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奶奶在堂屋地上铺了一床宽大的凉席,几个男人睡在上面也不拥挤。
祁煊把这个当成体验生活,像个巨婴在上面打滚,“我带了帐篷,晚上我们去海边睡。”
他拉起苏小城的手,深情款款,“小城,你会照顾我的是不是?我什么也不会,一个人睡还会做噩梦,好可怕。”
苏小城低头,衣领后露出一节白皙的脖颈,“好的祁总。”
秦砾塘在祁煊肩膀上踹了一脚,猝不及防。
“哎哟我操!”祁煊气冲冲回头,对上他家三哥冷淡的眼神,立马偃旗息鼓,“三哥,过来睡啊。”
秦砾塘坐在沙发上,架起一条腿,手掌撑住脸,什么表情也没,就这么盯着人看。
祁煊揣摩他的心思,提出极佳的建议,“三哥,谁说一间房只能睡两个人,你也睡过去呗?”
秦砾塘压下眼皮,“有病去治。”
“嘿,骂我干嘛?现在他们孤男寡男呆在一间房,您不去亲自盯着?”
“我盯着干嘛?”
“都是弟弟,不准我搞同性恋,难道小应就可以?”
秦砾塘闭眼靠在沙发上,屋里安静下来,空气燥热,老旧的吊扇嘎吱嘎吱转动,祁煊小声地在骚扰苏小城。
秦砾塘一直没睡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小海睎起床的声音,刚睁开眼,小海睎立马靠过来,矮矮的趴在他腿边,牵着他的手,“大爷,你怎么没和哥哥一起睡?”
秦砾塘摸摸小海睎柔软的头发,视线转动,祁煊和苏小城在地上睡得正沉,另一边,那张卧房的门紧紧关着,他挠了挠小海睎的下巴,“想吃雪糕吗?”
午后太阳高悬,秦砾塘带着小海睎去小卖部买雪糕。陈应起床后靠在大门边抬起头,太阳刺眼,远远地,一大一小两个人慢悠悠走在石子路上,嘴里都叼着雪糕棍子。
大的那个穿着蓝色印花衬衫,戴着墨镜,走哪拽酷到哪,小的蹦蹦跳跳,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
看见陈应,小海睎狂奔过来,扑进他怀里,“哥哥!我们给你买了草莓味的雪糕!你喜欢吃吗?”
陈应擦拭小海睎额头上的汗水,“嗯。”
秦砾塘手里拎着一个红色的塑料袋子,里面有各种口味的雪糕,他精准地拿出草莓味给陈应,“一块五一支,尝尝味道。”
陈应拆开包装袋,冰冰凉凉的雪糕入口,高温带来的疲软顿时消散不少,“好甜。”
“还记得这个牌子吗?”
“啊?”陈应抬头,表情疑惑。
秦砾塘眼神变了变,又很快恢复,“以前只卖五毛。他起床了吗?”
话题转变得太快,陈应快速低头看着小海睎,长睫毛颤动,“还在睡。”
“那雪糕放冰箱里,等他起来再给他。”
“好。”
气氛突然尴尬,陈应能感受到秦砾塘一直盯着他,他偏不抬头。
“什么雪糕只要五毛?”祁煊走过来拿走塑料袋子,一脸惊奇,“花花绿绿的,吃了不会香消玉殒吧?”
小海睎立马抬头,“什么是香消玉殒?”
秦砾塘一本正经解释,“就是形容雪糕像花一样香,像玉一样凉。”
陈应低头笑,三哥真有才华。
小海睎点头,“我懂了,这么贵的雪糕,肯定像花一样香!!”
祁煊哈哈哈大笑,笑够了蹲下,平视小海睎,“小海睎,哥哥再教你一个词,叫‘沁人心脾’,更好记。”
“好,沁人心脾的雪糕!!”
太阳西斜,阳光照射进堂屋,炎热分子在人的皮肤上跳动,一屋子人在吊扇下吃雪糕,比起在空调里,别有一番风味。
祁煊耐不住寂寞,提议去打沙滩排球,刚好他带了装备。
下午四点半,太阳没那么热了,一行人到了沙滩上,祁煊在中间装好球网,他和秦砾塘一组,陈应和安凌羽一组,苏小城和小海睎当裁判。
安凌羽没玩过,有些担忧,“小应,我会不会拖你的后腿啊?”
陈应甩掉拖鞋,沙子有点烫脚底板,但这种烫不难受,反而激发了户外运动的激情,“不是比赛,输赢不重要,玩得开心就好。”
安凌羽又问,“那你玩过吗?”
“没有。”
“那他们还把我们两个分成一组,明知道我们是小镇子里出来的,连海都没看过,也不像他们那样有钱参加各种——”
“嘘,你听听海的声音。”陈应拉住安凌羽的手臂,语气温和,“放松,跟我一起做热身运动。”
安凌羽弯腰拉伸,偷偷看陈应,陈应穿了一件宽松的暗红色花衬衫,姿态松弛,某些神态像极了秦砾塘。所以是不一样的,只有他一个人摆脱不了出身在小镇里的阴影。
陈应又变成了最初的陈应,来到京市后的痛苦挣扎成了过往。如此,安凌羽也没了作用。
到了时间,苏小城有模有样比了个裁判的手势,“第一局开始!”
“砰——”排球高高抛到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小海睎激动地跳起来,“哇!好酷好酷!!”
秦砾塘这个发球明显放了水,轻而易举就被陈应接到,用力把球砸了回去。
祁煊大声嚷嚷,“诶诶诶!!还能这样?!三哥!我跟你做队友也太倒霉了!!”
陈应忍不住笑,“三哥,放水也要有技巧。”
秦砾塘回答,“不明显的偏心还叫偏心吗?”
祁煊哟哟哟,“三哥你到底有几个好弟弟啊?我不该在沙滩,我该在海里。”
有来有回打了十几分钟,陈应一身汗,体力也开始跟不上,安凌羽主动换位,“小应,我站前面。”
“好。”话音刚落,安凌羽被排球击倒在地。
“小羽!!”苏小城惊呼。
陈应立马走过去把安凌羽扶着坐起来,他的两个膝盖都被沙子磨破了,渗出了血。
几个人围过来,祁煊一看,立马说,“这个得去医院清洗消毒。”
秦砾塘补充,“镇上应该有诊所,去诊所也可以。”
“好。”陈应把安凌羽架起来,“我带他去诊所。”
秦砾塘:“我和你一起。”
“不用。”拒绝的人是安凌羽,他看着秦砾塘,讽刺地扯起嘴角,“秦总这个球是针对我来的吗?”
所有人面露尴尬。
秦砾塘眼神微沉,而后又笑,“我要是针对你,你就得去医院。”
从诊所回家已经是晚饭时分,院子里,饭菜上桌了,安凌羽说没胃口,陈应先送他去卧房休息。
李奶奶担忧,“不吃饭不行,我给他留点饭菜。”
陈应在饭桌边坐下,说谢谢。
李奶奶回答,“你不用和我这么客气。”
祁煊在逗小海睎玩,笑着说,“他跟安凌羽关系可不一般,替他说声谢谢也合适。”
苏小城坐在祁煊身边,皱起眉头,“……祁总。”
几人说话的时候,秦砾塘拎着行李箱从堂屋走出来,祁煊的车停在院子里,他走过去打开后备箱,把东西放进去。
陈应本来挺饿的,却突然也没了吃饭的胃口。
李奶奶显然已经知道了秦砾塘要走,让李爷爷去装点小鱼干给他带回去。
秦砾塘合上后备箱,走过来把手搭在李奶奶肩膀上,姿态很亲和,“让爷爷多拿点,我爱吃。”
李奶奶笑得合不拢嘴,“就会逗我开心,你这么大个老板,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
“是啊,我三哥什么人物啊,不说手底下的公司市值,就单说出身,我们这些人就算不喊他一声三哥,那也要喊一声三少,不是什么人都能阴阳的。”
李奶奶虽听不懂祁煊话里的意思,但知道秦砾塘很厉害,一直夸赞秦砾塘。
陈应安静地坐在桌边,突然抬眸,“煊哥什么意思?这些话是说给我听的吗?”
祁煊冷笑,“你说呢?”
气氛陡然紧张,秦砾塘弯腰在桌上不轻不重拍了几下,“吃、饭。”
秦砾塘身上的气势颇具威严,两人都收了心思专心吃饭,饭桌上只有秦砾塘在和李爷爷李奶奶说话。
陈应听了两句,知道秦砾塘明天上午才走,今晚和祁煊他们去海滩搭帐篷露营。
吃完饭,苏小城问陈应,“小应,你要和我们一起露营吗?”
秦砾塘坐在对面的凳子上,陈应看了他一眼,摇头,“不了,他需要我照顾。”
“那行,你顺便问问小羽明天跟不跟我们一起回市里。”
“嗯,好。”
发生了这件事,安凌羽肯定会选择自己回去,呆在一起也是尴尬。
晚上八点多,祁煊发车,准备开车去海边,上车前,秦砾塘把陈应叫到一边。
天上的星星像海水波光粼粼,陈应抬头数了数,数不清,秦砾塘在他身边笑,“这又是为什么不敢看我?”
“没。”陈应终于直视秦砾塘的眼睛,“三哥,明天一路平安。”
“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陈应想了想,“我会努力看剧本,努力揣摩角色。”
秦砾塘很久没开口,陈应低头,余光看到秦砾塘靠在木头柱子上,从兜里掏出烟和火机,火焰跳动,烟雾缭绕。
夜色渐深,两个人对立站在黑暗里,陈应不知道说什么,不知不觉盯着秦砾塘的手指看,骨节分明,很有力量感,今天打排球的时候他就发现了。
“小应,可我有话想跟你说。”
“三哥,你说。”
秦砾塘仰起头,吐出一个烟圈,语气似是叹息,“有些话你没说,我怎么开口?你有点为难我啊小应。”
陈应走近一步,闻到烟味,“三哥,你想我说什么?对不起?如果是,我可以替安凌羽道歉。”
“你替他道歉?你凭什么?”
“我是他男朋友。”
“陈应!”秦砾塘语气急促,明显带着怒气,可他没有如陈应预料中那样发火,只是把烟扔掉,用力碾灭,“我走了。”
秦砾塘一步也没停留,像是对某些事情、某些情绪、某些人避之不及。
陈应站在原地骂了一句“操”,他说的道歉,就是真心实意的道歉,他没想和秦砾塘闹掰。
回到院子里,李奶奶抱着小海睎在讲故事,一切看似和他第一天到这里没什么变化,可秦砾塘来过又离开,他就需要重新适应没有秦砾塘的日子。
洗完澡回到卧房,安凌羽躺在床上,陈应拎起放在一边的凉席铺到地上,安凌羽坐起身,靠在床头问他,“你和秦砾塘也是这么睡的吗?”
陈应没回答,安凌羽生气,“你们同床共枕了是吗?”
“你为什么不敢回答我?”
“陈应,你说话!”
陈应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语气认真,“是。”
安凌羽愣住了,陈应又继续低头整理凉席,整理好了,他躺在上面,盯住头顶的灯泡,一层一层光晕看着发昏。
“可我才是你男朋友。”安凌羽坐在床上抱住双腿,哀伤地看着陈应的侧脸,“在南坞镇的时候,秦砾塘带人打我,不准我接近你,可我喜欢你啊,小应,你是我最喜欢的人了。”
“我是同性恋,我没有以此为耻,可秦砾塘太狠毒,把这件事告诉了我爸,我爸觉得丢脸,把我妈打个半死后又来打我。那一天,如果不是我选择从三楼窗户跳出去,我就被他活生生打死了。我恨秦砾塘,我真的恨他,他什么都有,他为什么还要和我抢你?!”
安凌羽光脚下床,躺到陈应身边抱住他的腰,“小应,秦砾塘恐同,他永远不会真心祝福我们。为了我,离他远一点好吗?”
陈应捏了捏安凌羽的手臂,“今天……你真的是被排球击倒的吗?”
安凌羽猛地抬头,对上陈应冷静的双眼,心里泛起凉意,“我说了这么多,你只想问我这个?”
安凌羽离开陈应的怀抱,跪在凉席上,情绪激动,“秦砾塘就是看我不顺眼,他就是故意的,陈应,你信我还是信他?!”
陈应闭上眼睛,五官沉静,“信他。”
“陈应……”安凌羽声音颤抖,“你、你……”
陈应心累,“我相信他不会故意针对你。”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安凌羽趴在陈应胸口,泪水滴落,“你相信他,那就是我自己没站稳摔倒了。”
第二天上午,陈应呆在后院看剧本,安凌羽订好车票准备下午离开。两个人心里都有点别扭,很少说话。
快到晌午,苏小城发消息说他们已经在回市里的路上了,还拍了一张停在服务区休息的照片,刚好拍到秦砾塘靠在副驾驶睡觉,侧脸冷峻。
陈应盯着照片发呆,小海睎拿着一本日历走过来趴在他腿上玩。小海睎没什么玩具,喜欢在日历上写写画画。
“大爷为什么要在这里画一个圈啊?”
“哪里?”陈应低头,看见日历上的9月30号被圈了起来,刚好是今天。
陈应皱眉,“这不是你圈的吗?”
“不是啊,是大爷自己圈起来的。”
脑海里灵光一现,很多事都想通了,昨晚秦砾塘要的就是他一句“生日快乐”。他不说生日快乐,秦砾塘就没法说“谢谢”,或许秦砾塘想说的还有更多。
不说要过生日了,只暗戳戳在日历上画一个圈等他发现,这是什么小孩要糖吃的别扭心理?
难怪走的时候那么生气。
陈应立马给秦砾塘打电话,秦砾塘不接。打了好多次,全都是无人接听。
安凌羽来叫他去吃饭,陈应让他们先吃。安凌羽远远看着陈应忧心忡忡的模样,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陈应捏着手机打给祁煊,祁煊倒是接了,难免阴阳怪气,“哟,从温柔乡里醒过来啦?”
“三哥呢?”
“三哥坐我旁边伤心呢。你说说,你不相信他,任由你那个小男朋友中伤他,连他生日也不记得,你多伤人心啊小应。”
“我能跟三哥说话吗?”
祁煊问身边的人,“三哥,小应的电话。”
但下一秒电话里说话的人还是祁煊,“小应,三哥说他要补觉,有什么事等你回京市再说。”
可他还要大半个月才能回京市,陈应沉吟,“好。”
挂电话最后一秒,祁煊笑着说,“小应,三哥问你是不是失忆了。”
陈应愣住,听见胸腔里的心脏在砰砰跳。
秦砾塘这么敏锐的一个人,这么问是因为什么?因为他察觉到什么了吗?
秦砾塘知道他失忆是迟早的事,或许就是现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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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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