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妖物袭扰称王民不聊生才要杀妖灭妖吗？可现在妖没了，这些人活得还不如当初妖物称王的时候呢……”绛仙抱起手臂，是在同谢如许说话可是目光却丝毫没有离开过抱着妹妹，为她取暖的程尚。
她记得清楚，当初有一只妖告诉她人之所以对妖深恶痛绝正是因为八百年前妖物作乱侵扰人间，惹得人间民不聊生，近百年未曾安稳，可如今一看，就算没妖物这些人也还是该争争该打打，没见过得有多安稳。
谢如许沉默许久才道：“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冲突，有冲突就会有战争，这世上就算不存在神妖，只有剩下人，也是会有战争的。”
“那他们还信誓旦旦说消灭妖物让人间归于安稳，果然是最深的刀口来自最亲近的人。”绛仙撇嘴道。
“怎讲？”谢如许道。
“当初在白玉京就是……”话说一半，绛仙住了嘴，蹙眉扭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那好，你不愿说我便不问。”谢如许浅笑，目光重新移回相互依偎着的俩兄妹身上。
没过多久，程凝就在哥哥的怀抱中睁开了眼睛。
“兄长……”她的气息微弱，声音也是如同细蚊一般，但程尚几乎是立刻睁开了眼睛，看向程凝道，“凝儿，你醒了？”
“嗯。”程凝点点头，迷迷糊糊摸了摸程尚的手臂，“今天出去有没有受伤？”
程尚小心翼翼地放开程凝，站起身来在她面前转了个圈，然后跳了三下，“你看，没事，完整的。”
程凝浅浅一笑，“那就好。”
“对了。”程尚像是捧宝贝一样把怀里已经有些温热的树根递给程凝，“饿了吧？”
程凝接过，咽了咽口水问：“那你呢？”
“我吃过了，你吃就好。”程尚十分熟练地撒着谎。
“真的吗？”程凝有些不放心。
程尚拍拍自己干瘪的肚子，信然道：“真的，吃吧。”
看着程凝抱着一根树根吃得开心，绛仙也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下意识地看向身侧的谢如许却见他脸上一片不忍。
程凝吃了东西，那程尚呢？看他的身量怕是来一阵风都能把骨头吹散架了，他不吃东西还要出去给妹妹找东西吃怎么能吃得消？
夜中，程凝安然如实，程尚胃中空荡荡，硬生生地被饿醒。
他蹑手蹑脚地从石头上坐起来，环顾周围的一片漆黑，犹豫许久才站起身来离开了山洞。
出了山洞，他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走去，走了大概有几里地才在一个小土堆旁停了下来。
他蹲下身，用手捧起一小捧土，闭上眼狠心将土塞进了嘴里。
这堆土里还有些棱角不平的小石块也一并被他送入了口中，咽下去的时候明显感受到了棱角划过食道的刺痛感。
可是现在除过这些土，他也找不到什么吃的了。
他忽然疯了一样一捧一捧地往嘴里送着土，眼眶越发的红，直到最后一声干呕叫停了他的动作。
他双手撑着地，感受着胃中一浪又一浪的灼热，一滴清泪从脏兮兮的脸颊上划落。
他不明白自己这么努力的活下去究竟有什么意义，难道活着就是要受苦吗？他记得父母临终前告诉过他，战争总会有结束的一天的，一切一定会有变好的那一天的，他们让他和妹妹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替他们看看和平安稳的日子是什么样的。
可是如果永远战争永远都不会结束呢？如果战争要到他们死之后才能结束呢？那他坚持活下去究竟有什么意义？还不如早些去死，还能免得这些痛苦。
“啊——”
程尚发出一声压抑又痛苦的嘶吼，因为怕被别人发现，刻意地放低了声音，听起来又像是一阵无助的呜咽。
他不能死，他还有妹妹，他要照顾妹妹。
临近冬日，夜里的风凉得刺骨，程尚跪了差不多有半个多时辰才站起身拍拍膝上的土往回走。
他不敢在这里待得太久，一是怕被人发现，二是担心程凝醒过来看不到他回担心。
可是他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一行人绕着他们栖身的山洞四处搜寻着什么。
他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听人说从西边来了一群流民，虽然是流民但是豪横得很，沿路打砸劫掠，抢食物抢衣裳，近来不少人都遭了殃，可无奈他们有吃有喝身强力壮，和此处遍地的饿殍相比好似蚍蜉撼树，大家都是能躲则躲，能逃则逃，实在逃不过的也只能自认倒霉。
不过有些人觉得自己反正赤条条一身轻，没什么可以让他们抢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可是没过多久就有人传言说若是他们没有找到食物衣裳，饿极了就会把人杀了吃，吓人得很。
想到这里，程尚背后起了一层冷汗。
据他所知，此处地方隐蔽，除过他兄妹俩外再没有其他人躲藏，这里又是一眼能够看出的荒芜之地，几乎没有多少人来，就算是来也只是随便看几眼后失望的离开，可这些人却在这里翻翻找找，明显是知晓这里有人居住。
他和妹妹此刻身上又没有什么食物，若是被发现了怕是真的要如传言中那般被吃了。
程尚咬着唇躲起来，看着这一行人将此处翻了个底朝天，还好那洞口十分隐蔽，他们没找到什么东西，最后一无所获，只能咒骂几声后甩着空手离开。
等他们走出好一会儿程尚才劫后余生般从石缝中走出，快速地跑回石洞前，四下观察确认没有人再蹲守后才搬开石头走进石洞。
他摸索着回到大石上，见程凝还安稳睡着，心中的大石才微微落下了几分。
随之而来的便是无尽的恐惧和担忧。
这些人知道这地方有人了那就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这里是不能久留了，明天白日定要找个时间离开，他死不死无所谓，大不了就让那些人把自己给杀了吃了，可是他还有程凝，程凝不能出事。
他轻轻躺在程凝身边，身体还是止不住的战栗，怕惊扰了程凝又小心翼翼地往一边挪了挪。
一夜无梦，估摸着第二天一早，程尚就叫醒了程凝，对她道：“凝儿，我见此处没什么能吃的东西了，我们离开这儿去找个新地方好不好？”
程凝也没多问，只是听从哥哥的话，乖巧点头：“好。”
程尚摸了摸程凝的发顶，起身迅速地收拾好为数不多的东西，搬开石门牵着程凝的手偷偷摸摸地离开了生活了近半年的石洞。
天还没有全亮，天边泛着淡淡的一抹白，像是堆着的稻米，让人忍不住咽着口水。
“别怕。”感受到手中的小手微微颤抖，程尚轻声安慰。
“不怕，只要有兄长在，我就不怕。”程凝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程尚心中一滞，牵着程凝的手慢慢收紧，回头看她，在见到她笑容的那一刻昨夜累积了一夜的迷茫和无助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我们一定会找到新住处，我们一定会等到战争停歇的那天的。”
“嗯。”程尚眼眶湿润，重重地点头。
“好，那我们走，往南方走，我听人说那边有一位大人，跟着他们就有吃的有穿的，到那时候我们就不用饿肚子了。”程尚道。
虽然不知道那位“大人”究竟在什么地方，南方离这里又有多远，但程尚相信只要一直走总会走到的。
可是下一刻，一道带着轻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程尚通体生寒。
“没那个机会了，小朋友。”
“大哥我就说在这儿等着他们就一定会出来的，你看这不是抓了个现行吗？”
“不过这小子还挺精明的，知道早点往外跑，可惜啊，没用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面的人齐齐爆发出一阵大笑，程尚却浑身颤抖着握紧程凝的手，感觉自己和妹妹像是放在案板上的鱼肉，对面是拿着刀的厨师，只要他们来了兴致，自己就要被剁碎吃进肚子里。
为首的男人果真如传言中所说，人高马大，粗眉横肉，浑身上下都透着危险的气息。
程尚下意识地想牵起妹妹逃跑，可刚刚迈出第一步就被人钳住后颈提了起来。
“凝儿！”听到身侧妹妹的惊呼，他连忙喊道。
一转头，又对上了一双狭长的眼睛。
“呦，都什么时候了还关心妹妹呢，让我看看你们两个谁长得比较好吃啊，嗯？”
这人长得像老鼠，说话的声音也像是老鼠一般尖细。
“你放开她，你别动她，有什么事冲我来！”程尚甩着两条削瘦的腿挣扎，奈何是徒劳。
“不，哥哥，你别……”程凝被扼住喉咙，本就细弱的声音此刻更是连发声都困难。
“这可由不得你咯，小朋友！”
男人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壮汉，“老大，这个女的看起来肉嫩一些，这小子就是个骷髅架子，估计煮了也没多少肉吃。”
闻言，程尚如坠冰窟。
“不可以，不可以！”
他从未想到自己这些年费尽心力的照顾会在此刻把程凝推进深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9章 深渊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