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通常是网吧人流最多的时候，托蒋廷的福，王开鹤通宵值班到凌晨四点，索性后半夜难得没人在网吧通宵，倒是能让他关门睡上一觉。
这一觉睡醒已经十点多了，他没看手机，打算洗漱之后再开门。
手刚握上门把手，一道突然的力猛地向外将门拉开。
他随着惯性往前踉跄，一个女人不耐烦的声音同时响起，“蒋廷你个做老板的不在外面呆着干嘛呢？又在偷看动漫了是不是？”女人刚好站在门外的走廊，和王开鹤不偏不倚的撞个满怀。
看见来人，王开鹤淡定的表情出现了几道细小的裂缝。
“女…琼姐？”
女人抬头，一双凤眼在对上王开鹤的瞬间划过了然，她踩着高跟鞋往前半步，伸手揪住了王开鹤的衣领，唇边带着玩味的笑意调侃道，“怎么，不叫我女魔头了？”
看着眼前和记忆里相差无几的人，王开鹤一米八二的个子微微屈着，便于她更轻松的扯他领口，嘴里打着混混，“那都是跟着蒋廷瞎叫的。”
蒋琼冷哼着松开手，“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个外号是谁起的。”
“咳，不是说明天回来？”
“事情提前结束了，”她眼神环顾一圈四周，没看到蒋廷人，眉头皱的更紧了，“蒋廷那小子呢？”
王开鹤还没说话，她就把他要说的说辞给堵了回去，“别跟我说什么新东方学做菜，打零工，做志愿者，这些我，统！统！不！信！”
“那相亲？”
“那小子会相亲？”蒋琼双手抱胸，“和他的二次元女朋友相亲是吧？”
对不住了蒋廷，知你莫过姐。
王开鹤无奈的摊开手，“英明。”
蒋琼面色如常，对王开鹤的回答并不意外。
她走到前台里面，把肩上的包往桌上随意一扔，脱了外套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极简干练的白色衬衣和包臀裙，就连坐下之前，都要先伸手从大腿后压着裙子。王开鹤这才意识到，她似乎比起以前成熟了不少。
“怎么，看傻了？”
蒋琼柳眉微挑，拢了拢烫卷的黑色长发，明明穿着偏向职业化的衣服，眉眼间却有风情万种的性感。
“谈恋爱了？”
“差不多吧。”蒋琼也不瞒他。
“蒋廷知道吗？”
“跟他有屁关系，他不用知道。”
远方的蒋廷打了个喷嚏，莫名其妙的摸了摸鼻子。
蒋琼背靠着沙发，双手抱胸，“倒是你，这几年在风行待得怎么样？距离解约还差多少多少钱？”
话刚说完，她细微的观察到王开鹤原先半扬的嘴角落了几分，顿时微微眯起眼睛，像只小狐狸似的露出颇带狡黠的笑意，“很多？”
“是啊。”
“不是说你这几年兼职攒了不少？”
“攒了不少，但是差的也不少。”王开鹤叹了口气，从旁边抬了把椅子坐下。
他这三年确实没怎么停过，除了在风行打着一份工，还会去导师工作室跟他们一起接外面的项目做，偶尔有了闲暇的时间，也会找平台接一些游戏代练的活。认真算下来，他存的钱其实远超许多同龄人了，但即便如此，依旧补不上要给博萨的解约金。
再这么耗下去，就算他还完钱，还能重新站回赛场吗？
他现在21岁，在电竞的世界里还算是正值巅峰的年纪，但如果再过几年，他即使重新回归也最多昙花一现。曾经说过要改变中国电竞的好言壮志都将成为镜花水月，如梦一场。
王开鹤仰头看着天花板，以前斑驳脱落的墙皮早在翻修后被刷的崭新。
蒋琼托着下巴，在静默中突然说道，“跟叔叔阿姨说呢？”
“他们不会帮我的。”
王开鹤自嘲的一笑。
他爸当年抱着他房里的电脑扔出去，疾言遽色的让他滚，指着他眼睛骂得时候，那是一点儿没有含糊——
“大好的前途你不要，非去搞这些玩物丧志的东西，行！既然你有本事，你就是在外面流浪，乞讨！也别回来求老子帮你！”
蒋琼安抚的拍拍王开鹤的后背，“会有办法的，姐姐罩你。”
王开鹤笑了笑，只当她在安慰自己。
他看了下手机时间，先给樊旻发了消息，没过半个小时的时间，对方就告诉他快到了。
“琼姐，我去趟猫苑。”
“猫苑…啊，是旁边那个咖啡馆吗？”她外派几年，没想到旁边那家猫舍还在开着。
“嗯，”王开鹤一边穿外套一边说，“现在单纯做咖啡了。”
蒋琼讶道，“那猫呢？”
“送人的送人，带回家的带回家，现在店里只剩一只猫了，主人是我。”
他的最后几个字被风吹落，蒋琼还想问他，发现他已经快步钻进了隔壁的巷子里。
王开鹤到了猫苑之后，发现樊旻已经在里面了，冬日的阳光是不怎么带着温度的，除了明媚的光晕隔着玻璃照在里面一人一猫的身上，让这个画面颇有些温暖和治愈之外，似乎并没有别的作用了。
他携着冷风推门而入，风铃声来回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
“哟，你俩挺和谐啊。”
樊旻没有抬头，“老板养的？什么品种啊？”
王开鹤拉开他对面的凳子坐下，“我养的，是个串串。”
“你养的？”
“嗯。”
“不会是叫有钱吧？”
“……富贵。”
樊旻抬头看他，“你这名字取得，还不如叫进宝。”
王开鹤看着地上在樊旻手中慵懒安逸的大肥猫，觉得有些好笑，“对别人都是长牙五爪的，对你倒还挺温顺。”
像是认同他的话一样，富贵懒洋洋地翻了个身。
王开鹤瘪嘴，“行，那从今天开始你就叫进宝了啊。”
樊旻站起身，“这么随意？”
“就当名字迭代升级了，”他提了点音量喊道，“老板，一杯草莓牛奶，再加……你喝什么？”
“水。”
他这才注意到樊旻身上只穿着一件长袖，外套被他搭在沙发背上，似乎又是刚运动没多久的样子。
“去运动了？”
“跑了会儿步。”
“我怎么记得壹世训练安排还挺满的啊。”
“分人，”樊旻挑眉，“我不需要。”
他在壹世有很高的自由度，孔家远和老贾从来不会对他的训练计划做严格要求，只要他每次队内的考核成绩不下滑，基本上可以按照自己的节奏进行训练。
还真自信。
王开鹤言归正传问道，“你说要给我介绍的活是？”
樊闵喝了口水，“战队训练赛要开始了。”
霎时听到这些字眼，王开鹤微怔了一下，突然恍然想到，打职业的日子距今真的已经过去三年之久，放在以前，他压根不敢想象。
樊旻口中的战队训练赛，是每个赛季官方比赛前，各战队之间自己安排比赛交流的赛制。它并没有实质性的物质奖励，也不计入联盟综合分，切磋的意味更强，所以大家私底下都卯足劲儿，一方面想赢，一方面也是横向比对下彼此间的差距。
王开鹤对此印象深刻，因为这段白天打比赛晚上吃夜宵的日子，确实是他电竞生涯里为数不多的轻松时光。
樊旻见他没有回应自己，继续说道，“我们主教练有事缺位，需要有人临时暂代他的位置，想了解下你的意愿。”
“已经定我了？”
“…还没有。”
王开鹤耸耸肩，“嗯，我爱莫能助。”
他的拒绝令樊旻有些意外，“不听听薪酬？”
“我是这种爱财如命的人吗！”
樊旻没说话，但他的脸上明显写着‘你不是吗？’这四个大字。
“我是，”王开鹤笑眯眯的托着腮，“所以啊，我跟着导师接了个新项目，有不少钱拿，过段时间恐怕会很忙，对不住啦。”
樊旻坐直身子微微前倾，试图继续说服他，“国联前七的战队都会去，包括竞盟。”
这样的事情在训练赛里是头一回，往年这些队伍总有几支缺位，大概是接连几年的失利让舆论带给国内战队一定的压力，今年发起训练赛的俱乐部足有十二支，联盟前七的队伍更是全部参与。
更何况竞盟还有王开鹤的一个老队友，向之昂。
奈何王开鹤还是摇了摇头，“抱歉，真的去不了。”
樊旻沉默了。
他的眸子在对方脸上游弋，像是在观察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假，王开鹤默不作声的向后靠着沙飞背，任由他打量自己。
等他收回目光，才慢悠悠的问他，“看完了？”
樊旻从鼻腔里闷闷的发出‘哼’的声音，听着门口的风铃因为有新的客人进来而再度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不禁皱眉，“你还打算回SPL吗？”
王开鹤没有说话。
樊旻看他半晌，似乎是在对方的表情中窥察到拒绝，他眸子逐渐浸出烦躁，站起了身，高大的身影几乎像片压城的阴云，把对面的王开鹤完完全全的遮蔽其中。
“要说的就是这事儿，我先走了。”
樊旻刚走两步，又突然停下步子。
“薪酬可以往老贾的标准靠，不会低……你考虑考虑。”
他没有回头，只留了一个背影给王开鹤，然后边穿外套边往外走，临出门的时候戴上棒球帽消失在风铃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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