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躺在别墅的床上，方知许几经辗转都没有顺利入睡。虽然吃了止痛药，但扭伤的脚依然在隐隐作痛。月光透过纱帘在柚木地板上投下冷白光影，她将靠枕垫在受伤的脚踝下，索性倚着床头看起了《实习医生格蕾》。
她下个月要进组拍摄一部医疗相关的剧，所以最近正在狂补相关知识为角色做准备。
可此刻满屏幕的白大褂在眼前晃来晃去，方知许的脑海中却又不由地浮现了陆再安那张脸。频频开小差的思绪惹得她烦躁地按下了暂停键。深更半夜为了个萍水相逢的医生走神，她莫不是疯了。
这时，手机震动的嗡鸣搅散了思绪。她拿起一看，屏幕上正显示着肖昱言的名字。
他的声线裹着大西洋彼岸的雨声，尾音带着漫不经心的嗤笑一并通过手机传输了过来：“阿衡说你今天遇到了一个看着比我还顺眼的医生，你还主动跟人要联系方式了？”
余衡这小报告打得还真是分秒必争。她不过是在车上和潘宜优随口提了两句，这话现在就已经传到了肖昱言的耳朵里。方知许靠着靠枕语气慵懒：“是啊，长得挺好看的，你就为了八卦这事特地打电话过来？”
“我刚开完并购会议。”纸张翻页的脆响透过听筒传来，肖昱言换了只拿电话的手，“我看到国内的热搜了，脚伤怎么样了？”
“还好，就只是扭伤而已，涂点药休息两天就好了。”她下意识地屈起膝盖，绷带下的皮肤传来细密刺痛。
“说实话。”
“有点疼。”
“明天我让陈医生上门再给你做个检查吧。”肖昱言顿了顿，又道，“实习生看的我不放心。”
“随你，反正我要在家休息一段时间了。”
“余衡跟你说了么，我下个月回国。”
“说了。恭喜啊，终于要解放了。”方知许盯着投影幕布上的手术刀，耐着性子问道，“阿言，你那里现在是几点？”
“十点，怎么了？”
“中国现在是两点，凌晨！”她听到自己后槽牙摩擦的轻响，“下次打电话能不能麻烦你挑个正常的时间，我还是个病人。”
“抱歉，忘记时差了。那你睡吧，我挂了。”话音落下，没等方知许将脏话传达至大洋彼岸，电话已经被突兀地挂断了。
“肖昱言你大爷的。”她将手机砸进被子，忍不住对着空气咒骂出声。
另一边的医学院男生宿舍——
宿舍门“哐当”一声撞在墙上，陆再安盯着电脑屏幕，眼神有点儿飘，愣是没被这动静将思绪从游离的地方拽回来。
“我靠，再安？这都几点了还不睡，干嘛呢？”郭哲元刚从实验室回来，背着包风风火火地进门，“不对，老温不是在群里喊你去急诊帮忙了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车祸挺还严重的？”
“去了。” 陆再安的视线还黏在屏幕上，头也没回，声音听着有点飘忽，“帮不上什么忙，就让我先回了。”
“那你盯着电脑发什么呆？” 郭哲元把包往床脚一甩，三步并作两步凑过去，目光立刻黏上他的电脑屏幕：“嚯！稀奇啊陆医生，您老平时不是最烦这些腻腻歪歪的偶像剧了么，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话音刚落，屏幕上的画面正好切到女主角仰头落泪的特写，他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八度：“我去，《落日》？！”
陆再安被这声吼震得耳膜嗡嗡响，皱着眉侧了侧头：“小点声，很晚了。这剧怎么了？”
郭哲元眼疾手快一把拖过自己位置上的椅子，伸手就去扒拉反光的电脑屏幕：“没什么没什么。你居然在看我女神的剧啊，有品位。来来来，给我让点位置，一起看一起看。我跟你说，我女神在里面的表演巨细腻，每个眼神都是戏，好好欣赏。”
“你女神？”陆再安狐疑看他，这三个字从郭哲元的嘴中说出，总听着有几分诡异。
“方知许啊！” 郭哲元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你居然连这都不知道你还是人吗”的痛心疾首，“我靠，咱俩同住一个屋檐下都多少年了，你不知道我喜欢她么？陆再安你是不是早就不爱我了？”
他一边控诉，一边探出半个身子，精准地从自己的位置上薅了包薯片回来，“刺啦”一声暴力撕开，边吃边说道：“我跟你说，在她出现之前，我一直觉得追星是特傻缺一事儿。但现在我悟了，女神的出现就是为了在人间收割忠实信徒的。I do，I love her so much！”
“……”陆再安嫌弃地把快戳到自己脸上的薯片袋子推远，“我还以为她的粉丝大多都是女生呢。所以你前段时间半夜起来追剧，就是看这个？”
“是啊。”郭哲元咔嚓咔嚓嚼着薯片，一脸“你根本不懂她的美”的鄙夷，“一半一半吧，人类对美好事物的追求是不分男女的。你就说她这张脸，对谁来说不是绝杀呢，一看就知道肯定气血充足。”
“气血充足？这是夸人的话么？”
郭哲元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怎么不算呢。不过好看已经是她身上最不值一提的优点了。她这人特善良，私下还资助了十几个贫困儿童，要不是有人考上大学后在微博向她表示感谢，这事都还没人知道呢。而且她跟那些只想出名的女明星不一样，她这人在演戏上特有追求，演技也好，尤其是她在剧里那个俾睨众生的眼神，太带劲了。总之，样样都好，能喜欢她真是我的荣幸啊。你别光看我啊，看剧看剧。”
电视先不着急，陆再安觉得自己现在得先好好打量打量郭哲元。他们俩从大一入学开始就住在一个宿舍，一直到现在，认识了怎么也有个五六年。可平日里正经得跟个老学究，严谨到能在一个实验数据上跟导师吵得面红耳赤的人，现在一提到方知许两眼都放光了，这正常么？
他合理怀疑：“上周你突然抱了一箱沐浴露回寝室，该不会那也是她代言的产品吧？”
玫瑰味的，用完之后整个浴室都充斥着花香，香得能招蜜蜂，闹得隔壁寝室的几个人现在都在猜他们俩到底是谁把女朋友带回寝室住了。
话都说到这了，郭哲元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嗐，商家做活动，买两瓶送一张小卡，买一箱送一套。我想着反正都是消耗品，迟早能用完，就随便囤了点儿。 ”
“小卡是什么？”陆再安疑惑。
郭哲元瞟了他一眼，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后回到自己位置上拉开了手边的抽屉。陆再安看了一眼才知道什么叫“内有乾坤”。小小的抽屉里装着各色各样印着“方知许”的卡片，有些还泛着细闪。
见陆再安没什么特别的反应，郭哲元暗自松了口气。在寝室里藏着掖着这么久，现在终于能光明正大地聊这些，他莫名有种地下恋情终于能见光的畅快感。
“嗐，我也不知道原来收集这些东西这么上瘾。怕你觉得我傻逼，所以一直都不好意思让你知道。”郭哲元的手轻轻抚摸上抽屉里的卡片，“我现在就指着这些东西给我力量了。每次熬大夜的时候，一想到我们知许就在我的身边陪着我，我就觉得特别有劲儿。”
“……”陆再安此刻的表情确实有点像在看得了癔症的病人，连人带椅子一块儿不自觉地往后挪了半米。
“唉，什么时候能让我见见我们知许的真人啊，那我这辈子真就死而无憾了。”
“你导师要是听见这话，知道你这么容易就能‘死而无憾’，怕是当场就要扎你两针让你清醒清醒。”
“也是，我们和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郭哲元垮了垮肩膀，悻悻地合上抽屉，随手点开手机。下一秒，他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热搜词条刺得他眼睛发直，“我靠！什么情况？就一晚上没刷微博，怎么天翻地覆了？”
他手指飞快地划着屏幕，嘴里念念有词：“垃圾华光奖瞎了眼吧？最佳女主不给我们知许给谁？还有这个——我靠，她怎么还摔倒了？严不严重啊？”
不严重，只是轻微扭伤。陆再安在心里默默回道。
“我靠！这不是我们医院么？”郭哲元突然举起手机将画面对准了陆再安，屏幕上的背景赫然是他们医院急诊大厅的标识，“晚上知许来我们医院了？！”
“不清楚。”陆再安转过椅子，视线懒洋洋地落回屏幕上，“应该没有吧，明星看病大多去私人医院，犯不着来这儿挤急诊。”
郭哲元盯着热搜里那张模糊的医院走廊图，咂咂嘴叹口气：“也对，肯定又是营销号编的假新闻。不过跟你说了也白搭，就算明星站在你面前你也不一定认得出来，你丫是个脸盲。”
呵。陆再安在心里轻嗤一声，指尖无意识地在键盘上顿了顿。屏幕上，《落日》的画面还停留在方知许的特写镜头。
这双眼睛，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竟能一眼就认出是她。
明明他向来记不住人脸，连科室主任的新助理都要见三次才能对上号。可方才在急诊室，她被人扶着进来，他几乎没费什么劲，就从眉眼里精准地捕捉到了属于方知许的轮廓。
见他盯着方知许的脸走神，郭哲元忍不住又多说两句：“再安，我跟你说，感官刺激产生的多巴胺太可怕了，让人冲动，也让人上瘾。刘德华那句歌词怎么唱的来着，‘如果说一切都是天意，一切都是命运，终究已注定’。”
见面前的人并没有和自己产生共鸣，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你丫根本不会懂我们这些追星人的苦。再安，说实话，我要是有你这张脸的话，我就天天在微博上私信她我的自拍。说不定哪天被她看中了还能加个微信。当然，如果她非要玩弄我的感情，我也不是不行。”
陆再安终于有了点反应，他嫌弃地冲人翻了个白眼：“……捡捡地上的节操吧，算爸爸求你。你当她和你一样肤浅。”
“要不再安你别当医生了，进娱乐圈吧。妈的你这张脸不去当明星真可惜了。我看和知许搭档的那些男明星长得都还没你好看呢。能不能让知许当你妈妈可就全倚靠儿子你了。”
陆再安蹙起的眉头就没放下来过：“你在这白日做梦呢？”
“算了，跟你们这些帅哥没有共同话题，你们是不会懂我们这种普通人想靠美色接近自己喜欢的人却有心无力的那种感受的。反正你这张脸我下辈子已经预定了。为什么我一个男生天天看你居然也觉得你越来越帅了。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擦东西了？”
“滚吧。”说话间陆再安已经关掉了电脑，从包里抽出没写完的材料开始继续赶进度。
可笔在纸上悬停，到底还是乱了心绪。她临走时说 “有缘再见”，语气轻得像风拂过水面。可缘分这东西，谁说得准呢？大概就只会是像现在这样，他在屏幕前，她在屏幕里的这种再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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