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花梦还未到年纪便被杨彦梳笼，小轿子夜色一遮，杨花梦盖着头，抬进杨彦后宅。衣服装饰一样不少，成箱地往她房里搬，只是杨彦当晚没来，杨花梦自己揭的盖头，后来她知道自己的作用，却更为害怕——杨彦没把她买了当小妾，而是重金买了个丫鬟。
天大的不值当。
起初她总怕杨彦吃人，他生得仪表堂堂，只是低头时眉压眼低，这种人狠，她怕他买丫头扔油锅里炸人吃。
小丫鬟穿金戴银，从心惊胆战地伺候杨彦吃穿到二人同吃同穿，日后自然而然，杨彦回京，她也回京，杨彦到边关，她也去边关，二人虽不以郎卿相称，但却比寻常夫妻还来得紧密。
杨花梦惨笑一声，“他这人薄情，我当初果然没看错。”
张文山不懂杨花梦还恋他什么，只是杨花梦不想出来，他就不让她出来，杨花梦想在竹席后看杨彦一眼，他也让她看。
他仅仅是有些涩然，杨花梦仅仅是有些哀戚，因为他们都知道：杨彦不要她了。
谁知杨彦扔下风帽，头一句就是房内私事：“我早在关口就听说张将军与一名妓夜夜厮混，谒水，她是不是叫杨花梦。”风帽下是斯文脸，神情却被磨得粗糙。
他竟然记得！？
书房是两进样式，博古架后遮着一圈珠帘，帘子后是一片竹席，咔哒一声竹子脆响，直敲到张文山耳朵里，敲得是震耳欲聋。
杨彦这一趟，多半有点为美人的意思。
美人是兄弟的旧好，张文山病好了，也该得够了，可是杨彦把她丢下，到底是没有情谊。
“夜夜厮混夜得夜里才行，这是白天，不管杨花李花的，她都得回家歇息不是，”张文山解下官服，“还想唬你一下，兄弟这身不错吧，”他热络地给杨彦倒了茶：“你这没头尾的一句话，让我怎么答你。”
杨彦拂开，神色竟有哀戚，“你让她出来，她不是真心和你好，她是良家人，断不能在教坊。”他长得凶恶，悲哀也是胁迫，趁张文山愣神功夫，他朝着后面大喊：“梦儿！梦儿你出来！”
他对张文山说：“我让她等我，左不过一年，我把梦儿害惨了。”
竹子晃得厉害，杨彦看出里面有人，隔着张文山朝里唤。
张文山岂能让他作乱，他拦，“这种地方，你让她一个女子等你一年。”
杨彦无颜：“我从扬州一千五百两银子买的梦儿，你不问我真情，我不问你真情，你就看在这一千五百两银子的份上，我也不会把梦儿丢下，你让我见她一面！”
情能假，钱却真，杨花梦说想念他，他说想念杨花梦，他要是阻拦，两人间的鹊桥就隔着自己这一只鸟人了。
杨花梦出来了，张文山走出正屋，把门给他们关上，然后他绕到后门，站回杨花梦躲着的竹席后。
只听那头，杨花梦恨他：“想你不来，在家与你立了牌位，日日参拜。”
这把张文山吓一跳，她这般咒人死，杨彦素来阴狠，况且他又得理，是要出手的。未等张文山出帘，只听杨彦哀叫：“怪不得我膝盖每日都疼，原来梦儿参拜得这样灵验。”
他捂着膝盖，满面痛苦。
“别做那样。”杨花道：“你膝盖痛与我何干，不是你雪天策马，怎地也叫不回来，害我好慌张，现在膝盖痛，倒怪上我。”
杨彦笑：“只要梦儿开心，就算把我这膝盖骨给梦儿，这膝盖骨也是得了它的好主人。”
“你膝盖骨知道要我，你不知道要我吗。”杨花梦兀地扑进他怀里，悲泣不止，杨彦顿首片刻，抱紧香肩，与她放声大哭：“我的梦儿竟落得如此，我与你的一千两银子呢，你没有好用，怎会这样。”
“那么多钱，奴一介女流，如何守得住，官人一走，一切都变了，他们都说官人不会回来了。”
杨花梦半年前被卖入青楼，张文山记得，七个月前他正受伤，手下孝敬了他三百两银子，他只打开看了一眼便合上匣子，里边的银子都有香粉味，怕得他腿疼。
张文山一声轻叹，离了屋子。
千盖笼花斗胜春。东风无力扫香尘。尽沿高阁步红云。闲里暗牵经岁恨，街头多认旧年人。晚钟催散又黄昏。①
十年后，京城。
张文山一个人走在街上，傍晚热闹不减，节近了，花灯挨着人头，金钗挂了花灯，耳边偶尔还能听见塞外马嘶鼓鸣，只是响一阵也远了，
或许是梦吧，怎么又见到旧人了，那么些金钗珍珠耀眼，他偏偏看见一条水红纱。
红纱在女子头上绕了两道，很风流地用玉簪别起，杨花梦一回头，也是不信。
“杨大娘子。”
“将军。”
“不是将军了。”
“听闻前些年将军打了胜仗，奴替边关百姓谢谢将军，”她递出一包酥饼：“谢礼。”
“你别怕，我不是为了那事。”
他们走到一家清冷的铺子边，借人家初上的灯火。
“满京城皆知——”她欲言又止，“不是好了吗。”
“白治了，”张文山当男子汉也不好当，“你不要对别人说，我只对你说。”
“将军说。”
原来张将军的妻子是天生石女，张将军为了妻子颜面，大肆宣扬自己不能人道。
“都是命啊。”杨花梦感叹。
“你也好。”张文山问。
自杨彦被抄家后，杨花梦下落不明，她虽是外室不受牵连，但看装扮也落魄许多。
“娘！”
一个孩子跑出来，抱着杨花梦叫娘，把张文山吓了一跳，杨花梦掏出几文钱给那孩子：“买糖葫芦吃吧，小心签字扎了嘴。”
孩子走跑了，杨花梦解释道：“跟了他家管家。”
张文山掏出一叠银票：“拿去家用吧。”
杨花梦道：“奴不能收。”
张文山笑了：“你一向最爱钱，如何不能收。”
又是某年某月，将军府后宅，丫鬟用棉花塞住耳朵，也堵不住淫语透门来。
“梦儿，梦儿，轻一点，我不比从前了。”
“是这里受了伤？”
“让我猜猜，这个伤敏感一点，是不是去年那仗？”
“梦儿——”张文山还是有用枕头捂脸的坏习惯，此刻他只肯把枕头移下一点，燕子抖翅膀，一扇又闭上，他赶紧捂着脸，枕头下却透出软颤的声音：“你就可怜可怜为夫吧。”他低低地，却那样自然而然，“我是梦儿的小马。”
艳语不绝，小丫鬟咬紧手帕，房里头传来杨花梦得意的声音：“你是马上的将军，我是将军上的将军了。”
——完——
①《浣溪沙》吴文英
幸好之前草草写完了，近日开始实习，太累了写不出一点，不过原本就要写短篇，所以剧情没有减损。因为改了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审完。如果它能让你看得开心，麻烦点个收藏或是评论一下支持作者，谢谢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贪梦好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