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那位修者的说辞，怎么看？”宋薄沿着白芷指引的方向走着，轻声问起苏瑜。
那位神秘强大的修者，虽然明面上像是在守护着圣树，但实际似乎对雪域不怎么在意，甚至，隐隐有点在看戏的感觉。
“也许是诱导。”苏瑜这时说道，“我能感受到她对我的敌意和不喜，但她望向玉佩时，眼神明显柔和了许多。不过按照她的说法，矛头应该是对应我沾染的气息。”
“说起气息，她说我也沾染了。奇怪，我们到底碰见了谁？而且她居然会那么敏锐，该不会是仇人吧？”
苏瑜沉声道：“我也不知道。”
而且，那个叫顾起的家伙，对他也说过同样的话。
可是，他跟顾起的交情不深，可以说是萍水相逢，按理说，在人际方面不会有太多重叠的部分才对。
宋薄见苏瑜陷入沉思，赶紧抓过他的手臂，避免他掉入前方突然出现的漩涡之中：“你怎么了？想什么这么入神？”
苏瑜眨眨眼，看向脚底只差半步就踏入的漩涡，然后绕了过去，道：“没什么。我就是在思考我们到底都遇到过谁。”
“说起来，我们一起见的，无非就是吕颂、章崃、萧风、狸桦还有何家村的一众。他们看上去，不像是会得罪人。”
说到这儿，宋薄又觉自己糊涂。那个章崃，严格意义上来说，貌似也不是个好人。
然而推测进行到一半，他自顾自地又给否定掉。
听那位女修语气，两人交情匪浅。应该…也不是他。
宋薄思及被送走的吕颂，捏着下巴，“那位修者下了指令，完不成，不会要他的命吧？”
“这种法术伤害不大。等他传完话，就会自行消失。”苏瑜解释说。
宋薄叹气：“总感觉，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起来。入局，到底入什么局呢？”
白芷指引的道路就他们二人，四周除了他们，也就有湖水潺潺相伴左右。
苏瑜抬眼瞧了宋薄好几眼，抿唇纠缠。半晌，才开口：“宋薄，你去过璃山吗？”
他使不出高明的套话技巧，也不愿用法术强迫。
“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宋薄闻言嘴角微微扬起，说不上是声音还是眼神哪个更柔。
“你怎么——”
“如果我们都不认识，碰巧你是个间谍，任务对象是我。那我敢保证，第一眼，我就把你抓下去杀了，永绝后患。”
宋薄顿了顿，“但我知道，你只是因为我们彼此熟悉，才做不来虚假的那一套。所以我的假设根本不成立。也正因为我们的熟络，才让你一路上很纠结。可我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得先问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为我解惑。”
苏瑜：“你说。”
“你原先对我冷淡，是不是，咳，是不是因为你心中藏着的这件事？”宋薄在意识到自己刚出声的那一抹委屈之后，及时地清了清嗓子。
“……是。”
嘴里的腮边肉被牙齿咬了一口，宋薄道：“我没去过璃山。要是有机会，我希望你能带我去看看。”
“可是璃山有很多妖，你会不安全的。”苏瑜只觉自己带偏了话题，可是，这就是他最想说的话。
“不是有你吗？你会保护我的。”宋薄道。
“你原来不是很抗拒……我…保护你的吗？”
“我是痛恨自己的无能，而不是要将你推开。”
【“有些时候，自作聪明，只会让你悔恨终生。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究竟指的是哪方面。”】
白芷的话应犹在耳，遮灵也已被她压制。虽不懂为何这些突如其来的修者会那么关注于他的感情生活，但，也许他们的谏言，是对的。
宋薄思及此处，默默为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感到羞涩，手握拳抵在嘴边，毫无意义地遮掩。
他道：“我偶尔也想，很帅气地展现一下自己。可惜，实力不允许。”
“你以鬼身现世没多久，自然法力低微。不必过于担心，”苏瑜停了一下，而后道，“你有时，也很帅。”
宋薄只当苏瑜是在安慰自己，然而好话听进耳朵里，心情还是舒畅了许多。所以接着之前的话，说道：“你为什么要问我去没去过璃山？是璃山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璃山……被屠了。”苏瑜的声音明显小了很多，也染了些许悲伤。
昔日美丽的风景全都化作灰烬，几乎没有活口，可想凶手的狠毒。
“从狸桦探查的痕迹看，他说…是你干的。”
“我不可能这样做！”宋薄严肃认真起来，目光坚定有力，一眨不眨地看着苏瑜，“我没有理由这样做，那些天我都是和顾起他们一道！”
他又沉思了一会儿，说，“等这件事情结束，我可以陪你去找他们的证词。”
那墨色眼眸里的光，着实似火球般发烫发亮，苏瑜被灼了一下，不敢再看。
或者说，他也不知道自己下意识的举动到底蕴含了什么样的情感。
“我也觉得不像。可狸桦不会拿这件事骗我，璃山是他自幼生长的地方，妖都是有很强的领地意识的，没道理会对损害自己家园的凶手视若无睹。”
“所以，我想，你会不会像在何家村时那样，被人操控了。”苏瑜道。
宋清平清高自傲，既答应要解了控，想必是真的解了。若是操控，只能是上阳宗做的手脚。
可是宋薄确确实实是和顾起章崃一块，数日的武力训练把他累得够呛。总不可能这也是假的吧？
不对，顾起章崃两人未必可信，没准儿背后真有猫腻也说不定。
因此，宋薄也没了底气，可他还是想为自己正名：“目前在我自己的记忆里，我没有这样做过。”
倘若日后查出真是他做的，他定会赎罪，绝不逃避。
“所以这就是难办的地方。璃山的妖甚少出世，平日里也不与其他妖族结怨结仇，我不清楚在我走之后，那里到底发生过什么。因此，线索基本上都断了。”苏瑜失望道。
“不完全，”宋薄看他，“还有狸桦找到的证据。只是，论修为，你不该在他之上吗？怎么他反而能查到我头上来？”
“狸桦是不愿继续苦修，并非没有天赋和能力。而且，凭他出生在璃山这一点。璃山的鬼魂若想留些什么话语，也都会尽数给他。”
苏瑜说完，见宋薄犹豫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卷起的心倏地抚平了些，“安慰我？”
“...我原先在清凉山幻境里，就观你脸色不佳。”
宋薄还记得苏瑜听见狸桦秘密的那一刻的面色煞白，尽管他也不明白这个“秘密”到底算不算是秘密，可苏瑜的反应委实强烈，容不得他忽视。
“其实，也没什么。我是外来的妖，”苏瑜垂首，望着湖面上自己的倒影，“我刚刚说了，妖有很强的领地的意识。对于外来的妖类，他们会本能地排斥。即便不动用武力，也会用其他方式将你赶走。”
“那你当时——”
“我当时...就只是躲着。我是流浪到璃山的，走到那里，已经耗费了所有心力。我不想再逃去别的地方了。”
花瓣忽地落下，水面晕开，于是身影模糊，“说起来，也是在那时候和萧风相遇的。听他的秘密，看来我的皮毛让他动了恻隐之心，把我从黑魔狼的口中救了出来。”
“其实，即使你不是毛茸茸的狐狸，依他的性格，也不会真的见死不救。”宋薄将苏瑜发上的花拂去。
“我知道。”苏瑜道，“狸桦也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他接纳了我，所以璃山的妖也允许了我这个异类的存在。那位修者，应该是看出我事事听从，所以才让我不要听话。”
话到了这头，他掀起眼皮望向宋薄，“我时常因为我们的相像，而产生些许的恍惚。”
“但仅凭这一点，不足以让我的目光为你停留。”宋薄未松的气凝在喉中，微怔在原地。
苏瑜尝试去描述，或者说是概括：“难道该叫**——”
“友情——”宋薄忙道，气还悬着没撒开，“我们是朋友，既是朋友，为彼此担心是正常的。”
怎么话题扯到这份上来了？他明明都做好了一辈子摁死的打算的！
“为什么你不愿我说是爱情呢？”苏瑜的眼睛澄澈，他是真不理解宋薄的行为举止。在
面对值得信任的对象前，总是过分的直率，非常不喜欢弯弯绕绕。他再一次感受到宋薄在把他往外推，这一点令他很不悦。
“你懂什么是爱吗？”
“难不成你有经验？”
“我，”宋薄噎住，随后默默自语，“我倒希望我有点经验。”
否则，怎么会这样被打得措手不及。
只能说苏瑜的直白，把他的计划全盘打翻。
“我觉得，我们可以相处看看。”苏瑜提议道。
“但你要修仙，感情...会阻碍你吧。”宋薄委婉提醒道。
他始终不愿坦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无数个日日夜夜的苦读，终究化为乌有。那块名为失落的重石，哪怕不坠落，它垂下的阴影也会慢慢腐蚀自己。
然而下一刻，似山泉的清冷音在耳畔响起——
“在遇见你之前，我苦行修炼，遇见你之后，我也不会改变。你我都不会停下脚步，只不过是关系变化了而已。”
说了一半，苏瑜还特意停下来，正对着宋薄，他眼中的光芒也抓紧了宋薄的心，“我不认为这份感情会阻碍到我，同样，我也不希望我是你的拖累。”
他原以为会很快得到答复，可他看见宋薄沉默着，良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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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袒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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