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眠，徐舟季看了眼手机，发现已经八点了，因为脑子里一直想着陈故南，也或者是因为在陌生环境睡不着。
海岸上有几个观光区，是由遮阳棚和木椅组成的，他们带了些零嘴，大早上跑到观光区坐着。
这里的海水很汹涌，加上岸礁比较多，海浪用力地拍在岸礁上，像在发泄什么。
大早上直接吃薯片也不太好，他们在酒店吃了早餐才过来。
“你喜欢海吗？”徐舟季手里拿着刚撕开的薯片，他递给陈故南，但他拒绝了。
“只能说算不上讨厌，我就是看着海长大的。”
徐舟季有些惊讶，他只知道陈故南是来自南方，但不知道是沿海。
感觉陈故南不是很想聊这个话题，所以徐舟季没再接话，直到对方再次开口。
“海洋是一种很奇特的东西，你可以说它凶残也可以说它温柔，就是这么矛盾的东西。”
方诚说他喜欢大海的凶残，那陈故南是喜欢温柔的大海吧。
“你觉得你喜欢海洋应该是什么样的呢？”徐舟季问。
“安静一点的，”陈故南拢了下衣服，“这段时间风好大，不过海边确实是这样的。”
无论是昨天还是今天，海边的风都是冰冷又强烈。
“所以现在愿意说了吗，你和方诚之间发生了什么？居然会忽然叫我出来看大海。”他冷不丁的一句话冒出来。
虽是询问发生了什么，但是徐舟季脑子里留下的是陈故南是不是认为他只是自己发泄情感的工具。
“不是，我就是觉得你是知心朋友，很重要的朋友——”他转过身面对着身边的人，很真挚地说，“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朋友！”
“有多重要？”对方每天看他，从侧面看，他这才发现陈故南的头发长长了，基本上可以扎一个小揪揪，但此刻他不想看见把头发扎起来的陈故南。
他想看见他其他的样子。
想看见陈故南做自己喜欢的事。
但是他喜欢什么，除了陶艺和旅游看书之外呢，或者说其实这些也没有特别特别喜欢……
徐舟季犹豫了，看着他的头发，他不知道重要的程度究竟有多少，非常重要是怎么个重要法。
“你是除去罗文旭和张驰之外，唯一一个愿意听我讲方诚的人，但是你和他们不一样，我也不只是想找你倾诉。”
“哈哈哈我知道的，逗你玩而已。好了回到原来的话题吧。”陈故南转过来笑。
不是那种虚伪的笑，但是徐舟季却感觉有些苦涩，他知道自己向来是个很矫情的人。
他又说起方诚……
和方诚认识之后，徐舟季最开始只是把他当做偶像看待——
这样子自由自在熠熠生辉的人，他活二十多年还从没见过这么吸引人的家伙。
这个喜欢玩摇滚的人，听说以前成绩还不错。
最开始听方诚说，他上高一时读不进去最后放弃了，后来在付明口中他才知道方诚有个妹妹。
那时候妹妹叫什么他还不知道，只是从付明那可以听得出这是个特别优秀特别上进的女孩儿。
如果还在上学的话，现在肯定能考上特别好的大学。
而方诚嘴里的成绩差不想读了其实是骗他的。
他成绩很好，虽不是什么985、211的料子，但至少能上好大学。被他爸打了一顿倒确有其事，也确实是因为他不上学跑了，他们以为是离家出走。
其实他是觉得自己上学的话家里负担太重——
因为妹妹得了很严重的病，他要省钱给妹妹治病。高中时方诚是文科生，他写文章写歌词很有一套，但是他看不懂长长一串的医疗术语，只看得见底下的结果。
妹妹得了白血病。
他的家庭不是那种随随便便能掏出几十上百万的类型，所以他恨自己一个读书人一开始没有看出妹妹的病。
得知她生病之后，方诚整夜整夜睡不着，他怕自己一闭眼就会在醒过来时收到妹妹去世的消息。
这些是方诚告诉徐舟季的，在徐舟季发现他在超市打工之后说的。
打多份工也是因为要给妹妹医药费。
方诚说在妹妹还在妈妈肚子里时，他就日日夜夜期待着这个小生命的到来，那时他还和妈妈说生下来就叫方信，男孩女孩都好听，两个人的名字合起来就是诚信，非常好的寓意。
妹妹出生后他还说为什么刚出生的小孩都丑丑的。
后来她就越长越漂亮，人见人爱。
刚得病时她正在上小学，此时高一的方诚为了分担医药费，趁周末放假果断地跑了，到一家小饭店当服务员，没当几天他爸就找来了，把他带回家痛扁一顿。
最后拗不过他，给他办了退学，照方诚的话来说就是“他们一直说对我很愧疚，但是我不觉得，妹妹是我除父母外最重要的人。”
就这样他们一家三口打了许多工，方诚也是昼夜不分为了给妹妹赚医药费——家里能借的亲戚都借了，捐款啥的也用上了，但是这个病要花的钱就像是要丢在一个无底洞里，一声不响地进去。
知道这些事时，徐舟季问他需不需要自己帮忙，虽然没办法一下子掏出几千万，至少几十万的话自己爸妈和徐晴都不会不同意。
但是方诚拒绝了，他说他现在努力工作是为了还债，妹妹在几年前就去世了。
这些事徐舟季不知道是不是方诚只告诉了自己，虽然是自己硬要听的。
妹妹去世的前几个月，此时他已经打了好几年工，他又见到了付明，付明本该上大二了，但没考上大学，跑去搞了乐队，他说记得以前听过方诚唱歌，所以问他要不要搞。
因为医药费的事，方诚有些力不从心，他确实很喜欢音乐，但无奈只能先拒绝，付明说他会等着。
所以妹妹去世后，他加入了乐队，成为主唱。
他难受完的第一感觉是松了口气，随即就加入乐队——到如今他一直为当时松的那口气感到愧疚。
“所以方信去世时方诚也在场吗？”陈故南听着徐舟季讲着方诚的故事，开始觉得方诚这个人招人喜欢也是应该的。
可听到他发问时，徐舟季愣住了，他看了他两眼之后才回答：“不是方信啦，妹妹的名字叫方菲，出生的时候他爸妈说这个有花的意思，所以叫方菲了。”
陈故南没有说话，他想到一句诗，但是不敢说出口。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也想着那句——‘人间四月芳菲尽’，非常巧合的是方菲就是四月份去世的。”
“那方诚也觉得是这个名字的原因吗？”
“有啊，好多人不都是相信姓名八字啥的吗，方诚也想过，但是他也只是想想而已。”
讲了许多，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到午饭时间，两人走到附近一个网红餐厅准备吃点什么。
到地方之后，估计是白天还是饭点，尽管天气不是很好，店里也已经被挤满了。
无奈他们只好先预约座位，然后在外面等，所幸聊天时拿着零嘴，不然此刻徐舟季应该已经饿昏了。
路上人来人往，白天这里的游客其实挺多，毕竟还是蛮出片的。
店门口的装潢也是那种很文艺很适合拍照的类型，几个小姑娘看见他俩坐在这就过来请求他们帮忙拍照，陈故南很会拍，构图色彩什么的都掌握得不错，估计是平时拍客单封面的时候琢磨的。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叫到了他们的号，走进去时发现座位刚好在一个角落里，窗子就在旁边，屋里有暖气，所以穿了厚衣服的两人有点热。
陈故南把衣服脱了放在椅背上，他里面是一件白色的衣服，和他本人的似白非白呼应起来，倒还有些好看。
“那方诚后来过得好吗？”
“我感觉负担没有以前重，看着他也没表露出来，大抵是好的吧……”
至少方诚现在可以玩自己喜欢的音乐，应该是会开心的。
“也是啊，走的人已经走了，留下来的人也要好好活着啊。”陈故南看了眼手机，然后扣在桌上。
“哈哈方诚也说过这句话，你们俩有些地方还是挺像……”可能是觉得这么说很冒犯，徐舟季直接闭嘴了。
对方看着是没有介意，这时正好在上菜，他顺手把旁边的筷子递给徐舟季，又把汤勺放在豆腐汤里。
桌上除去插着新鲜玫瑰的花瓶，还有两个小小的蜡烛，只是没有点燃，不过大白天也没必要点蜡烛。
但是点上蜡烛加上这个玫瑰就很像烛光晚餐。
好浪漫啊，徐舟季在心里想。
“其实听你这么说我也觉得方诚后来过得可能没那么苦了。”
陈故南没用“过得好”来形容，还是“过得没那么苦”，他也知道这种伤痛是无穷尽的。
“对啊，虽然感觉在人家背后这么说可能太不道德了，但是我还是希望他往后能过得好。”徐舟季长舒一口气，然后说：
“毕竟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至少他心里的桃花该开了。”
陈故南也点头附和，他把汤盛到碗里，就听见徐舟季又说了一句话——
“所以现在有了女朋友，他也该过点好日子了。”
这个时候陈故南明白了，徐舟季找他聊了那么多、找他来露营大抵是因为方诚有了女朋友。
感谢阅读！[求你了]
感觉看这里是不是看得出方诚是个很好的人了（？）[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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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人间四月芳菲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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