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一直怪我抛弃了李卫，认为我是贪图皇上的权势钱财。”叶欣儿已是满面潮湿，想起自己的最终结局，心中充满了悲伤，“可你根本不知道我年幼过的是什么样日子，你可有想过，我需要被保护，需要一份安全感，需要一个男人照顾我，我害怕流离失所的生活，更怕终身待在青楼……”
“你别说了。”白初念冷冷的打断了她，眼里满是失望，她以为她会愧对李卫，原来，她还在为自己移情别恋找借口，“不论你的身世有多凄惨，你也不该抛下李卫，因为这个世上只有李卫才是最爱你的那个人，他对你的爱比皇上多得多。”
叶欣儿转开了眸子，眼底浮出丝丝凄楚。在没有遇到皇上之前，她是爱李卫的，她真心想与他厮守一生，她有这么想过，真的有这么想过，只是注定与他有缘无份，“李卫虽然爱我，可是他不能替我赎身，我不想跟一个无家可归的男人过一生。”
白初念看着她，眼神微怒，“那是你从来没有为他着想过，你不懂他的苦，不懂他为你的隐忍付出，你只顾自己生活安稳，从来就不考虑他，所以你才会狠心离开了他。”
这些话令叶欣儿无比心酸，眼泪险些掉了下来，她含泪问道：“如果是你呢？如果你是我，你会爱着一个给不了自己终生幸福的男人？”
白初念神色一凝，顿了顿，却不想回答她，心里想着：如果自己爱的那个男人身无分文，即便跟着他流浪天涯，只要她爱他，她都会陪伴着他，与他同甘共苦，与他同生共死。
“自懂事起，我就在烟花之地谋生，你不是我，不会知道我心中有多恐惧。”想到自己年幼所受到的苦，叶欣儿的心被狠狠的刺痛着，疼的无以复加，干涩的眼里布满泪水，“我父母是穷酸的乡下人，娘亲被父亲贱卖惨遭折磨而死，因为一场天灾，父亲养不起我，便也动起卖我的念头，只为了卖几个钱糊口。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恨自己，为什么会出生在那样一个家庭。可如今，朦胧的记忆里怎么都看不清父母的面容，我又该怎么去恨？”
白初念面色沉静了下来，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听着她哭着倾诉。
“在怡红院里，我有姣好的容貌与才情，因艳绝群芳名满京城，那些名门公子、望族少爷，文人名士都争相以千金之资一睹芳容，我可以被那些达官显贵，名士才子相中，被他们娶回家做妾做小，从此便可脱了乐籍，一步青云，可我没有答应他们。”叶欣儿说着突然挑唇笑了起来，那笑容凄厉绝望，目光望着远处的暗夜，透出无限哀凄，“一个烟花女子，惟一的出路就是靠着自己的美艳与才情，寻到那个救自己于水火的男人，然后与他远走高飞。我想像蝴蝶那样振翅纷飞，我在等待着，等待着那个可以带我出去的人。”
白初念一脸沉思，半晌后，沉声问道：“最后那个人出现了，带你离开了，不仅没有给你幸福还让你受尽一生苦楚，你后悔了吗？”
“曾经有过，但那只是曾经。”滚烫的泪水冲破了叶欣儿的眼眶，这些心痛无力的话让她每说一个字，都心痛如绞，“经过这么多年的等待，能够再次看到他，我知道自己没有后悔爱上他。”曾经皇上真的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叫她如何遗忘，如何说出这些后悔的话？抬手，擦干了眼角的泪，深吸一口气，压着嗓音问道，“你有被男人爱过吗？你又爱过谁？”
这些话白初念不想回答，侧头看向远方，纯净如水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目光沉静，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那一年，那个人如同阳春白雪，如一道明丽的阳光，照进她黑暗的人生。
只是，她这一生都不想踏进他的后宫，这一生都不想在这里与后妃争宠，一生都不想接近他，为他所伤。
叶欣儿缓缓惨笑，“因为你从来没有爱过别人，所以你不会知道我的痛苦。”
白初念的心猛地一抽，她不敢回头，生怕看到她这张悲伤泪痕的脸。
她有爱过一个人，是很深很深的爱过，只不过，她接受不了自己爱的那个男人变成她最讨厌的那个人。
她接受不了，所以她不会再去爱他。
她更不喜欢宫中这个充满喧嚣与纷扰的名利角逐之地，那些浮华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会乱人心性。他给的情爱亦是如此。
“李大人来了，你们看，那是李大人，好像刚被皇上召回京城，今晚的宫宴，皇上特意传旨让他入宫参加。”
“我听说李大人这些年只娶了一个妻子，至今都未收偏房。”
“哪个女人能嫁给李大人为妻，该是有多幸运啊。”
小池对面有几个宫女俏皮声传了过来，白初念抬眸遥遥望去，见到的却是李卫，他正朝这边走来。一身官服配上顶戴花翎，给他面上添了几分严肃之气，从前那副温和随意的一面从他脸上再也看不到了，那官服令他形象气质多了些华贵，少了从前的素朴之感。
她笑着迎过去，一副惊喜十分的模样亲切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李卫看到她，脸上带着从容的笑意，“回来有些天了，我听说你回宫了，本想过来看看你，因为皇上，我又没敢过来。”说到此，他停下了，世事难料，他未想到她会死而复生，又会留在宫中，留在皇上身边，也未想到他们会是这样的相逢。
多年未见，白初念看到他，眉眼都是喜色，“这么些年没见，没想到再见面，你已是官场上不能轻视的大人物，能得皇上如此重用，我也替你感到高兴。”
李卫笑了笑，似乎忆起了什么，皱眉道：“那年你坠崖生死不明，我很担心你，后来我真以为你死了，我还难过了好久，如今见你平安无事就好。”
白初念偏头一笑，“祸害活千年，我哪有那么容易就死了。”
李卫微笑看着她，“你没事了，我走后才不会牵挂白大叔，他有你，晚年该好好享福了。”
白初念笑容一怔，惊问道：“这次走后，你就不回京城了？”
“前一任浙江总督因贪污朝廷钱粮，已被皇上抄家流放，如今皇上让我去接替他的职位。”李卫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又微微摇了摇头，“此次前去，我应该不会再回京了。”
白初念看他娓娓道来时那神采奕奕的模样，心中是有万分动容，他已不再是一个跑腿奴才，而是官居一品的总督大人，是皇上的宠臣，是朝中马屁精阿谀讨好的对象，他终于有了属于自己一片灿烂的天空。
二人多年没见，又是最要好的朋友，禁不住聊了很久。叶欣儿站在一旁，只是低着头，她看到李卫的衣角，心中复杂极了，她不敢见到他，此刻，她很想逃。
“你要好好的照顾自己。”李卫沉声说道，面上带着些许的愁容，眼角的余光不时的瞥向身侧的那人。
白初念见他落在叶欣儿身上的灼热目光，幽幽叹了一口气。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李卫始终忘不了他的初恋情人，不论叶欣儿怎么伤他，他都不愿意忘记她。
过了一会儿，她牵强一笑道：“你走那天，我想去送送你。”
“皇上同意吗？”
“我跟他好好说，我想他会同意的。”
“那好，我等你过来。”
“嗯，我先走了。”
白初念有意给他们二人单独告别时间，如今，这里只剩下他们彼此，叶欣儿觉得十分不适，没有抬头，也不愿开口说话。
李卫凝眸看向她，心思百转，站在他眼前的女子已不再是那清新的少女装扮，梳起了满是风韵的华丽旗头，那美丽而略带风霜的面容轻施粉黛，脸色却依旧是胭脂都无法掩盖住的苍白。
恍惚间，想到她年轻的时候，那时，她明艳娇媚，犹如艳丽的牡丹般峋烂绽放，多姿多彩，只是天不如人愿，最终，她孤独的凋零在深宫中。
“欣儿，我还能这样叫你吗？”他苍白的笑容逐渐隐去，只剩下满脸的痛楚。
叶欣儿轻点头，眼中有些不忍，而后又微微抬头。见他身材还是那么高大，身姿还是那么挺拔，还是从前俊逸的模样，而她已被岁月摧毁了。
她小声呜咽道：“李大哥，你要走了，以后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是，我走了，不会再回来了。”他眸子里分明是不可压抑的痛楚，却笑的那般轻描淡写，“你有皇上照顾，我就是走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担心你。”
叶欣儿听着，泪水止不住的流着，她不知该如何告诉他，皇上已经不在乎她了，早就不要她了。
李卫嘴角的笑容抽了抽，默默打量着她痛苦的表情，心中已经无甚念想，可还是不死心问道：“如果你没有遇到皇上，你一定会嫁给我，对吗？”若是换做以前，他不会问出这样的话，但现在，他真的很想知道她心中的答案。
“我……”叶欣儿垂了头，不敢直视他的温柔，眼神躲躲藏藏，生怕他多看她的脸，更不想他看到自己的泪眼。
这时，一大朵烟花在头顶上方炸开，本该是欢呼喜悦的心情，李卫却笑的悲凉，“你不愿意？”
叶欣儿还是不语，滚滚泪珠落下，她偷偷抬眸，目光深处，一幕一幕都熟悉似昨日。
他的深情，他的温柔都给了她，而她却都辜负了。
现在，她已被困在了深宫，而他，却在外边展翅翱翔。
“你跟着皇上虽不会再吃苦头，但皇上心中已经有了白初念，往后，你怕是要忍受寂寞了。”李卫心底无比荒凉，他怎么忍心看到她被皇上负心，受尽委屈，受尽奴才的轻视，直视她的满眼不可置信，好半响又说道，“皇上不会爱你一个人，你早该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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