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鹤雪并没有吃味。
她只觉着愈发有趣,想晃一晃面前这小娘子的脑壳,听听可有“哗啦啦”的水声。
哪有大婚头一日便上正妃面前耀武扬威的?
又不是她逼着沈卿尘娶的她。
是沈卿尘自己情愿娶的,她的昭华哥哥哪怕对她有一分情意,便不可能丝毫不知会她。
她莫非瞧不出来、想不通么?
“当真可惜。”江鹤雪漫不经心地笑了下。“怎的,你有能耐,便叫他休了我,娶你?”
“你!”苏灵儿万没想到她是这般反应,面色涨红。“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纵是布衣女子,莫非会连这都不懂?”
“他几时答应过你?”江鹤雪懒洋洋问。
“这、这何需说明,都是心照不宣的事!”
“是心照不宣,还是妾有意郎无情,苏小娘子不明白么?”
江鹤雪不欲与她多费口舌,提裙便要离开,方迈了一步,又被苏灵儿拦住。
“我只告诫你,莫要以为你嫁进王府,便赢了我。”她恨恨道。“终归我与昭华哥哥青梅竹马、情深意笃,他于你不过一时新鲜感。”
“麻雀飞上枝头,可变不成凤凰。”
江鹤雪当真不理解了。
京中的贵女都这般没有脑子么?
她方欲启唇,却听远处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伴随着太监的喝声:“殿下,咱家寻着王妃了!”
青年一袭水红吉服,外罩了件月白狐裘,快步走来,于她面前站定。
微抿着唇,一言不发,视线上下扫视过她一遍,见她衣衫齐整,并无不妥,方舒展了寸许神情。
“我见这处花开得好,便多赏了会儿,忘遣下人同你说了,叫你担忧了。”江鹤雪盈盈一笑。
沈卿尘将视线错开,极轻地“嗯”了声。
“是我不好,下回决计不会再犯。”江鹤雪拉住他的手,小幅度地摇晃着。
沈卿尘神情再度舒展了些许,又“嗯”了声。
“我就知晓,你不会同我置气——”江鹤雪余光瞥了一眼一旁面色铁青的苏灵儿,一字一顿地开口。“昭、华、哥、哥。”
沈卿尘没甩开她的手,只不自在地抿了抿唇,眸露警惕。
江鹤雪一抬下颌:“现学的。”
沈卿尘这时才正视了一眼苏灵儿。
“见过殿下。”苏灵儿规矩道。
江鹤雪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免礼。”沈卿尘淡声。
“殿下?怎的这会儿同他生分了?”江鹤雪挽着他手臂,无辜地眨眨眼。“你不是与你的昭华哥哥,青梅竹马、情深意笃?”
苏灵儿手中帕子攥得皱成一团,愤愤瞧了一眼江鹤雪,又瞧了一眼眸露不解的沈卿尘,轻声:“表兄,表妹前些日子与姑母一同去灵虚寺祈福,未能出席表兄婚宴,表兄恕罪。”
沈卿尘思忖了好一会儿,终是将疑问的视线递给江鹤雪。
“是令国公嫡幼女,苏灵儿。”江鹤雪稍踮起脚,轻声。“长女闺名敏儿。”
“无妨。”沈卿尘想起来了,同苏灵儿道。
“表兄不记得灵儿了?”苏灵儿只觉面上火辣辣地疼,强撑着笑意。“想来是表兄近些年四处游学,灵儿始终在宫中陪着姑母,阔别已久,将前些年的情缘淡薄了。”
“本王从无交往密切的表姊妹。”沈卿尘音调冷下去。“何谈淡薄情缘?”
“是臣女唐突,臣女告退。”苏灵儿面上最后一分笑意也挂不住了,仓促回身离去。
覆地梅枝里,她步履踉跄,身影颤抖。
“你给你的小表妹冻哭了。”江鹤雪难能未发善心,故意瞧沈卿尘一眼。
“是她辱你在先。”沈卿尘手指向下,松松握住她的手。“且我不过实话实说。”
“你当真不记得?”江鹤雪狐疑。
“嗯。”
“这般善忘,偏记着我小字是琼琼。”江鹤雪回握住他,逗了一句。“怎的,对我这般上心啊?”
沈卿尘不应,她也不自讨没趣,拉着他便向外走。
“不寻荣昌了?”沈卿尘问。
“改日吧。”江鹤雪语调稍低了。“暂放放。”
“午膳想用什么?”静默片刻,沈卿尘问。“回府,或是去酒楼?”
“你又在哄我了?”江鹤雪掀眸。“我不开心,倒是瞒不过你。”
她本以为会如上回那般得不到他回应,只轻飘飘问了一句,便要松了他的手臂,与他并肩向外。
怎料,身旁青年低低“嗯”了一声,停住脚步,轻扯了一下她的袖缘:“现下有身份了。”
“若是愿意,可以来抱抱。”
花影零碎,浅黄小巧的花瓣在冬日的暖阳里,呈现出半透明的温馨。
青年眸色与腊梅花瓣一般的浅澈,琥珀似的温润柔和。
江鹤雪鼻尖泛酸,并未犹豫,展臂扑进他怀中,手钻过狐裘,环搂住他劲瘦的腰。
他身上,雪松的冷香扑鼻而来,混着甘冽的梅香,无端让人心头塌陷了一小块。
江鹤雪用力眨了眨眼,压住上涌的泪意,闷声:“多谢。”
“不必客气。”沈卿尘轻笑了声。“我们是夫妻。”
“想哭也无妨。”他扯过狐裘,将她护严。
紧绷的心弦骤然断裂。
江鹤雪重埋进他怀中,抽泣出声。
细微的抽噎声里,青年抬手,轻抚上了她的肩背。
一下,一下,生涩地哄。
-
江鹤雪本想去酒楼用膳,却在瞧见沈卿尘胸前被泪水濡湿的衣料时,被迫改了想法,同他回府。
午膳摆了二九十八道,她净手归来再一数,却少了一样。
她疑惑瞥了一眼沈卿尘,又重数了一遍桌上的菜肴:“撤了哪一样?”
“芫荽羊肉羹。”
“你也不喜芫荽和羊肉?”江鹤雪随即一弯唇。“挺巧呀,我也不喜。”
沈卿尘未答,只将一碟红油素肚丝挪到自己面前,动筷挑着其中芫荽。
“我还不喜胡椒,喜辣喜甜。”
“我知道。”
江鹤雪手中玉箸一顿:“你何时知晓的我的偏好?”
沈卿尘没回答,只将几道辣菜挪到她面前,道:“我不食辛辣。”
“记得了。”江鹤雪会意,莞尔。“我会把你的口味放在心上。”
“不止口味,我会把你桩桩件件,都好好放在心上。”她情话张嘴就来。
沈卿尘不接话:“食不言。”
“我偏要偏要。”江鹤雪盯着他泛红的耳尖,笑盈盈地为他夹了一块杏仁豆腐。“夫君呀,你告了几日婚假?”
“一旬。”沈卿尘妥协,没动盘中的杏仁豆腐。
“你这般想同我黏在一处?”江鹤雪得寸进尺地问。
“……何人不愿躲懒休假?”
“别解释,我都明白。”江鹤雪假意捂住耳朵,又点点他盘中的杏仁豆腐。“吃呀。”
沈卿尘停顿片刻,终是动筷,将那块杏仁豆腐慢条斯理吞下。
软而嫩滑,微微凉。
偏她用的是自己的私筷,上头似带着些她口脂的花香,盖过那分杏仁的甜。
像极了她吻来时的唇。
沈卿尘耳尖飞红,半晌方低声:“若为旁人夹菜,切记用公筷。”
“切忌——”江鹤雪拖长尾音,存心与他逗趣。“明白了,会用私筷的。”
沈卿尘又不说话了。
“昭华,你在羞什么?”江鹤雪伸手要捏他的耳垂,被他躲了,也不恼。“若是好洁,你应当恼,而非羞。”
“所以,昭华,我们可是想到一处去了?”
沈卿尘见她一点点地弯起了唇,露出细白如瓷的牙:“你亲起来,唇瓣可比杏仁豆腐触感要好。”
“我还想亲。”
她总是这般,直白大胆,不加掩饰。
将浅薄的欲色挂在眼里。
与他的克制截然相反,她完全随心恣肆。
“琼琼。”沈卿尘抿了下唇,淡声。
“在!”江鹤雪仿若不觉他的几分不虞,笑意更浓,瞳仁清透似上好的紫琉璃。
沈卿尘凝她几秒,忽而无可奈何地抬了下唇角,一句驳斥都说不出了。
他想,她有点可爱,像只张牙舞爪、呲牙咧嘴的小猫。
他好像很难忍心拒绝她。
“交换吧。”他于是道。
“告诉我,你缘何伤心。”
-
一顿午膳江鹤雪用得心满意足,撂下了玉箸,便央着沈卿尘一同去散步消食:“撑。”
并肩走了两步,她又心痒地攀上沈卿尘的手腕,握住。
他没挣,江鹤雪手指便向下蹭了蹭,将自己的手塞进他掌心,与他牵上。
他的手上有层薄茧,比不得武将粗粝,亦不是文人那般柔软,蹭在手背有些许发痒,但也不疼。
手掌比她大了一整圈,江鹤雪另只手掰过他的手指,将自己的手牢牢包住。
“为何不高兴?”沈卿尘对她的小动作并不抗拒,只问。
“阿野失忆了,我不知还要不要相认。”江鹤雪将梅林所听的一一同他说了,只隐瞒了江鹤野当下……疑似公主面首的身份。
“若是打定主意不相认了,待他去了青原,我也不留在京中了,四方走走,寻个舒适的州县,买个小院子住下。”她兀自道。
沈卿尘垂眸,望着她舒展带笑的面容。
他想起昨夜的同心结,想起她那句“莫将这般好的寓意浪费在她身上”。
半晌,他低声:“那我呢。”
“若是不相认了,你要同我和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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