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师的法事在烟雾缭绕、铃铛乱响中达到了**。他手持那柄看起来随时会散架的桃木剑,绕着被贴满符纸、靠在沈见微身上虚弱至极的萧彻,口中念念,步伐凌乱。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怨灵孽障!速速显形!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呔!”
话音一落,他猛地将一把不知名粉末撒向燃烧的符纸,顿时“轰”地腾起一股呛人的浓烟和零星的火花,吓得旁边端着水盆的小道童手一抖,差点泼了自己一身。
沈见微被呛得连连咳嗽,眼泪都快出来了,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
【咳咳咳!这哪里是驱邪!这东西不会着火吧!照萧彻这昏昏沉沉的样子继续下去,着火了我都拉不动他!】
萧彻倒是依旧敬业的虚弱,在浓烟中发出一声声压抑的闷哼咳嗽,身体微晃,仿佛真有什么东西被逼出体外。
他的脑袋甚至还柔弱无骨的往沈见微肩头靠了靠,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异样的麻痒。
【喂喂喂!过分了啊!驱邪就驱邪!趁机占什么便宜!】
沈见微浑身一僵,内心警铃大作,差点条件反射把他推开。
但看到张天师那张严肃紧张的脸,又硬生生忍住了,只能僵硬地挺直脊背,充当人形支柱。
张天师见状,以为“邪祟”反抗激烈,更加卖力地舞动起来,额头上渗出细汗,口中咒语越发高亢急促,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沈见微脸上了。
终于,在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剑舞和最后医生惊天动地的“敕!”之后,张天师猛地收剑,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
他指着萧彻腰间那块玉佩,对着香案上一个小巧画满符咒的陶罐大喝。
“收!”
两个小道童立刻配合地盖上陶罐盖子,还用红布紧紧扎住。
“无量天尊!”张天师长吁一口气,抹了把汗,对着沈见微露出一个疲惫却欣慰的笑容。
“幸不辱命!那寄玉的千年怨灵已被贫道收入‘九幽镇魂罐’中!公子身上的邪祟已除!只需将此罐置于观中法坛,供奉香火七七四十九日,便能彻底将其炼化,永绝后患!”
他着重强调了“千年怨灵”和“九幽镇魂罐”,眼神瞟向沈见微,带着“你看,十二两超值的吧”的暗示。
沈见微看着那个其貌不扬的陶罐,再看看萧彻身上被她贴得乱七八糟、此刻在烟雾中显得更加滑稽的符纸,以及张天师那副“快夸我”的表情,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荒谬感席卷全身。
【千年怨灵?就这?被胡椒粉和这熏死人的香火逼出来的?怕不是怨灵饿了还以为外面是在做饭,出来吃饭了!还九幽镇魂罐?我家腌咸菜的坛子都比它结实!】
【我沈见微聪明一世,今天真是被鬼迷了心窍,信了你们的邪!】
然而钱已经花了,感恩的戏码还是要演完,不然现在跳起来大骂张天师骗子她的脸往哪搁?还是当着萧彻的面前,更不能!
沈见微内心白眼直翻,但是面上还是表露出十分感激,对着张天师弯腰拱手,“多……多谢天使!天师法力高强,功德无量!”
【十二两啊!十二两啊!三个月的俸禄!我还没上三个月的班呢,就已经把俸禄花出去了!】
【其实萧彻身上根本就没有煞星……他自己就是一个最大的煞星,还有那个不长眼的小鬼敢附身在他身上?】
【该驱邪的应该是我才对!】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萧彻,只见他不知何时已经自己站稳,身上那些可笑的符纸也被他悉数揭下,随意丢在一旁。
他站姿笔直如松,周身那股柔弱、委屈黏糊劲,如同被刚才那股浓烟彻底吹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彻微微垂下眼,正在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袖口,动作从容优雅,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贵气。
目光抬起,下颌紧绷,薄唇抿成紧紧一条线,淡淡扫过地上的狼藉,不带丝毫情绪,仿佛在看一件与己无关的杂物。
整个人的气场,瞬间从“柔弱可欺的小白兔”切换成了“九天之上俯瞰众生的孤高寒月”。清冷、疏离,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
这才是沈见微记忆中那个在御书房里,一个眼神就能让她后背发凉的皇帝萧彻!
【……成了?真驱干净了?这张天师居然不是骗子?】
沈见微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居然不是欣喜,而是一片茫然的空白。
她看着眼前这个气质截然不同的萧彻,感觉极其陌生,她好像已经习惯了那个拉着她的袖子喊害怕、装穷骗她银子的人。
【这……这速度也太快了吧?张天师的这个乱七八糟的法事居然这么立竿见影?!说变就变?连个过渡都没有?】
心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扭曲感油然而生。
【等等……他这眼神……怎么感觉比之前见过的都冷了?看我跟看地上的灰似的……喂喂喂!萧彻!好歹我刚才也花了十二两巨款救了你……呃,虽然是被迫的,但你不能翻脸不认人啊!连句谢谢都没有?】
他开口了,声音如同浸过寒泉的玉石,清冽、平稳、不带情绪起伏。
“有劳沈姑娘费心。”语气是标准的客套,甚至带着点公式化的疏离,“今日之事,多谢。”
【多谢?就这?没了?!】
沈见微差点被这轻飘飘的两个字噎住。她想象中对方至少该有点劫后余生的激动吧?或者为之前的“异常行为”稍微解释两句?再不济,提一提那十二两银子呢?!她可是倾家荡产了啊!
【大哥!我花了整整十二两!十二两雪花银!能买多少话本子!能下多少次馆子!能买多少漂亮衣服!你就一句‘多谢’就打发了?连个还钱的字眼都没有?!你这恢复得也太彻底了吧?】
【果然萧彻本身就是抠门到极致的皇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比起没有还钱对沈见微的冲击,更让她不适应地是萧彻此刻的态度,之前那个“邪祟缠身”的萧彻虽然烦人,还有点死皮赖脸,但至少是“活”的。
他的情绪是外放的,不管是是让她气得跳脚还是无奈,总归有一种鲜活的互动感。
可现在这个?想一尊完美无瑕却冰冷刺骨的玉雕。高贵是高贵了,清冷是清冷了,可那拒人千里的默然,让她感觉比面对那个“邪祟”时还要不自在,甚至有点……发怵。
【怎么回事?我居然……有点怀念那个死缠烂打的家伙了?呸呸呸!沈见微你的脑子也被这破香熏坏了吗?!那个是邪祟!这个才是正常的!正常皇帝就应该是这样的!冷冰冰、高高在上,视金钱如粪土,视我如蝼蚁!】
她拼命给自己洗脑,试图压下心底那点诡异的失落感和对“正常版”萧彻的强烈不适应。
而对面的萧彻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沈见微内心的复杂挣扎,他微微颔首,动作矜贵无比。
“此间事了,沈姑娘自便。在下尚有俗物,就此别过。”说完,他甚至没等沈见微回应,便径自转身。
那挺拔的背影在昏暗的道观里显得格外孤高,步履沉稳,朝着道观外走去,没有一丝留恋,也没有完全要和她一起走、或者再提什么“报恩”、“护送”的意思。
【……这就走了?真走了?】
沈见微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迅速消失在门口的清冷背影,整个人都懵了。
冷风吹进道观,卷起地上的符纸灰烬,打着旋儿飘过她脚边。
【驱邪成功……目标达成……我应该高兴才对啊!】
她努力想扯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却发现嘴角僵硬得很。
【可为什么……心里这么……空落落的?还有点……堵得慌?】
那十二两银子带来的肉疼感,此刻混杂着一种更难以言喻的情绪,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尤其是他最后那眼神……啧,跟打发叫花子似的!虽然……虽然这才是他该有的样子……】
沈见微烦躁地揉了揉额角,觉得自己肯定是被那劣质香火熏得神志不清了。
她弯腰捡起地上那张最大的敕令符,又想起萧彻刚才揭下它时那副理所当然的清贵模样。
【算了算了!瘟神送走就好!管他是冷是热!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最好永不相见!我的银子啊……呜呜呜……】
她最终把所有的心绪都化作了对那十二两银子的深切哀悼,垂头丧气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这座让她破财又闹心的道观。
只是,萧彻恢复“正常”后那过于迅速和彻底的转变,以及那份令人窒息的清冷疏离,像一根小小的刺,悄然扎在了她的心底,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不适感。
这感觉,甚至比被他厚着脸皮叫姑娘时还要让她心烦意乱。
【这驱邪……驱得也太干净了吧?干净得……让人浑身不对经!萧彻,你还是不是人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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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萧彻恢复正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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