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风顺回到医馆,小孙子东阳守着门,一直没敢睡,立刻跑了过来,脸上全是稚子的喜意,“爷爷!爷爷!那个人醒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房间里传来哐啷一声。
吴风顺摸了摸东阳的头发,慈爱道:“阳阳乖,去睡觉,明天爷爷给你买糖吃。”
“好!”
东阳高兴地欢呼一声,跑进隔壁房间,乖乖地给自己盖好小被子,听着雨声,慢慢睡着了。
吴风顺的脸色沉重,他打开门,进入房间,走到床边,看了那个半死不活的人一眼,又细细把了把脉。
“大夫……是你救了我吗?”
床上的男子双眸紧闭,眼睛上还有被烙铁烫出的痕迹,脖颈处一路往下布满了恐怖的疤痕。
男子发出虚弱的气音,声音沙哑至极。
吴风顺眉头紧锁,继续把脉,“你别说话了,你可知你的喉咙……。”
男子沉默片刻,没有再开口。
脉象奇特怪异,似强劲又似虚弱,但这个人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了,喉咙生生被人灌了热水,眼睛也被烙铁弄瞎,四肢筋脉皆断,也是可怜。
吴风顺想起那天采草药,初次见到这人的场景,当真是心有余悸,还以为是遇到了鬼,他是医者,不忍看他死,就把他带了回来,可这个人伤得太重了,他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养了两个月,才救活了这人。
但这人又得罪了什么人,竟然受到这般折磨。
“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吴风顺生怕他的仇家会寻过来,左右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男子沉默半晌,才慢慢道:“我名奉恩,姜州人士。”
吴风顺又问,“怎么来到这里?”
“被人追杀,我一路逃,就……。”
吴风顺心中又一惊,这人四肢都断了,还能从姜州逃到解州,别说是跑了,那可能就是一路爬过来,这心志……坚定地可怕。
“那追杀你的人,是?”
奉恩睫毛颤抖两下,抿着嘴一言不发。
吴风顺没再逼问,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何况他在这里住了两个月,也没见仇家追杀过来,应当是无事的。
“大夫,我的眼睛……还能好吗?”
吴风顺也没说假话,“只怕是不能了。”
奉恩沉默很久,“奉恩谢太夫救命之恩。”
“用不着,”吴风顺摆摆手,走了出去。
郡守府,宋之妄帮谈华卿换好药以后,就听顾听风匆匆来报,说宋鸠突然来了
大门口,宋之妄脸色不虞盯着宋鸠,“你来解州干什么?”
雨下的很大,宋鸠站在门口,还披着蓑衣,笑了笑,“自然是有事要办。”
宋之妄面无表情让人打开了门。
“华卿在休息,你们都安静点。”
宋鸠失笑一声,无奈摇了摇头,转头却吩咐手下们动静轻些。
他这“皇妹”啊,护短得很,脾气又不好,还是别得罪他的好。
他说的确实没错,宋之妄现在就坐在床边,看着谈华卿苍白的脸生闷气。
刚开始,他气疯了,只想把谈华卿关起来,锁起来,但找了一圈都没找到锁链,他的华卿又受了伤,慢慢地就气不出来了。
甚至开始反思自己的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了。
他不懂那些爱人的方法技巧,一切爱意全出自本能。
这是他第一次喜欢的人,也是他最后一次喜欢的人,宋之妄摸着谈华卿手背上的红痣,等华卿醒来,他还是道个歉吧。
目光触及谈华卿手腕上的伤,宋之妄又沉下脸来,与他不同,华卿的身体并不是很好,更饱受控蚁之毒的痛苦。
要是有法子能将他的血换给华卿就好了,只有这个法子,才能让他的华卿平安健康的活着。
这个世界很神奇,无奇不有,宋之妄相信这个方法真的存在。
北州之地三十里外,驻扎着一片军营,卢长风警惕地看向周围,压低声音对属下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
此时帐篷内已经有一个人正在等着,那人慢慢回头,一张熟悉的脸暴露在卢长风面前。
“是你?”
符彬点头,“不错。”
“那主子,他有何吩咐?”卢长风眼中一动,态度恭敬了不少。
符彬背着手,慢慢道:“主子说,不能让宋之妄活着回到都城。”
“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
卢长风脸色微微一变,“公主殿下生性多疑,又武功高强,杀她,怕是难。”
“卢大人担心什么,兵营内都是我的人,一人难敌万夫之勇,我知道公主让你们来监视我,你只需要告诉她,你已经抓到了奸细,他定会赶到这里,届时只需将他诛杀便是。”
卢长风目光稍暗,谄媚地笑了笑,“还是大人高明。”
符彬点头,“你知道就好。”
他又拿出一瓶药放在桌子上,走过去拍了拍卢长风的肩膀,“这是主子交给我的,保你一年不死的药,卢大人,你可小心保管着,别被人发现了。”
卢长风盯着药瓶,眼中闪过激动,“明白!明白!属下一定。”
符彬满意地勾起嘴角,大步离开。
卢长风保持着恭敬行礼的姿态不动,屋内安静了许久,他慢慢抬起头,握紧药瓶,嘴角的弧度有些怪异,拔开瓶塞,将所有的药丸全部吃了。
符彬啊符彬啊,你这可是自找死路啊。
吴风顺睡得迷迷糊糊,天还没亮,就听见自家门一把推开,还以为是匪寇,没想到一睁眼,就看见昨夜那人站在自己床边。
而且这次还不止来了一个。
“大夫,跟我走,”这人还算有礼,文质彬彬的,不像他身后那个高个的汉子。
他记得昨天就是那汉子拉着他走的。
吴风顺最厌恶当官的,去了一次已经够恶心的,他才懒得去第二次。
“老夫不去!”
符酌笑眯眯威胁道:“去抱那小孩过来。”
“你你你……”吴风顺登时竖起了眉头,指着符酌,嘴唇颤抖不停,“你要对我孙儿做什么!”
“老夫和你去,别动我孙儿!”
“这不就行了,兀鹫,去拿药箱。”
宋之妄一直没睡,半夜突然发现谈华卿脸色有些不正常的泛红,一摸额头,滚烫的很,赶紧又吩咐人去叫大夫。
“怎么样?”宋之妄担心的不得了。
吴风顺无奈开口,“没什么大事,淋了雨,受了寒,喝一包药就会好。”
为了这点事就风风火火叫他来,还差点动他孙儿,这些杀千刀的官……真的是不把别人的命放在心上。
“这些日子,他都会反复发热,要小心伤口感染,切记切记,别再淋雨了。”
宋之妄皱眉,“大夫可否住在府内?”
他们随行的人只有符酌会有皮毛医术,宋之妄不敢让他治,怕谈华卿出了差错,至于其他医师都被安排在难民营处。
这位吴大夫年事已高,没被征召,却是解州出了名的大夫,应该可信。
吴风顺非常不情愿,诊病都算了,再和这些当官的住在同一屋檐下,他是忍不了了。
“小郎君,如果担心,日后让人继续把我从医馆拖过来就行,不用威胁,老夫一定乖乖来,”吴风顺阴阳怪气道。
宋之妄压根没听出来,脑子都是谈华卿,厉声道:“不行。”
“还请吴大夫住在府内。”
吴风顺:……
“大夫如果有什么缺的,就和他们说,”宋之妄看了眼兀鹫他们。
吴风顺扯了扯嘴角,白须一颤一颤,看了眼床上的人,余光看到宋之妄忧心忡忡的目光,这人也是有情义之人,无奈叹了一口气。
“唉……老夫回家一趟,你们跟老夫来。”
谈华卿在喝药的时候醒了,嘴唇上温热的触感太明显,有些痒,有些闹人,他晕了有些时候,想不醒都难。
宋之妄见他醒了,眼中微动,端起碗,喝了一口药,然后嘴对嘴喂他。
喂着喂着慢慢就变了味道,宋之妄咬着他的唇瓣,舔他的舌头,吻得越发深入。
谈华卿还在发热,身上没有力气,只能任他亲吻。
“对不起,我昨晚不该那么说话。”
谈华卿望着他的眼睛,他以为宋之妄会和他继续生气,没有想到宋之妄一开口就是对不起,明明……错的人是他。
他何德何能,能让宋之妄如此宽宥。
“殿下,不生气了吗?”
宋之妄慢慢摇头,眼底有些暗淡,“是我无用,你才会受伤。”
“不是,”谈华卿急了,抓住宋之妄的手腕,“我只是……”
宋之妄抬眸看了他一眼,静静等待着他的下文。
“以后不会了。”
谈华卿不知道如何说,抿着嘴低下头。
宋之妄不愿逼他,轻轻地将他揽进怀里,“为何不学着依靠我一点,哪怕一点,我都会为之欣喜若狂。”
谈华卿……不敢,这么多年,他如同走在细绳上,生怕行差踏错一步,因为掉下去就会万劫不复。
他始终都是一个人,他不习惯,也不敢牵连太多的人。
何所依的死,便是最好的警告。
如果有一天……宋之妄也这样,因他而死……谈华卿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不。
……绝不能有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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