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珣是跑着出去的,蒸腾热气熏红了他的瓷白的脸,头发也没来得及擦干,水珠滴答滴答砸在地上,他踩着拖鞋飞快窜进自己的房间,一扇紧闭的门,隔绝了另一道灼热视线。
谢珣的心砰砰直跳,简直像是要从喉咙里呕出来。他一头栽进了被子里,耳边却全是卫生间里的簌簌流水声,一滴一滴,一粒一粒,哗哗啦啦砸在瓷砖之上,清晰,喧杂,饱满,就是这样的声音,在脑海中乱窜,膨胀,占据了他的一切神经。
这人要干什么?
到底是自己想多了还是他真的有意思?
天哪,脚球男里面会存在同性恋吗?
确实是有什么东西要窜出来了,他捂着胸口,莫名想到了今天晚上的电台故事,他戴上耳机,主持人之后说了什么,却再也听不清了。
第二天早上,赵璐一脸兴奋地问他:“谢珣,昨晚上那个93.8你听了没,我靠,好刺激!”
谢珣略微有些疲倦,眼皮底下泛起一阵乌青,“什么?”
“你不是经常听93.8吗?昨晚没听?”
“你说暗恋那个?”
“不是不是!暗恋后面那个,富婆姐手撕出轨男!”
李倩听到之后立马转过来,两个女生兴奋地把手抓在了一起,啊啊啊尖叫,“你听了是吧!”
“我靠!爽文!”
“包的!”
“我说这些男人就是活得太容易,赘都赘不明白,姐姐性别能不能别卡太死,我去,我去!!”
“啊啊啊啊,富婆姐姐的声音也好好听,下次能不能给个机会!!”
……
她俩在说什么,谢珣都没印象,虽然他昨晚是听着FM93.8入睡的,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主持人后面接了几个电话,群众来电又讲了什么故事。
一直到现在,他的头都是飘着的。
他为什么要和自己一起洗澡?
又为什么会做哪些事情?
算了,不管了!
当他缺德好了!
原本谢珣在口语考试结束之后,两人就应该准备回家,但两位教授要去外地一趟,看望自己的儿子儿媳。所以恳请他俩继续住一段时间,给家里的植物浇水。这倒是小事,谢珣自己也没多想回去,只是如果是一整天都和傅丘待在一起的话……
他果断选择和十一班的人去拜文殊菩萨!!白天,避开他,晚上遇到,也说不了几句话,这样很好!
不会尴尬,过几天,就好了,他是这么想的。
谢珣连着出去玩了三天,见到傅丘就跟耗子见了猫一样,他晚上回家的时候,发现傅丘正坐在沙发上,无聊地看着电视。
“你今天没出去?”
傅丘的朋友多,因为他马上就要出国,这段时间找他的人也多,最近他也在跟朋友们吃饭聚会。
“我出去干嘛?”
“嗯……”
傅丘问:“你明天要干嘛?”
谢珣支支吾吾:“我可以继续……拜菩萨。”
傅丘笑了一声,“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人还信这些东西?”
“不一样,我之前去的是南山,明天可以去南滨路,南滨路那个寺庙还有斋饭吃,多拜拜……心诚,菩萨灵。”
这话是假的,谢珣不信神佛。
“高考成绩出来之前,你是想把整个重庆的寺庙都拜个遍?”
他咧着牙小声说,“也不是不行。”
傅丘站了起来,逐步逼近,挡住了光,“你在躲我?”
“我躲你干嘛?”
他闭上眼睛翻了一个白眼,心想你这不是说废话吗?
“你这么喜欢出去玩啊?”
“你这话说得,我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吃喝玩乐,高考之前那是没时间,现在有时间了,为什么不出去?”
这话也是假的,谢珣没有那么喜欢吃喝玩乐。
傅丘揉了揉少年的脑袋,温热的指腹插入柔软茂密的头发,他笑着说:“天气预报说明天会下雨,记得带伞。”
而后他抬脚回房间去了。
谢珣看见那个上楼的背影,有些纠结……
第二天,他出门的时候,果然看见了玄关柜上的一把伞,黑色,冷峻,孤零零,突兀又显眼,伞下压了一张纸条——
记得带伞,早去早回。
^_^
苍劲的字体旁边还有一个关切的笑脸,他朝着二楼的方向望了一眼,额发后的漂亮眼睛,雾蒙蒙,像是迷了路。
他的关心,是不是有点过了?
到底是自己理解错了,还是傅丘真的有那个意思?
可是……怎么可能呢?
古刹香火霭霭,抚不住人心。拜菩萨,拜一整天,平白拜出个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馀香在此,可见他有多么的不信诸天神佛了。当他们一行人点了灯又拜了菩萨之后,离开前,发现了一大面墙的经书。
“哎——这有经书?”
“等等等等,看看,看看。”
一排乌木书架拔地而起,占据了整面墙壁,各种经文罗布,任君挑选,几个学生纷纷驻足停留。
谢珣抬起头,目光被书架上唯一一本坛经吸引,他把那本书从书架上抽了出来,翻开。
修长的指节在氤氲了烟火气的经文上移动——值印宗法师讲涅槃经。时有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议论不已。惠能进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
盯着经文看了几秒,目光落在最后一句——仁者心动。
只是,拜菩萨拜到这个份上,真当跪下给人家恭恭敬敬地嗑几个响头,晚辈冒犯了。
“没啥好看的,算了算了。”
“走了走了,吃饭去了,我听说这的素斋很好吃。”
“快到饭点了,赶紧赶紧,刚上的菜最多最好吃!”
几人拉着谢珣离开。
他把书重新放回了书架。
“来了!”
傅丘说下雨,也真的下了雨,原本他们一行人找到了一个在半山腰喝茶的好地方,却因为下雨,空气变得闷热潮湿,室外没法呆,不得不改变行程,什么情操啊闲趣啊也都不陶冶了,这烂天气还待在室外喝茶就是纯有病,于是他们找了个自助麻将馆吭哧吭哧地打麻将去了,就连包厢的名字也让人浮想联翩——诉衷情。
谢珣觉得今天真是见了鬼了。
他回家时,跟做贼一样,因为之前总能在客厅看见傅丘,他探了个头,左右看,没人。
一阵庆幸,好像又空落落,他骂自己真是有病。
傅丘不在一楼,在二楼,似乎已经在躺椅上睡着了。
谢珣凑近,盯着他看了好久。
只有对方闭上眼睛时,浑身尖刺与锋芒才会收起来,露台的灯在他睫毛下面投出了一片扇形阴影,鼻梁高挺,唇也好看。
他正准备退出露台。
一只手拉住了他。
温热,不容拒绝。
“谢珣,你偷看我。”
“你自己躺在这,我还看不得了?”
他低笑一声,肩膀微耸动,“好看吗?”
“啊?”
一张英气的脸猝然放大,他低头凑近,两人鼻息交缠,“你觉得,我好看吗?”
砰砰砰——
砰砰砰——
万物俱静,他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
急促,剧烈,呼之欲出。
谢珣后退一步,冲着对方比出一个大拇指,“很帅,特别帅。”
还是一样的答案,帅,但不是好看。
一道阴影紧紧追上了谢珣,傅丘眯了眼睛,嗓音里有些威胁意味,“我怎么觉得,你在躲我。”
再退一步,不打草稿,张口就来,“怎么可能,我躲你干嘛?”
“这样问你自己了吧,是因为我们一起洗澡的事吗?”傅丘咧出一个促狭的笑,意味复杂,“谢珣,既然我们都是男人,你不用因为这种事情躲我吧。”
“你——”
他在逃避的事,他在努力忘掉的事,他在纠正的事,又被这个人,重新提起了,哗啦啦的水声又在他的耳边响起,细碎隐秘的呻吟布满耳道,好多的烟花,就那样绽放了。
谢珣一缩脖子,把头垂得很低。男人欣赏着他这幅局促的窘态,是恶作剧一样,握住了他的脖子,罗刹似的低声耳语,“谢珣,今天晚上,你还是得跟我一起——洗澡。”
谢珣骤然抬眼,像是受了惊的兔子,拔高音量,“你说什么?”
“礼尚往来,今天晚上,轮到你了。”
等等?
这种事情还需要礼尚往来吗?
这正确吗?
就算是他和哥哥,也已经千百年没一起洗过澡了,为什么傅丘这么执着地拉着他一起洗澡。
那是一双疑惑的眼睛。
傅丘面无表情看着他。
染上恳求,“不要了吧。”
傅丘眯了眼睛看着他,一副你好自为之的表情。
放弃抵抗,无奈说:“一定要这样吗?”
傅丘的眼睛亮了,弯了嘴角,“一定要。”
这人果然是心眼小,算得很清楚,可能他觉得自己吃亏,真的要礼尚往来才行,他要是觉得自己吃亏,又干嘛拉着自己洗澡,又不是自己求着他这么做的!
谢珣一怒之下怒了一下,踢了一脚旁边的台阶,转身迈进室内,嗓音里有些委屈,“这人什么癖好啊真的是——”
傅丘:“……”
可是,傅丘想要的,会得到。
这次的水声,更大,更响,充斥了谢珣的耳膜,好像世界只剩了这小小的一间房。
对方太强势,也太恶趣味。
万物静默,是他意乱情迷。
风乍起,露台上,衬衫的影子,会相拥。
比起上次的仓皇逃离,谢珣今天倒是镇静了许多,虽然也是他硬装出来的,他说:“嗯——我们以后不要再这样了,我没有习惯和人一起洗澡。”
傅丘:“如果我偏要呢?”
谢珣奇奇怪怪地看了他一眼。
傅丘再问:“如果我一定要呢?”
谢珣绷直腰,非常紧张,却没什么底气,也没攻击力,“我们这样,不太好。”
“谢珣,你还不明白吗?”
他的心已经要跳到了嗓子眼,酣畅淋漓的余韵让他嗓音都在颤抖,缩着脑袋不敢去看那个男人,“我应该明白什么?”
傅丘死死锁定住谢珣,缓缓说,“同性恋,明白吗?”
他正色:“这是什么组织!”
他严肃:“他们要干什么!”
傅丘无语地笑了,“……你找抽是吧。”
谢珣闭紧了嘴,天哪,他在说什么?
可当他意思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谢珣迅速撞开了傅丘,咯噔咯噔踩着拖鞋回了屋。
胆子小,但却,善解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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