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我去找纪先生。”杨溪拨开眼前挡路的纱帘，淡淡道。
海棠嘴巴抿了抿，皱紧了眉，道：“公子，纪先生忙，恐怕没法见您。”
杨溪取出枚金锭塞至她手中，“如此能见吗？”海棠显得有些为难，她只是这里的戏子并无话语权，杨溪见状又塞了她一枚金锭，“这样呢？你只需向纪先生通传一声，说是有擅茶者登门拜访，其余的都无需多言，见或不见，全凭先生定夺，如何？”
纪先生，纪岚是京都有名的情报先生，只要他出手便没有查不到的人、查不清的事，一位仅而立之年的先生有如此滔天的本事，想必不仅人脉极广，且结识权贵。
这位先生极怪异，不收钱财不爱美人，只渡有缘人。他嗜鹅如命，听说喜爱收集各种品相的大鹅，喜饮茶，对各种名茶爱不释手。
海棠有些惴惴，她犹豫了下，纪先生可不是什么好斗的主，说实话，她有些怕他，但看了看手中的金锭子，她吞了吞口水，道：“好，但我不保证纪先生一定会见您。”
杨溪点点头，便在一楼楼梯拐角处候着。
半晌，海棠回来了，她冲杨溪摇摇头，轻声道：“抱歉公子，先生不见。”
杨溪语气平淡：“好，我知晓了，劳烦姑娘。”
海棠示意让她上二楼去雅间品茶用膳，杨溪直言拒绝后便欲出门。
她今日本就是来求见纪先生的，既然他不见，那她也没什么在此耗时间的必要。
出门已走出十余米，杨溪却又被一身着工服的小伙计叫住，那小伙计气喘吁吁，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他曲着身子喘着粗气道：“公子留步，纪先生有请。”
杨溪静静看着眼前男人，心里一阵疑惑，而后点头示意跟随他去了倾城酒楼四楼，房间内茶香飘逸，各处摆着大鹅的装饰品，她第一次见鹅形的灯笼，属实奇异。
纪先生独自坐在四方桌前，桌上摆着下至一半的棋局，他正举棋自娱自乐，桌角的茶氤氲着沁人香气。一张宽脸上是对八字眉，身着湖蓝色长袍，布料流光溢彩十分华贵，看上去便是个不缺钱的主。
“坐罢，姑娘。”纪先生甚至未抬眸看她一眼，便识出了她女子身份。
杨溪一惊，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的坐下了。
“先生怎知我是女子。”
纪先生这才看向她，他笑了下，将黑棋重重下落，道：“你身上的香粉是水梅香，谁家男子用这种香？不是女子还能是断袖不成。”
“既然先生看出来了，那我也有话直说，”杨溪平淡地看向他，手上已然举起了白子，“今日来此，我想问先生寻个人。”
见纪先生不语，杨溪又不急不忙道：“若先生能帮我寻到此人，上好的龙涎茶管够。”
龙涎茶是宫中御茶，价格被炒制天价不说，更不是一般人能买到的。这对于不缺钱又爱茶的纪先生来说，是极大的诱惑。
纪先生笑笑，端起茶杯小酌一口，道：“何人值得姑娘如此寻，是情郎呢，还是意中人。我朝如此之大，我又不是仙人，可不能保证一定能找到。”
“素闻先生神通广大，我要找的是位老婆婆，姓方名不详，年约五十，曾在宫中内务府就职，身形矮小瘦削，略显佝偻。她曾走丢个闺女，若是可以的话，也帮忙找找她闺女…”
话未说完，便被他打断。
“姑娘描述的这人如此不详，有如大海捞针，莫要为难我了。”纪先生皱皱眉，杨溪下的白棋已然将局势打乱，明明居于上风的黑棋此刻却落了下风，陷入死局。
“先生，莫要急着拒绝，”杨溪抬眸，从袖中掏出一羊脂白玉鹅，做工精美，鹅眼处镶嵌黑宝石，栩栩如生。鹅高昂着脖颈，风格全然不像本朝做工。“这玉送您，是从蓝国特意定制的，世间绝无仅有第二件，我不懂这玩意，在我手上也是暴殄天物，不如送给真正懂他的人。”
杨溪说着便将玉鹅递给纪先生。
纪先生装模作样的推脱一番最终接下，他清清嗓子道：“我才不是因你这玉鹅才决定帮你的，我是突然想到，近期好像是有几个老妇出城，不知是否是你要寻的那位。”
杨溪一看事成了，起身兴致大涨道：“谢先生！”
正欲说些客套话离开，纪先生却摆手示意她坐下。
“陪我下完这盘棋再走。”他纵横棋场多年，如今还是第一次被人围堵，实在不甘心，怎么能输给个小丫头呢，
“好！”杨溪撸撸衣袖，“那我就不手下留情了，先生。”
半晌后，果不其然，杨溪赢了。
纪先生长嘴一撇，开玩笑半是恼羞成怒道：“就不知让着前辈，如此没有眼力见，这忙我不帮了，玉还你。”
杨溪有些手足无措，她“啊”了一声，略显慌张的挠了挠头。还未辩解，就听纪先生又言：“好了，不开玩笑了，你走罢，三日后再来。”
杨溪抱手作揖后笑着离开，纪先生望着她背影，又拿起玉鹅细细瞧了两眼，江霁要帮的人果真与众不同。
方才他说了不见之后，却收到江霁那边来信，信中说有一女子今日前来，要他帮忙，日后相谢。
那便算顺水推舟给他个人情罢。
只是，昨日还有个肥胖中年男子也来打探姓方的婆子，张口闭口便是金银钱财，被他赶走了。这姓方的婆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
翌日辰时，冯知远来请杨溪去绮园品茶，杨溪想都未想便拒绝，冯知远似是早有预料，称江霁那有她想要的东西，她犹豫片刻便随他前去。
看来昨日纪先生突然改变主意要见她，是因为江霁。
江霁竟在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昨夜落了雷阵雨，路面积水此刻已然经太阳炙干，宫墙之上柳枝飘扬，空气里氤氲着牡丹花暗香。
进了房门，江霁正背对而立站于透白山间溪水屏风前，手里拿把折扇，轻轻扇动。
“大人，人带来了。”冯知远看向江霁的背影道。
江霁闻言缓缓转身，手中折扇一挥便折起。他一面用折扇轻敲手腕，一面眼神紧紧跟随杨溪。轻咳一声道：“你退下罢。”
冯知远出门，识趣的将房门带上。
“坐。”江霁微微挑眉，推了推桌几前的太师椅，语气温柔。
杨溪面色淡漠，她看向屏风，冷静道：“江大人不妨有话直说，方嬷嬷在哪？”
因前日之事，今日房中似是弥漫着些许尴尬，杨溪始终不与他对视。
“先坐，”江霁轻轻拍了拍椅子把手，示意她坐过来，“我们之间，是只能就事论事了吗。”
“那不然呢，”杨溪这才抬眸看向他幽棕色瞳孔，细细打量他，似是欲看穿这人背后的伪装，“当我欠你个人情，方嬷嬷在哪？”
见她始终不肯坐过来，他便知她对他心存芥蒂，不信任他，这是怕他再对她做什么事吗？
“我不需要你的人情，只是……”江霁索性朝她走近了些，他身上泛着好闻的梨花香，淡淡的，又足够沁人心脾。
“只是你莫要与我心生芥蒂，阿溪，我不会害你。”
男人的声音温柔又热烈。
杨溪的心终是不受控的乱跳了。
只是她很快平静下来，脑中尽是江霁利用她的那番话。
“烦请江大人自重。”
杨溪退后几步，她突然有些后悔，或许她今日不该来此，她若想与他保持距离那便不该再欠他人情，即便这是他自愿的。
江霁闻言长叹一声，顺手将折扇轻落在一旁的桌案上，那双深邃不见底的眸子盯向她，“我奉劝你一句，勿要再搅和这摊烂泥，背后之人是你无法撼动的，若你执意赴死，那没人拉的回来。”
他一直都知道她要做什么。
杨溪若有所思，片刻后她笑了笑，道：“背后之人？”她这才肯正眼瞧他，语气冰冷，“原来江大人先前都是在骗我，沈青分明不是朱庭盛所杀，谋害者另有其人。我不过是大人的一枚棋子，利用完如今也没价值了。”
江霁好似明白了什么，杨溪如今对他的态度大变，或许是她早便知晓沈青非朱庭盛所杀。
是啊，有什么可辩驳的呢，他确实利用了她。
“你怎样想我都行，只是这泥潭虎穴，你不能去。况且人死不能复生，真相，有那么重要吗？比你的小命都重要？”江霁慢条斯理认真道。
杨溪却不屑，纵使前路是泥潭虎穴，她也不惧，这世间总不能没天理罢。
“看来江大人知晓那人是谁了，不妨告知我，也好叫我心里不至于太好奇。”
“你嫁我，我便告知你。”江霁垂眸看向她，眼底尽是柔情，若被月色笼罩下的湖水，深邃迷人。
看来她是执意要追查此事，只有让她以他妻子的名义，才不会白白丢了小命。
杨溪一愣。
她淡声道：“江大人莫要再说胡话，我想想，先前纠出太子一族党羽，也算帮了你个大忙。如今你帮我，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正所谓千人同船，共一条命。我不欠你的。”
江霁无奈笑了笑，他是愿帮她，只是除了这件事。那人有个权势声望滔天的爹，莫说当今圣上，纵使是先皇，也难不对他爹尊敬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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