清哥哥？”田娇看着季清瞬间煞白的脸和剧烈颤抖的手，有些害怕地小声叫了他一声。那块石头在阳光下亮得晃眼，但她不明白为什么季清哥哥看起来那么奇怪，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季清猛地回过神，巨大的恐惧像冰水一样浇灭了他短暂的狂喜。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把将那块还在闪着诱人金光的矿石死死攥在手心，藏到了身后！手心里的矿石滚烫坚硬，硌得他生疼，但那触感却无比真实，提醒着他这不是梦！
“娇娇！”季清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严厉，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蹲下身，平视着田娇的眼睛，那双平日里总是冷漠阴郁的眸子里，此刻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紧张和凝重，“看着我！听我说！”
田娇被他严肃的样子吓住了，小脸绷得紧紧的，下意识地点点头。
“这个东西，”季清把攥着矿石的手背在身后，用另一只手指了指，“你刚才看到的‘亮晶晶’，还有它在哪里挖出来的，不准告诉任何人！任何人！听见没有？”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眼神锐利得像刀子，紧紧锁住田娇，“爹娘、哥哥、爷爷、村里任何人，都不准说！一个字都不准提！”
田娇被他吓到了，大大的杏眼里迅速蓄满了泪水，小嘴一瘪，带着哭腔问：“为……为什么呀？季清哥哥？”
“没有为什么！”季清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记住我的话！如果你说出去……”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能吓住小孩子的理由，最终压低声音，带着一种近乎阴森的威胁，“如果你说出去，会有很坏很坏的人来抓走季清哥哥！季清哥哥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你也不想季清哥哥被抓走吧？”
“不要！”田娇吓得小脸惨白，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小手慌乱地抓住季清的破袖子，“不要抓走季清哥哥！娇娇不说！娇娇谁也不告诉！娇娇保证！”她用力地点头，小脸上满是惊恐和保证。
看着田娇被吓哭的样子，季清心里闪过一丝不忍，但这点不忍瞬间被巨大的危机感淹没。他不能心软！这东西太要命了！一旦泄露出去，不仅他活不成，整个田家村都可能被卷进去！他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记住你的保证！”季清最后深深地看了田娇一眼，眼神复杂难辨。他不再犹豫，迅速将那块矿石用破布包了好几层，塞进怀里最贴身的地方。然后，他飞快地用铲子把挖出矿石的那个土坑填平，又胡乱挖了些旁边的泥土盖上去，仔细抹平痕迹，确保看不出任何异常。
做完这一切，他拉着还在抽噎的田娇，迅速离开了破屋后面这片自留地。他把田娇送到离田家不远的路口，沉声叮嘱：“回家去！今天下午的事，就当没发生过！记住我的话！”
田娇红着眼睛，用力点头，一步三回头地往家走。季清看着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田家院门后，才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破旧的衣衫，贴着那块冰冷的矿石，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怀里的矿石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慌意乱。巨大的财富近在咫尺，带来的却不是喜悦，而是足以致命的危机。这东西怎么处理？留在身边是祸根，扔掉？他舍不得，也未必安全。
接下来的几天，季清活得如同惊弓之鸟。他不敢再去破屋后面的自留地，甚至不敢在村里多待。他白天装作若无其事地在外面游荡，实则是在暗中观察有没有可疑的人靠近他那片破屋。晚上，他蜷缩在四面漏风的茅草屋里，怀里揣着那块矿石，听着屋外任何一点风吹草动，整夜整夜地失眠。
他反复思量，最终决定冒险。这东西留不得，必须尽快换成能救命的粮食和药品。他知道城里黑市的存在，也知道那里鱼龙混杂，极度危险。但他别无选择。
他借口去邻村帮工，偷偷溜去了县城。凭借着超出年龄的谨慎和机警，他像泥鳅一样在混乱肮脏的巷道里穿行，避开巡逻队，找到了一个传说中收“硬货”的隐秘窝点。对方是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独眼汉子，眼神阴鸷。季清强作镇定，拿出那块矿石。
独眼汉子看到矿石，独眼里瞬间爆发出贪婪的精光。他仔细验看，又掂了掂分量，最后伸出两根手指：“小子，东西是好东西，但来路不明，风险太大。这个数，爱要不要。”
那价格压得极低，几乎是抢劫。季清心中愤怒，但他知道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他咬着牙，用矿石换回了小半袋粗粮、一小瓶消炎药粉和一些零散的票证。怀揣着这点用“命”换来的物资，他像幽灵一样迅速离开了县城。
有了这点粮食和药粉，季清的日子终于有了一丝转机。他不再饿得眼冒金星，身上的伤口在药粉的作用下也开始慢慢愈合。他偷偷将粮食藏好，每次只敢取出一点点煮糊糊。药粉更是省着用。
看着自己身上渐渐结痂的伤口，感受着胃里久违的饱足感，季清第一次体会到“活着”似乎也没那么绝望。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剩下的票证，那里还有一张珍贵的工业券。他脑海里莫名闪过田娇那双清澈的眼睛和小小的身影。
或许……可以给那个小麻烦精……换点东西？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狠狠掐灭了。不行！他警告自己。那个小丫头太单纯，任何一点异常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他不能再和她有任何牵扯！
然而，就在季清以为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生活能稍微喘口气的时候，两个行踪鬼祟、穿着与村里人格格不入的陌生男人，出现在了田家村。他们叼着烟卷，眼神四处逡巡，像是在找什么，不时拉住路过的村民低声询问着什么。
季清躲在村口老槐树的阴影里，远远地看着。当其中一个男人侧过脸，露出左脸颊上一道狰狞的蜈蚣状刀疤时，季清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是他！当年带人抄了他的家，亲手把他父亲按在地上，狞笑着在他母亲面前宣读“罪状”，最后把他家值钱东西洗劫一空的那个红袖章头目——疤脸刘！他化成灰季清都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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