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不与官斗,程家虽富甲一方,却不能与士族陆家相比。
程知心中再厌恶,也不能明着得罪陆怀骰。
陆怀骰闻声,脚步未停,只冷淡地抛下四字,“雅间叙话。”
言语间毫无客居之礼,反带着命令的口吻。他径自转身,熟门熟路地朝上次那间雅室走去,全然不顾身后的程知。
在陆怀骰转身那瞬间,程知脸上温婉的笑容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去咬陆怀骰。
岂料,陆怀骰脚步一顿,竟毫无预兆地倏然回首。
一刹那间,程知脸上的狰狞表情瞬间抹平。
她飞快地垂下眼帘,遮掩住眼底的慌乱,纤纤玉指还在假意整平袖口并不存在的褶皱。她那端庄娴静的模样无辜看着陆怀骰,试图掩盖方才那瞬间的失态与心虚。
陆怀骰掠过她眼底的闪躲,因有事要使唤她,这才不与计较,遂转身离开。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雅间。
陆怀骰目光扫过室内陈设,极其自然地占据了主位,姿态闲适,仪态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仪。
程知规矩立于一侧,等候吩咐。
接到程知的眼神示意,云岫小心翼翼端上茶水,正准备放在陆怀骰身边的桌子时,被陆怀骰身边的护卫挡住,吓得云岫差点撞上护卫的身体。
“青梧。”
陆怀骰只低沉地唤了一声,那名唤青梧的护卫侧身让路,但仍是冷着脸防备云岫,满脸写着“生人勿近”,仿佛把云岫当成伺机而动的刺客。
云岫强装镇定地将茶盏轻放于桌上,低垂的眼睫再次抬起时,恰好撞上护卫锐利的审视,吓得她慌忙收回目光,憋着呼吸,快速退回到程知身后
眼见云岫受了委屈,程知微微上前一步,端在身前的双手捏紧,,面上不显喜怒,但内心涌动着压抑的怒意,“不知陆大人驾临,有何示下?”
雅间清雅别致,檀香沁人心脾。
陆怀骰侧首看向程知,见她低眉顺耳,若不知情,便会觉得眼前人是位端庄娴静的美人。可陆怀骰见过程知见钱眼开的模样,这与他心里所设想的样子不同,声线冷静疏远,“念你云鬓坊经营有方,本官有桩美差,不知程掌柜有无兴趣?”
美差?
陆怀骰?
这狗官要给自己介绍美差?
程知没法想象陆怀骰会大发善心对待自己。
还记得陆怀骰来取“玉骨同栖”那会儿,程知隐隐之中觉得陆怀骰有意疏远她,更厌恶她蓄意攀附陆怀骰。在六觉寺的后花园更甚,陆怀骰对她的厌恶和轻蔑毫不掩饰,唯恐她贿赂及危害陆怀清。
两人相处的时间满打满算,不到半个时辰。
对陆怀骰看待自己的态度,程知有自知之明。若真是“美差”,岂会轮到程知头上?
再者,依照陆怀骰的权势地位,他想要办成哪件事,总会有无数的人争先恐后为他效劳,何须他纡尊降贵,亲临这商贾之地与她商谈?
这所谓的“美差”,恐怕是烫手山芋,非她不可的“苦差”。
见程知沉默不语,只垂眸静立,陆怀骰随意把玩着手中的象牙骨洒金折扇,扇骨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掌心,“程掌柜,意下如何?”
这声着重强调的“程掌柜”听得程知后颈发凉,总觉得陆怀骰不怀好意,她再三考虑后开口,“民女见识浅薄,唯恐误了大人的要事。”
陆怀骰也知自己骤然的“好意”难免令人生疑,特地强调,“只要你应下此事,认真对待,本官定能保你平安无事。”
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程知更觉得事情不简单,有种“一不小心就会掉了小命”的感觉。
她脑中飞速思考,究竟是何种事情?涉及帝后?涉及国家机密?竟需要劳动天子近臣的吏部尚书陆怀骰亲自保命。
抬眸瞥见陆怀骰不可抗拒的眼神,程知顿时陷入两难境地。
应下,是担心自己处理不好,反倒搭上自己的小命,最后会连累家人。
拒绝,是担心触怒陆怀骰这尊大佛,他动动手指便能让云鬓坊不复存在,到时候针对程府更是麻烦。
“程掌柜,本官听说你在准备来年的科考?”陆怀骰见程知犹豫不决,故而话锋一转,精准抛出诱饵,“你可知晓,为官做宰最首要的是什么?”
程知不明所以,不知陆怀骰话里的意思,更不明白他为何提及科考之事。
但按照陆怀骰的问题,程知低眉沉思,片刻后神色端肃,沉声答道:“以德为政、为民造福。”
闻言,陆怀骰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没料到,眼前这满身商贾气的女子,竟能说出这般格局之言,不由重新打量眼前人。
顿了顿,陆怀骰收起折扇,“嗯。说的不错,但有一更首要的前提。”
程知睁大了眼睛,仔细聆听。
“君恩。”陆怀骰缓缓吐出两个字。
“君恩?”程知秀眉微蹙,面露不解。
见程知终于不是胸有成竹的淡定,脸上浮现疑惑不解的表情,陆怀骰萌生出一丝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得意,“你想平步青云,没有名相举荐,没有家族支撑,没有岳家扶持,这些都不打紧。只要你能得君王青睐,纵然没有那些名头,又何愁坐不上高位?”
这话语,隐隐透着一种过来人的倨傲与诱惑。
这话更让程知迷糊,她可不认为,陆怀骰会千里迢迢过来指导她为官之道。
心中疑团更甚,程知不再打哑谜,“民女斗胆,请大人明示,您口中的‘美差’究竟是何事?”
打开天窗说亮话,陆怀骰直言:“今小国进贡珍稀宝石,皇上欲将其做成首饰赠予皇后,特让本官宣你入宫承制。你若将此事办成,令帝后满意,你的青云之路必将平坦无阻。退一步讲,哪怕无缘仕途,你的云鬓坊也会因此进入京城官员的视野,世家夫人小姐争相追捧。于你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皇上虽说让陆怀骰先行察看云鬓坊的手艺,但陆怀骰相信自己的眼光。
从他多年定制首饰来看,唯有云鬓坊的手艺让人眼前一亮。
听闻云鬓坊刚开业名声大噪,陆怀骰闻名来此定下一套首饰。果然,与以往的感觉很不一样,他虽不喜程知世俗商贾之气,却不得不承认其手艺与经营手腕确有独到之处。
故而,他无需再次试探程知的本事,直接定下人选。
联想到云岫所述留下重金的“贵客”,程知心中豁然开朗。那神秘“贵客”,十有**便是眼前这位陆怀骰。
程知听着陆怀骰的话,又惊又喜,没想到云鬓坊的名声已经传到宫里,还让皇上得知。
瞥见程知心动的眼神,陆怀骰眼神示意青梧。
青梧会意,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个素面信封,稳稳放在桌案上。
陆怀骰拿着折扇,用扇柄将信封缓缓推向程知的方向,“程掌柜,意下如何?”
“那位留下重金的‘贵客’,可是大人遣来?”
“正是。”
程知疑惑拿起信封,指腹一捻,便知里面是厚厚一叠银票。内心十分惊喜,脸上竭力维持着波澜不惊的温婉,“皇上圣恩,民女不敢违抗,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只是宫闱重地,规矩森严,还望陆大人多加照拂。”
既然是陆怀骰亲自前来,此时必然不假。
若连连拒绝倒显得程知不识好歹,她也想抓住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在皇上面前讨个好意头。
虽心有忐忑,却暗暗发誓倾尽所能,在帝后面前展示自己的技艺。
“程掌柜识时务,甚好。若有什么不便之处,尽可直言。”眼见程知应下,陆怀骰默默松了一口气,还以为程知会因记恨他,而不配合入宫。暗道自己对程知的看法准确,只是好处给得够多,足以让身为商贾的程知听命。
既然接下客需,无论是平头百姓,还是皇亲国戚,程知都一视同仁、认真对待,“民女不曾见过宝石,不知其质地、色泽、大小如何,恐难凭空构思。不知大人处可有图样或样品,可供民女揣摩研制?”
“没有。”陆怀骰回答得果断,见程知错愕,才稍作解释,“宝石乃小国进贡,本官亦未见到真品。待小国进宫参拜时,本官会带你入宫。届时你需留心观察,铭记于心,再行设计打造。此事务必不可走漏风声,否则,连本官都保不住你。”
程知:“……”
方才还信誓旦旦能保她周全,这一刻钟不到的时间,狗官变卦的本质就暴露出来了。
无视程知僵硬的脸色,陆怀骰继续吩咐:“本官会命人探听进贡宝石的形貌,绘成图样,或寻些近似的料子供你参详。”
没等程知答复,陆怀骰突然想起一事,“此外,为便于你研制交流,也免你奔波泄露行踪,即日起,你便从家中搬出。本官在京中另有一处清幽宅院,你暂且移居,专司此事。”
程知:“……”
这与软禁有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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