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说让你去余衡家的私人医院了，你不听，非得来这里看一个实习生的脸色。”潘宜优一边搀着方知许一边碎碎念道。
“就是扭伤个脚而已，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的。公立医院的医生要是连这点小病都看不好，那医院索性别开了。”推开诊室的大门前，方知许冲着她比了个“嘘”的手势，“好了，我知道你晚上有气，但也没必要把气撒在人家医生身上，又不是他害的。”
潘宜优心里确实有气：“要是被我查到是谁家买的黑热搜，我一定不让他好过。”
等待就诊的时间里，方知许的脚踝比刚扭伤时肿得更明显了。她坐在诊疗床上无意识地晃动着悬空的右腿，一双明眸四处张望着诊室里的陈设。顶灯在金属器械上折射出冷光，房间里消毒水的气息浓烈，而那位陆医生此刻正伏案书写，侧影投在磨砂玻璃隔断上，肩胛骨随着笔尖游走微微耸动，钢笔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
她刚想叫人，钢笔尖刮擦纸面的声音忽然停下，只见陆再安坐在滑轮凳上熟练地转到诊疗床边，单手摘口罩的动作带起额间的一缕碎发，再开口时语气比之前在门外温和了许多：“踝关节肿得挺明显的，之前用过红花油么？”
方知许点头，随后微微仰头正好与人平视，只一眼，那双好看勾人的小鹿眼便不住地打量起面前的人。不止是她，房间里的另外两个人也瞬间被眼前的这副皮囊吸引住了目光。
人是爱美的生物，女明星也不例外。陆医生五官清俊而端正，眉骨立体，眉形干净利落，深瞳如墨，高挺的鼻梁侧处缀着一颗淡色的痣，眼神清澈中带着几分疏离感，下颌线条干净利落，整张脸既有棱角又不失温润。坦白讲，这张脸好看过今晚她在晚会上见到的任何浓妆艳抹的男明星。
长得这么好看倒是早点摘口罩啊……方知许和潘宜优隔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取到了这个念头。
潘宜优立马见人下菜碟，忙不迭道歉：“医生，刚才我就是太着急了，所以说的话可能多有得罪，实在不好意思。我们知许的脚还得麻烦你帮忙好好看看。”
“没事。”陆再安单膝抵地托住方知许的脚踝，继续道，“红花油是促进局部血液循环的，48小时内使用容易加重肿胀，这点医学常识还是要了解一下的。”
在他拇指压在外踝前侧的瞬间，方知许下意识地蜷缩脚趾，倒抽着气攥皱了诊床的隔帘：“陆医生，疼，轻点。”
按压伤处的手指略微放轻力道，他换了个位置继续询问：“这里疼么？”
“嗯，疼……”
“这里呢？”
“这里还好。”
“现在踝关节能自主活动么？动动看，疼了就停。”
“能动，但到这种程度就开始疼了。”
“从初步检查来看情况不是很严重，是踝关节扭伤导致的肿痛。”陆再安起身摘下医用手套，目光掠过潘宜优，面不改色地接着开口，“当然，你们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拍个X光再去找主任医生确认一下，毕竟我还只是个实习生。”
嘿，帅哥医生还挺记仇。
“不用不用！”潘宜优连忙摇头送上笑脸，“我们绝对相信陆医生的专业判断，你说问题不大那肯定没什么问题。”
“这两天尽量不要走动，回去多用冰敷，48小时后改热敷。我给你们开两瓶云南白药喷雾，红色现在用，白色48小时后用。这段时间实在觉得疼的话可以吃点布洛芬。家里有止痛药么？”
“有。”
“那就不给你开了。”
方知许的视线正掠过对方胸牌上端医院logo的烫金纹路，抬眼时恰与陆再安的目光相撞又很快错开。
真是好看的一张脸。
“陆医生。”她忽然叫他，指尖跟着一下一下地轻叩着桌面。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陆再安从电脑屏幕前挪开视线，结果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她灼灼的凝视里。
“嗯？”
“我这伤大概多久能好？”
“这个不好说，要看每个人的体质状况。像你这种程度的伤养个十天半个月下地走路应该没没什么问题。”陆再安避开四目相对，继续在键盘上打字，“但在彻底好之前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剧烈运动，尤其是像吊威亚这种容易再次受伤的危险活动，二次伤害很容易让关节落下病根。”
他当然认得面前坐着的人是谁，她戴着口罩坐在外面时他就已经一眼认出了她。
方知许，国内目前热度最高的女演员之一，是被观众评价为最有可能冲击奖项大满贯的新生代小花。印着她那张明艳动人的脸的海报常年悬挂在市中心广场最大的广告牌上，主演的好几部剧在各大平台热播，让人想不认识她都难。今晚居然会在医院见到她本人，属实让人意外。
方知许的目光追随着他修长的手指，那指尖在键盘上轻轻跃动，像在弹奏一首无声的钢琴曲。她微微颔首，却在抬眼的瞬间与他四目相接。诊室的白炽灯在他镜片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衬得那双眼睛格外清透。她忽然就笑了，眼角弯起柔软的弧度：“陆医生……”
“有电子医保么？”
已到嘴边的话被一句冰冷的提问硬生生截断，方知许愣了两秒，机械式地点了点头：“……有吧。”
“扫这里。药房在出门右转，可以直接过去拿药了。还有什么问题么？”
“没了。”
“嗯。”
这个单音节像一颗薄荷糖，清清凉凉地滚落在空气里。方知许借着田桔的搀扶僵硬起身，一瘸一拐地退向门口。
不行。卡在喉咙口的话硬生生咽下去的话她怕是今晚都要失眠。
她突然转过身，声音在唇齿间打了个转，眼尾漾着狡黠的笑意：“陆医生，我刚才想说，你本人比宣传栏上的照片好看太多了。”
话音在此处微妙地停顿，方知许如愿看到对方耳尖倏然漫上薄红。可下一秒她刚要推开诊室的大门，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方知许肯定在里面！我亲眼看见她经纪人进去的！”
-“大哥，你就让我们进去拍两张照片吧，我们发誓不会打扰到别的病人的。”
-“这里是医院，你们这摄像机拍什么呢？给我收起来！”
-“我要进去看病的你拦着我干什么？”
-“保安哥哥，麻烦你就让我们进去吧，求求你了。”
今晚她在红毯上丢了个大脸，所以她连晚宴都没有参加就直接坐车离开了。此刻被保安拦在医院门口的大概是追上来的狗仔和粉丝，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已经混乱成了一团。
方知许眉心微微一皱，没等她开口说话，潘宜优率先拦在了她面前：“我们先出去看看什么情况，知许你和陆医生都待在房间里不要出去。要是被他们拍到了不知道又要传出什么闲话。”说罢，她冲一旁的田桔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诊室，阴冷的房间里瞬间只剩下两个人。
要是知道今晚还有和陆再安单独相处的时刻，她想她宁可失眠也一定不会说最后那句话。一定。
寂静的诊室里方知许尴尬地转过身，看向靠着椅背正注视着她一举一动的陆再安，扯出半抹笑脸拉远了话题：“陆医生，外面有记者，我在你这多待一会你应该不介意吧？”
“所以为什么连我也不能出去？”
“……”
当然是因为你长得这么好看，万一被狗仔拍到的话这事更会没完没了了啊……
吊瓶架在微风吹拂下轻轻摇晃，投在墙上的影子如同某种默剧表演。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了，陆再安率先垂眸，忽然轻笑出声：“我还只是个实习生，这间是我老师的办公室，医院墙上也没有我的照片。方小姐，我想你大概认错人了。”
方知许刚才的话本就是信口胡诌，以为出了这个门后两人就再也不会相见，谁料竟还有被人当面戳穿的时候。调戏不成反被将了一军，她找了张最近的椅子坐下，尴尬地打了两声哈哈：“是嘛，那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话音刚落，两声清晰的肠鸣瞬间让一时尴尬的空气变得更让人窒息。
方知许觉得她一定是和华光奖八字不合，整个晚上一件顺心的事都没有。主办方只在晚会现场准备了几碟糕点和几瓶水，本就僧多粥少，而整场晚会下来全场七八个摄像机有一半的时间都在拍她的近景镜头，她就是想吃点东西垫垫胃也没机会。算起来，从昨天到现在，她差不多有24个小时没有进食，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可这声动静，早不闹晚不闹，正好挑在了房间最安静的时候，正好让人听得一清二楚。
陆再安仍低头在看资料，下一秒他忽然合上文件夹，拉开抽屉时金属滑轨发出轻响。
他问：“三明治吃么？”
“什么？”
在方知许稍显错愕的注视下，陆再安拎着牛皮纸袋走到了她面前。他的声音淡淡地在房间里响起：“本来是给我老师准备的，现在有点凉了，不介意的话你吃吧。另外……”
他指了指她的手肘：“需要帮你处理一下么？”
只是破了一点皮而已，不疼，甚至都没怎么出血，大概很快就会结痂，所以她也没把这事放心上。
直到冰凉的碘酒触及到皮肤，方知许神游的思绪才被拉回到现实。
“谢谢。”这次她是发自内心地道谢，“陆医生，三明治多少钱，我们加个微信我转给你吧。”
“不用。”陆再安利索地将棉签扔进一旁的垃圾桶，起身重新回到了办公桌前，“没多少钱。”
方知许透亮的眼眸一动不动地望着他，房间里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也掩盖不住逐渐升温的沉默。
“还有什么事么？”他再次抬头，声音不自觉地比平时低了几分。
方知许眼尾漾起的弧度让她接下来的话像是枚裹着蜜糖的箭，她微微扬起嘴角的弧度：“陆医生，你其实完全可以把我刚才的话当成是我在跟你要联系方式，因为我确实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既然你拒绝了就算了。谢谢你请我吃三明治。”
“……”
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很美。摄影师手中的镜头起码吞噬了她一半的灵气，真人看起来比电视中还要好看。骨相如寒玉雕琢般锋利，皮相却透着月光在瓷釉上流动的冷光，美到让人只想嫉妒女娲对她的偏爱。
所以当下这样的她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自己，陆再安想，他那忽然乱掉的心跳也有了合理的解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一个凡夫俗子凭什么例外。
见面前的人不语，方知许轻轻笑，终于将视线从陆再安身上挪开。
今晚确实是一个糟糕的夜晚，红毯摔倒、奖项落空、媒体嘲讽、黑粉狂欢……但好在在今天结束之前她在医院里遇到了一个善良的帅气的有点高冷但爱脸红的医生，他的出现好像让这一切都变得微不足道了起来。
陆再安的耳朵已经彻底红透，两人沉默之间潘宜优突然敲门进来：“知许，门口的狗仔和粉丝都散了。我把余衡叫过来了，他车停在地下室，我们走吧。”
“好。”方知许被田桔搀扶起身，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回头，立刻捕捉到了陆再安还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
她望着他微微笑，挥了挥手：“陆医生，有缘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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