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又过去了两天,漫长的校联模考终于结束了,在此期间一直全神紧绷的考生们终于可以暂时解放自我,进入期待已久的国庆小长假了。
不过实际上高三这年他们大多缺乏玩耍的兴致,那种刻意延续的狂欢气氛到最后还是只会变成缓解压力的自主学习……
周围的同学全在谈论假期的话题,用带着些许疲倦的兴奋语气,郝枳明身处这愉快松弛的氛围之中,心里却是空落落的。
三天前,钱娇也是如此热烈地和她讨论着这些琐碎得不能再琐碎的日常的,可现在……
她微微偏过头,以怯懦的眼神看向身后钱娇空荡荡的座位,当再次意识到她的所有生活痕迹已从那儿、从自己身边被抹除后,目光就立刻回避开去,不忍再看。
她对钱娇的去向仍旧一无所知,不过唯一能够肯定的是——
她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大家,现在还是自习时间,请保持安静!”
班长在讲台旁扯着嗓子维持纪律,然而并没有取得什么效果,他的声音过于清澈温和,缺乏威慑力,很快就被全班交头接耳的嗡嗡声所淹没。
除了焦头烂额的他,这时还有谁会在乎讨人厌的纪律委员霸王花跑哪儿去了呢?
他的视线在教室里扫了一圈,却和郝枳明一样也没有找到自己搭档的身影,这使他略感意外,随即就与窗外正走过来的班主任陶圣彦的目光对上了——老师看起来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大家不要说话了,陶老师来了。”
他预感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些不太妙的事,便赶紧用力拍了拍讲台警告同学们收敛些,自己则尽可能动作自然地为正要踏入教室的陶圣彦让出讲台,迅速返回座位。
“怎么这么吵?才刚一模,你们就散漫成这样……”
一进教室,陶圣彦就皱起了眉头,对“管事不力”的班长投去了不满的目光。
“小叶圣陶”难得发脾气,学生们很快就嗅出了气氛不对,一个个躲回作业堆里噤若寒蝉,生怕引火烧身,只有一对对耳朵竖着,好奇接下来到底有什么“新闻”。
陶圣彦嘴上训斥着,正要走上讲台时,却像想起什么似的忽然顿住了脚步,瞥了眼离自己最近的第一组第一排靠窗——郝枳明所在的位置,在注意到她还是那副对周围漠不关心的态度后,心里不禁躁恼起来,最终忍不住开口了:
“班长,调下位置,你以后就坐这里,他们谁不服管你直接到办公室找我。”
他特意用食指关节敲了两下郝枳明同桌的桌面,那清脆的响声使她一惊,回过神来。
“前排班干部要起好带头作用、以学习为重,而不是掩护同学扰乱学习纪律、不务正业……”
他这话从表面上看是借着班长提醒所有班干,可实际却是另有所指。
枳明从陶老师不时投向自己的、意味深长的余光逐渐清楚了他的良苦用心——
她最近的异常,陶老师原来都看在眼里,不过是对学习尚未造成影响才一直不作追问,现在钱娇因为她弃考……甚或是做出了更激烈的决定,他就不能不对她的“脱轨”进行规正了。
是她辜负了老师的信任与尊重,她明知一旦接触那个人,自己就有可能失控,却还是忍不住放纵了深藏的感情。
她十分羞愧地垂下了头,觉得有必要向陶圣彦检讨一下自己的行为,尤其是考场上在他眼皮底下不安分的那一回。
还有钱娇的事,她既然负有责任,就须得追问清楚下落,尽可能为她做点什么才行。
“……老师,现在就调吗?”
不幸被波及的班长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陶圣彦教育他们的时候,他一直站在自己的课桌旁,不知所措地扑闪着眼睛在他的座位和郝枳明旁边的座位之间来回望着,直到老师停下来歇气才敢腼腼腆腆地开口确认。
“嗯,今天就提前下课吧,”
抬眼看了下墙上的钟,陶圣彦对他点了点头,之后尽可能板起那张和善的脸“有样学样”地撂下了一句刺话,
“与其留着你们在这里闲聊,不如让你们早点回家准备准备怎么向父母交代。”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教室,毫不拖泥带水地戛然而止,给他的学生们营造了一个“发人深省”的结尾。
他对自己的威严形象太过用心,以至于没能察觉那时整场“意外”的当事人们在情绪上产生的鲜明波动,而这些一触即逝的、不值得留心的波动总有一天会被卷入真实生活的漩涡,汇聚成一道热烈的浪潮涌回更早的过往,在那里发出失落青春的呐喊。
郝枳明并不在意自己与谁做同桌,只是决心要和陶圣彦谈谈,所以等班上再次喧闹散乱开以后就悄悄追了出去。
高三老师们的办公室位于这层楼的另一边,与教室相邻,走动起来很方便。
因此,尽管学校为了改善教师们的办公环境,已经在这栋旧教学楼旁新盖了一栋设施齐全的办公楼,但大多数高三年级的老师还是坚守在这“前线阵地”,以便于及时发现、处理“敌情”。
“今天下得挺早啊,陶老师。”
郝枳明比陶圣彦仅落后了几步,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正好听见另一个女老师的声音从虚掩着的门后传来。
“啊,嗯……有点事要处理……在改卷子吗?”
办公室里很安静。
这个时间,其他老师似乎都还在教室,忙着布置假期作业、给学生打各种预防针,因而他们两人的对话就显得格外清晰了。
枳明听出来陶老师对这情况有点惊讶,并且回话的时候有几处不自然的停顿,不过他很快就把注意力转了回来,语气肉耳可闻地变温柔了。
“对呀~突然被调过来带高三,班务上的事还不够熟悉,所以站了一下就回来干活儿了……”
女老师丧气地拖长了语调,开始念念叨叨地解释自己提早回来的原因。
郝枳明本想等他们的对话结束后再敲门进去,但在发觉这是位善于闲聊的主儿后,只得打断了她。
“咳,请进。”
说话声停住了几秒钟,接着是陶圣彦莫名古怪的清嗓子声,他大声让郝枳明进来。
她进去后,下意识看了眼那位被自己打断的女老师。
她看上去比陶圣彦还要年轻些,青年人特有的活力尚未完全从她的眉眼间褪去。
不过她似乎并不希望外人识破这一点,郝枳明一进来她就重新摆回了那副正襟危坐的姿势,像对她毫不在意似的埋着头继续专心批试卷。
“老师,我有些话……想和你谈谈。”
习惯性地轻轻一瞥后,枳明收回目光,看向显然是对她主动找过来感到非常意外的陶老师,嗫嚅着开了口。
“我很高兴你愿意主动来找我,郝枳明同学,”
惊讶过后,陶圣彦微笑着温和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用紧张,
“你想说的事情……我想我是清楚的。我也相信你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不会再犯……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应该不需要我多说。”
他平静地注视着她,尽管是些云淡风轻的话,他说起来却很慎重、缓慢。
完全没想到陶老师会这样体谅自己的心情,枳明心头一热,更觉得无颜以对:
“对不起,老师,我不该……”
“检讨就不必做了,”
陶圣彦摆摆手打断了她,
“老师只要看到你能对自己负责就够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嗯……老师,我想问一下,钱娇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有些忐忑地问着,与此同时,歉疚与悔恨也一齐涌上了心头,使她的眼里泛起了一层泪光。
“她转学了,具体转到哪里我就不清楚了,”
说到钱娇,陶圣彦的心情不禁变得十分复杂,这使得他在安慰郝枳明时,不知不觉透露出了一些自己心底里的想法,
“不过我最后见到她时,她还是那么无法无天、死不认错,为了隐瞒你出入网吧的事情把花韫给打了……唉,也算是我在这件事情上用错了方法。你不必对她良心不安,据我看,以她的家境是不怎么担心升学的问题的,而且以她的性子,就算不是为了你,也可能会为别的什么闹出事来……”
钱娇打人了?她是……为了帮自己隐瞒违纪才受处分转学的?
回想起在巷中见到钱娇时她的衣着和精神状态,郝枳明渐渐明白过来,她那时是刚打过架。
也就是说,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追究自己的过错……
枳明感到自己的心又一次被击中,眼里的泪水转了转,止不住落了下来:
陶老师并不了解事情的内情——有关那个人的事,他只是凭印象认为她不过是被钱娇带坏罢了。
然而实际却是她自发违纪、所有的一切也都是因她而起,她才是罪魁祸首;钱娇只是不幸被卷入其中,原本无关!
她想告诉陶圣彦他弄错了,她不是他的好学生,钱娇也更不是他所认为的、积习难改的校霸——
可当她觉得再也无法忍受、就要把事情的真相大喊出来时,却又很快意识到,如此坦白下去难免会把那个人也牵涉进来。
她和他曾有过约定,不能把他的事说出去。
于是她只能欲言又止,抿着唇忍受内心的煎熬。
眼见郝枳明心情越发低落,陶圣彦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抓抓脑袋,“求救”似的瞟向了隔壁桌那位,看到她正改着的卷子时忽然想起了那件事:
“哦,对了,还有这次语文考试的作文,有别的班老师改到了钱娇的,你猜她写的是什么?”
他本不打算提起这件事的,因为说起来多少有些……
……尴尬。
“——‘我·的·好·姐·妹’……”
他略显僵硬地念出了那篇不久前曾使全办公室同事捧腹大笑的作文的题目。
“噗。”
隔壁桌那位果然绷不住笑出了声,不过还好她顾及有学生在场,只漏出来一下就勉强憋住了。
“咳咳,据描写,我想她写的应该是你,郝枳明。”
用力咳了两声,陶圣彦努力掩饰着自己的窘迫,可怜的是他没法发觉自己此时孩童般红扑扑的脸蛋,那使他表情严肃的脸显得格外有趣——
他当时虽认出那是钱娇写的,但却实在不好意思承认,毕竟没有哪个语文老师会以教出写这种幼稚作文的学生为乐的,当事人只会觉得头疼。
“对她来说难得写得不错,可惜本人来不及看到这个进步了……”
尽管是些稚嫩的表达,反过来看倒也相当的真挚可爱;毕竟这是她第一次想要用笔去传达内心,那种热烈的、对友人难以言表的亲昵与仰慕恐怕曾使习惯了大大咧咧的她深感烦恼吧,
“我相信她对你是真情实感,不会仅受这些外界的影响就轻易否定你们之间的友谊……你现在只需要做好自己,说不定未来还有机会再见到她的。”
一边在心中斟酌着措辞,一边硬着头皮、断断续续地劝解郝枳明,当看到她的眉眼逐渐从惊奇中舒展开来时,陶圣彦感到自己仿佛也终于卸下了一桩心事,安定了不少。
“真的……非常感谢您。”
离开办公室前,郝枳明在门口再次鞠躬道谢,抬起头时脸上露出了感激的微笑。
是啊,她又如何有资格对这样认真、温柔的老师感到愤怒呢?
哪怕是钱娇本人,在感受到他心底里对她的关怀后,也是不能这么想的——即便偏见确实存在。
“铛~铛……”
放学的钟声在此时悠然敲响,惊起了屋顶的一群白鸽。
暖橘色的夕阳下,它们惬意地扑棱着洁白的羽翼,“哗啦啦”在教学楼外墙上划出一道轻盈的影子。
很快从每个教室里传来了快活的骚动声,而高三(8)班此时人却已走得不剩几个了。
好了,任性就到此为止吧,做错的事也让它过去——
用双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枳明回到教室开始收拾书包。
虽然生活又回到了原轨,她也不能再去找那个人,但她感到一种崭新的、充实的未来正在眼前展开——这段日子发生的一切就好像凝结成的一粒种子,被播撒在她的命运之壤上,即将萌芽。
就在一切看似都在向着光明与和谐而去时,突然有什么东西映入了她的眼帘,灼痛了她——
凭客语……
这三个字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
郝枳明轻轻拈起那张端端正正摆在自己抽屉里的名帖,只见其红笺墨字工工整整,纸面上还隐隐透出一股静燃的檀香味。
其所指之人为虚,所拟之古为戏,一瞬间,现实与梦幻再次模糊了界限。
她又陷入了最初那种难以言喻的状态,下意识地将帖子翻过来看向背面,就好像她过去习惯了这么做一样。
果不其然,背面用铅笔淡淡地写着一行小字:
『甜心屋 暗影飞枪——请见』
-TO BE CONTINUED-
某些老师真的就是天使呀~
相信大家上学时也都遇到过吧,即便总是拧着脸训人,骨子里还是温柔的。
可惜我的自我意识觉醒得太晚了,老师把我当成独立的个体考虑我的未来、劝我自立时,我的大脑却被各种简单冲动占据,完全无法理解……
下章男二弟弟就要来喽,斯文小腹黑的年下哪个姐姐能拒绝呢嘿嘿~
【文字小四格:钱氏兄妹的“搭戏”日常】
校长办公室。
钱娇兄妹和花韫母女、班主任陶圣彦和校长他老人家正面对面排排坐着,讨论对此次“暴力事件”的处理方式——
【陶圣彦(抹了抹额上渗出的汗):花韫妈妈,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让她停学一段时间,我保证以后管好……】
【霸王花妈妈(不耐烦地摆摆手打断了他):陶老师,你别讲了,这事儿么的啥好通融的,她这种小孩是烂到根子里了!念书不行就搞校园暴力,将来在社会上肯定也是个人渣……】
【钱满(冷笑):哼,那令爱跟踪我妹妹又是什么成分呢?】
【霸王花妈妈(马上叫嚷起来):跟踪?别搞笑了,我女儿跟踪她干嘛,只是正好撞见她不干好事被暴力封口罢了;再说你有证据吗,就由着那小太妹胡说八道?你妹妹把我女儿打成这样你还有理了……】
【头被包成粽子的花韫(刚想开口就感到某处射来熟悉的视线,顿时一个哆嗦把话咽了下去):……】
【陶圣彦(眼见两边又要吵起来,汗越来越多):那个……是我……】
【钱娇(一直低着头,突然暴燥):啊啊啊~烦死了,开除就开除啊,谁乐意谁呆这儿!】
说完,起身就要出去,却被钱满拽了回来,勾住肩膀拉到身边——
【钱满(毫不避讳地低下头又哄又宠):再忍耐一下,就好,听话~】
【钱娇(嫌弃推开):别把我当小孩哄,我认真的,这破地方我不呆了!】
【霸王花妈妈(肺都给气炸):陶老师,瞧瞧她们家这是什么态度!一点道歉悔改的意思都没有,可怜我们家花花被打成这样……开除,必须开除!……】
趁她大喊大叫的时候,钱满再次凑到钱娇耳边——
【钱满(悄声):真的要走?走了可就没有退路喽?】
【钱娇(一反刚才的表现,神情镇静):嗯,决定了。】
【钱满(轻笑):看来你是真的很在乎这里的一切呢,不惜扮演恶女也要掩护老师和同学……】
【钱娇(背后就是一拳):别废话,好好当你的家长。】
钱满吃痛,大大地咳了两声,拉回了众人的注意,无奈之下只得接上话茬——
【钱满(瞬间变脸,笑容灿烂,神清气爽):成交,那么就……开除吧!】
【一直摸鱼的老校长(吓得扶了扶掉下来的老花镜)内心:欸,中途突然不演了吗?这可让我怎么跟那两个老家伙解释啊……】
O.O
——2021年11月11日 午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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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六章:明灯下的飞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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