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堂内。
张老夫人端坐在紫檀木嵌理石罗汉床上,手中缓缓捻着一串小叶紫檀佛珠,目光却不时瞥向门口。
廊下传来沉稳而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珠帘轻响,一道挺拔如松的身影迈入室内,带进些许外间的清冽气息。
来人正是世子谢珩。
“孙儿给祖母请安。”谢珩上前,对着老夫人躬身行礼,声音低沉悦耳。他今日未着官服,穿了一身玄青色暗云纹杭绸直裰,腰束同色宽边锦带,仅坠一枚质地上乘的墨玉螭龙佩。
“快起来,到祖母跟前坐。”老夫人脸上立刻漾开真切的笑意,忙不迭地招手,又对身旁的大丫鬟珍珠吩咐,“快去把昨儿庄子上新贡的云雾茶沏来,给世子爷醒醒神。”
谢珩依言在老夫人下首的黄花梨木扶手椅上坐下,接过珍珠奉上的茶盏,指尖在温热的盏壁上轻轻一触便放开,并未饮用,只看向老夫人:“祖母急着唤孙儿回来,可是有何要事?”
老夫人挥退了左右侍立的丫鬟,只留珍珠在门口守着。她脸上的笑意微敛,从身旁的矮几抽屉里取出那封来自扬州的家书,递了过去。
“这是你二叔前几日从扬州捎来的家书,你看看吧。”老夫人语气沉凝,“扬州盐商汪福海近来动作频频,与江宁卫的实权千户曹猛交往过密。他隐约察觉,这曹猛背后,似乎牵扯到京中某些势力,动向颇不寻常,恐生事端。”
谢珩接过信,展开快速浏览了一遍,周身的气压仿佛也低了几分。
“孙儿知道了。”他放下信纸,语气平静无波,“二叔所虑不无道理。此事,恐怕不止关乎盐务。”
老夫人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看向长孙的眼神带着欣慰与倚重:“你心中既有成算,祖母便放心了。你二叔在扬州,毕竟是外官,许多事不便插手,也难窥全貌。京中这潭水,还需你来搅动。”
谢珩微微颔首:“祖母放心,孙儿自有安排。漕运、盐务,乃至可能涉及的军械输送,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各方势力浮出水面,未必是坏事。”他顿了顿,声音更沉,“正好借此机会,将那些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一并清理。”
他话语中的杀伐之气虽淡,却让久经世故的老夫人也心中一凛。
“你办事,祖母自然放心。”老夫人语气转柔,带着几分疼惜,“只是也要顾惜自身,瞧你这几日,定是又未曾好生歇息。”
“劳祖母挂心,孙儿无碍。”谢珩语气稍缓,起身道,“若祖母无其他吩咐,孙儿还需去书房处理些公务。”
“去吧去吧,正事要紧。”老夫人忙道,又嘱咐,“晚上记得回来用膳,让厨房给你炖些滋补的汤水。”
“是,孙儿告退。”谢珩再次行礼,转身离去,玄青色的衣袂在门口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待他走后,老夫人望着晃动的珠帘,轻轻叹了口气。珍珠上前轻声问:“老夫人可是在担心世子爷?”
老夫人摇了摇头,目光深远:“珩哥儿担得起重任。我只是在想,这京城,怕是要起风了。”
与此同时,栖梧院内。
夏书借着去大厨房取点心的由头,在仆役们常聚集的穿堂廊下逗留了片刻。她耳朵尖,心思活络,很快便从几个低等婆子的闲谈中捕捉到些许零碎信息。
“……听前院伺候笔墨的小厮说,世子爷刚回府就被老夫人叫去了慈安堂,像是……”
“……可不是,世子爷出来时脸色虽如常,但观棋大人立刻就被派了出去,脚步匆匆的……”
“……隐约听到‘漕运’、‘江宁卫’几个字眼,怕不是又有什么大事……”
夏书心中一动,不敢多听,连忙拿了点心返回西厢。
“姑娘,”她将点心放在桌上,凑到正在临窗习字的沈知微身边,压低声音,将自己听到的零星话语复述了一遍,末了道,“奴婢听着,牵扯到漕运和江宁卫……老爷生前就是在江宁任职,管的就是盐务漕运,这其中会不会……”
沈知微执笔的手微微一顿,缓缓放下紫毫笔,抬眸看向夏书,眼中闪过一丝激赏:“你做得很好,心思很细。”
她走到盆架前,慢条斯理地净手,用细棉布帕子一点点擦干指尖的水渍。
镇远侯府二爷谢昭在扬州为官,前几日来信……
父亲沈文柏生前任江宁盐运司副使,盐课与漕运本就息息相关。
如今,镇远侯府显然也注意到了江宁乃至扬州官场、漕运上的异动。世子谢珩位高权重,身负监察之责,他介入此事,是奉旨查案,还是另有深意?
“夏书,”沈知微转身,声音冷静,“你悄悄去寻吴妈妈,让她设法传话给榆钱胡同的何叔,不必再查那几艘形迹可疑的漕船了。”
夏书一愣:“姑娘,为何不查了?”
沈知微走到窗边,“既然已有猛虎准备入山清剿,我们这些暗中观察的狐兔,便不必再冒险上前,以免被误伤,或……打草惊蛇。”
“告诉何叔,让他的人手全部撤回,静观其变。但江宁那边,让秋画务必盯紧二叔三叔,以及所有与曹猛、汪福海有关的动向,一有异动,立刻来报。”
“是,姑娘。”夏书虽不完全明白,但见姑娘神色凝重,心知事关重大,连忙应下,匆匆去找吴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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