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陷入了寂静,雍正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好半响都未出声。
拉锡面色惶惶,一时去留不定。虽然自己是欺君罔上,但那真相无论如何也不能跟皇上透露半点,他不想皇上为叶欣儿心生烦忧。
沉寂了少许,十三爷看向他,目光中带了丝犹疑,“颜嫔娘娘应该是奉了太后娘娘的旨意,怎么可能什么计划都没说呢?”
拉锡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颤,将心底深处的那抹异样藏得更深了。脑海中忽地出现白初念那双满是委屈与伤痛的眸子,一时间,心里又漫延出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滋味来,顿了顿才坚定道:“或许颜嫔娘娘此次前去只是为了摸清叶欣儿的脾性,想着如何拉拢她的对策。”
十三爷暗自思忖着,觉得有问题又找不出话语破绽,听皇后的意思,好像还挺棘手的,怎么这会儿又没事了?
“怡亲王不要急。”拉锡眼神里掺杂的复杂情绪,不敢让他察觉,低眸道:“只要颜嫔娘娘再去关雎楼,奴才会第一时间禀报皇上。”
十三爷被打断思绪,当即冷瞥了他一眼,口气淡淡道:“你先下去吧。”
拉锡敛色退出御书房后,浓重的暮色这才从十三爷眼底奔涌而出,将他内心的情绪拖入了黑暗。听到关门声,又将目光停留在雍正身上,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回想着今早与皇后的一番谈话,眉头深深拧在一起。
“怡亲王留步。”
下朝后,他原本要回衙门,却在一道拱门处,那声温婉柔和的嗓音传至他耳畔,回头朝身侧望去,只见皇后在婢女的陪同下迈着盈盈步子出现在他眼前。
他拱手作辑:“见过皇嫂。”
“十三弟不必多礼。”皇后笑了笑,又对他说道:“可否与本宫借一步说话?”
十三爷一愣,不知她要同自己说些什么。却见她冲宫人们挥挥手,示意他们退后,又回头冲他笑道:“本宫跟你一样,一心都扑在皇上身上,只愿皇上安好。”
他听后,淡漠片刻,悠然道:“臣弟年幼时受皇兄照顾,今日皇兄走上了万人之上,臣弟会一直辅佐他左右,为了皇兄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忆起年少时期,失去额娘的无助感,十三爷脸上多了一抹伤神。要不是皇兄伸出援手,还不知那些苦日子该怎么熬过来,哪里会有他的今日。
他从无爵位的光头阿哥到如今手握大权的亲王,是怎么一步步挺过来的,那些孤苦心酸,只有皇兄懂得。
“本宫明白你对皇上的情谊不变。”皇后转动着眼眸看了他眼,叹口气道,“想来十三弟不仅为皇上国事操劳,对他的感情之事也不是漠然不见。”
十三爷见她有话要说,语气压低许多,“皇嫂有话但说无妨。”
皇后点了点头,盯着他严肃的面庞,郑重道:“皇上必须以江山为重,不能于心不忍,舍不下一个女人。本宫也不允许任何人坏了皇上的名誉。”
一时十三爷神魂巨震,他瞪眼问道:“皇嫂要白初念死?想要臣弟杀了她?”他不敢想这个结果,皇兄对白初念情意正浓,他要是杀了她,皇兄又会怎么对他?虽是与皇兄感情深,但伤害到他爱的女人,触及到了他的痛处,他还会放过他吗?
“十三弟想哪去了。”皇后见他心神错乱,清浅一笑,“白初念虽然没有好的家世,却不妨碍皇上喜欢,她对皇上也构不成威胁,本宫怎么会要杀她。”
听了此言,十三爷敛了面上恍然之色,怔怔问道:“那皇嫂方才的话是……”
“叶欣儿。”提起她的名字,皇后脸上多了一分不忍,“这个女人不能留,坚决不能留着。她不除,对本宫来说,始终是个大患。”
十三爷侧头凝视着她,眼底自然而然形成了探究之色,挑眉问道:“所以皇嫂要臣弟出手?”
一缕缕苦涩漫上了皇后心头,她能做的只是为皇上扫清障碍,为了他的江山社稷着想,不让有心人抓住他的弱处拿捏他,可同样怕他恨她,怕他怪她的不大度,更怕他一怒之下废了她。
半响后,她摇头苦笑道:“本宫虽掌管后宫,也有太多的无奈,太多的顾及,有些事本宫不能做,也做不得。本宫害怕皇上怪罪,只能让你帮本宫一次。”
十三爷沉着脸,神色极其凝重,“皇嫂不要忧虑,皇兄身边什么样女人不能留,臣弟跟你一样分得清。”
一晃眼多年过去,他与皇兄同仇敌忾,相互扶持才走到今日地步。
当年他舍身为他,解救于他危难之中,让他远离对手设下的陷阱,为他背负了“淫.乱宫闱”的罪名,从而遭遇了四年的幽禁。
在幽禁日子中,每一天每一刻他还是为他担忧着,害怕他再次遭遇不测,身边无人相助。
忽然,转开目光望向了乾清门大殿深处,继而仰天长叹。皇兄身边除了他,没人愿意站在他身边,连十四都疏离他,不愿跟他亲近,太后更是成天满腹算计,亲生母子兄弟都离他远去了,他还剩下什么?
想到此处,十三爷心中愈发郁郁不乐。皇兄只有他一个兄弟,他自是要为他披荆斩棘,斩断那些不轨之人谋逆之心,不给他们留一条退路。
“皇嫂今日的话,臣弟记住了,臣弟不会让皇嫂忧心。”这声音沉重,脸色却是异常冷静,“但是臣弟还需要些时日,望皇嫂体谅。”
皇后微点头,瞧他的神色便知他已做出了决定,自知自己这步棋走对了。
“吱呀”一声,苏培盛进来添茶水,开门声音打断了十三爷不宁心绪。此刻,他眼底跳跃着明亮色彩,在夜幕下又看不真切。
过了一阵子,望了雍正一眼,见他低着眸子把玩着手中白玉扳指,面色沉寂冰冷,心思难测。便试着问道:“皇兄还在犹豫吗?”
闻他此言,雍正脸色阴沉似水,半晌才开口道:“此事你不要过问。”
十三爷听后心中一紧,抬眸看向他,见他脸色冷沉,眼神中透着一股难以捉摸的冷意。他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如何继续谈论,最后转身走出门槛,轻轻带上了房门。
月夜星辰,宁静的庭院被照得四周一片冷白。
雍正独自站在窗下,目光黯淡清冷,月色勾勒出他挺拔而略显孤寂的背影。在这一刻,周身一切仿佛都被这孤傲的冷意隔绝开来。
高无庸躬身进来,身后跟随一个敬事房的太监双手高举,托着一盘绿头牌。犹豫片刻,他问道:“皇上,今晚是否翻牌子?”
雍正的目光掠过那方盛满绿头牌的玉盘,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倦,语气里带着些似有似无的疲乏,“都退下。”
小太监跪下磕了个头,随殿内侍立的奴才悄无声息地退出去,只留下高无庸在门口小心伺候。
这几日来一直如此,即使雍正一个人独眠也未翻过哪个妃嫔的绿头牌。高无庸偷偷拿眼角瞄着他,皇上的态度已经表明了对后宫娘娘的讨厌。何种原因,他不能问,至少现在不能,任何关于此事的探问,都是触碰皇上的逆鳞。
其实他早摸清了圣心,近些时日,皇上人未踏进琉璃小筑,但送去的珠宝玉饰都能堆满整座偏殿,谁要是敢在那位面前说句重话,转头就能被降职处罚,谁都不能惹她不快。
夜空深邃,繁星点点。一轮明月悬于飞檐之上,清辉洒落在森严的宫墙殿宇,平添几分冷清。
房门打开又再次关上,殿中彻底安静了下来,在那扇门轻合的瞬间,已隔绝了外面的黑夜。
雍正目不斜视,直接掀开帘子走进了寝殿,却又在屏风外站住了脚步,目光透着玉翠屏风,望向里面的床榻,只能隐隐看到一个消瘦的影子。静静看着,冷硬的眉眼不觉间柔和了下来,带着一丝自己也未察觉到的专注柔情。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的烛火突然爆发出一丝细微的刺啦声,这才让他回过了神,那温情的眼神仍紧紧锁在床上那道背影,仿若周遭一切不复存在了。
走到床前,看着睡着的人,一头浓密乌发的青丝像海藻一样铺在床头,面容多了分恬静,就这样看着,不觉间眼底浮出一抹凝重。
感觉到那阵浅淡的冷香气息,白初念稍微清醒一点。侧过身,看到端坐在眼前的身影时动作微窒,她没有急着起身,仿佛未察觉到什么。沉默了片刻,咬了咬嘴唇,突然问道:“皇上什么时候回来的?”清泠的声音在夜晚少了一分疏离冷淡,多了一分刻意的温柔。
“刚回来。”雍正拉起她的手,掌心似乎残留着微凉肌肤的触感和那细微的颤抖,不由得握得更紧,“在这里,睡得不好吗?”
白初念纤长的眼睫颤了颤,在昏暗的烛火下落下一小片阴影,垂眸淡淡道:“我以为皇上会很晚回来,没敢熟睡。”
闻言,雍正陷入了沉思,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似是在考虑怎么回答她,不让她心中添堵。
她又抬起头,眼中透着一丝倔强,“你有什么不能说的?是不是有我不知道的事?”
他微微蹙眉,白初念看着只觉得心中酸涩难忍,一时间竟然觉得自己再也看不透他的心,那些温暖的时光似乎真的越来越远了。
过了半响,撑着身子缓缓坐起,随着她的动作,那挂在肩头的单薄寝衣,被如瀑的发丝轻轻一扫,像是流水一样顺着肩头滑落了下来。让原本清冷的人多了一丝与气质相反的柔媚韵味,竟让他看得有一瞬失神。
彼时两人一个低头,一个抬头,四目相对,幽幽冷香和胭脂香味缠在了一起,似乎带了别样的意味。
白初念感受到浅浅的气息喷洒在面上,这才惊觉到两人离得这么近,纤长的睫羽再度颤了一下,又移开视线。蹭了蹭软被,终于想起他走后,有个心结一直横亘在她心间。
想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十三爷都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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