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孤烟，风沙漫天。
银灰色的建筑隐匿在荒无人烟的原野中。站在瞭望台上眺望，隐约可见昔日繁华的断壁残垣，令人唏嘘不已。
想当年，这里车水马龙，汇集荆州几乎所有地区的商人小贩；想当年，这里人潮人海，交汇无数原本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想当年，这里霓虹灯光，宁静漂泊游子的乡愁哀怨；想当年，这里……
但只一个晚上的时间，S级副本《屠宰场》通关失败，被选中的玩家全部死亡。
原本的繁华都市瞬间被置换成如今的荒凉沙漠，无数怪物从地底深处涌现，如潮水般冲向一个个人类城镇。
大片区域沦陷。
当时才十五岁的卫樊临危受命，带领专员们浴血奋战，打退一次次的怪物潮，筑起人类前线最坚固的防线。
之后几年，特处局不仅派出大量专员驻守，还在逐步蚕食沦陷区的土地，试图收缩驻守的防线。
幸亏当时网络不够发达，消息被封锁在可控范围内。
不然，诡境早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供世人品头论足。
本来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但大量副本通关失败，卫执法官精神海濒临崩溃，副本难度逐步升级，诡异事件发生频率升高，诡境被迫公开……
这一连串事件爆发，使特处局忙得不可开支，人手大大不足，只好搁置之前计划，连驻守的专员人数都缩减了少部分。
“哥，你说我们还要在这里驻守多久才能换防啊？这一天天的，沙子吹得我脸疼。”
“快了，等特处局忙过这阵，就会换防了。”
一个身穿蓝色制服的男子硬邦邦地道。他额角有道疤痕，看上去很凶狠。
举着望远镜的青年触目所及都是黄沙，他无趣地放下手，
“哥，你说我们在这里种几棵树怎么样？”
“种不活的，附近区域里的土地十分贫瘠，像是被什么吸走全部营养。特处局的多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现在几乎没有人尝”
男人似乎看到了什么，额角伤疤一厉，“前面的车，快给我停下，这里不允许通行！”
身旁同伴立即举起望远镜，“哥，看远处，有大片风沙在快速移动。”
“傻子，那是怪物潮，立即戒备！”
“那辆车，还拦吗？它快要越过警戒线了！”
“不管了，自己找死，阎王难救！接下来，我们有一场硬仗要打。”
“请问，通行证是在这里办吗？”
额角带着伤疤的男人肩膀被拍了下，心里悚然一惊，之前完全没有感觉到有人。
他立即转过身去，“你是谁？什么时候来的？”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戴着银质面具，银蓝色长发披散的少年。
他身着黑色风衣，神色淡淡，道，“刚到，能办通行证吗？要是你们太忙，我就强闯了。”
语气冰冷中带着一丝愠怒。
要是面前两人拦下那辆车，他就能将事情在副本外解决完毕。
一旦进入副本，玩家会被随机投放在某处。找起人来，不是一般的麻烦。
“办！办！默神稍等片刻。”年轻一点的专员认出人，拦住脾气糟糕的前辈，陪笑道。
他忙跑回办公室，去拿通行证和签字笔。
徒留气氛不是很好的两人对峙。
即使是被拦下了，伤疤男人犹不解气。他小声嘀咕了一句，“不管你是什么神，也不应该在这个危急关头耽误时间！怪物潮快要来了！”
徐烬心情不好脾气也糟，呛声道，“卫樊在那辆车上。”
“嗯？”对方没有反应过来。毕竟特处局的人称呼卫樊，一般都叫卫执法官。
“你们敬爱的卫大执法官在那辆车上。”少年冷着脸，重复道。
伤疤男人瞳孔一震，脸色顿时变了。他拔腿往办公室跑，还大喊道，“小肖，你知道放哪不？就在柜子最下面的抽屉……”
没过十五分钟，通行证就办好了。
徐烬扫了一眼城墙下黑压压的一片怪物，神色漠然。
他直接从瞭望台跳下去，风沙将黑色风衣吹得猎猎作响，水滴状的吊坠垂落下来，闪烁微芒。
紧接着，天地一暗，来势汹汹的怪物潮消失不见。
前后不到一分钟，瞭望台上的两人惊掉下巴，“小肖，他这么强吗？”
年轻的专员恍恍惚惚，“我也是才知道。”
驻守辛苦无聊，他唯一的乐趣是每晚泡泡诡境的论坛。
但百闻不如一见，这次确实是震惊到了。
另一位伤疤男人将下巴复原并摸了摸，道，“你说的这个什么神含金量还挺高，卫大执法官肯定会没事的！”
他既像是对同伴说，又像在自言自语。
*
苍茫天空中，鹰隼盘旋长啸，目光炯炯地盯着地上的一个小黑点。
太阳火辣辣烘烤着沙子，空气干得仿佛能着火。没有水分，没有植物，甚至连一丝风都没有。
按理说，觉醒火属性的凤凰血脉，在炎热的环境里应该会更加如鱼得水。
但卫樊如今的脸色苍白如纸，唇瓣白得透明。血虽然止住，大量失血带来的后遗症仍在持续发挥效应。
他感到恶心晕眩，阴冷渗进骨缝里。掌心腻着湿冷的汗水。
更雪上加霜的是，S级副本《屠宰场》，悄无声息地晋级成SS级。
目前唯一的好处，是进副本时他和歹徒分开了。
而且，总算把那张可恶的巨网弄破。
卫樊忍着浑身的疼痛，勉强站起来，握着折叠弹簧刀的手背交织着勒痕，汩汩冒出鲜血。
他身上的血腥味会引来怪物，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并将消息传回特处局。
就在这时，轰隆隆的声音传来。
卫樊循声望去，看到一个怪物正飞速地朝他的方向移动。
只见那怪物主体是一大团烂肉，几十只眼睛密密麻麻地挤在面部，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下面是一张长满獠牙的巨嘴，还在往下滴滴答答地流出涎液。
失血过多，再加上直面这一幕，卫樊更恶心了。
这怪物在信息库里无记录，移动速度又快。
若是迅速离开，非但拉不开两者间的距离，还会把后背暴露出来。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只能寻找时机，争取一击必中。
卫樊右手握紧弹簧刀，神色沉着，冷静观察。
等怪物离他不过一米距离时，刚要出手，却见面前小山高的烂肉四分五裂，散落在地。
鲜血与黄沙之上，少年双手持刀，风衣猎猎，银蓝色长发垂在肩侧。
他神情冷淡，衣服被血浸湿，呈现出不详的暗红色。
裹挟着的血腥气比之卫樊还要重三分。只不过，几乎全是溅上的。
SS级的副本压制力太强，他的规则只能动用到四成。
这一路完全是踏着尸骸杀过来的。
所幸，人还活着，来这一趟就值了。
“小同桌，你怎么在这！”
卫樊一直以来维持的淡定自若彻底崩溃。
他早死几天晚死几天其实差别不大，只要将信息传递出去就行。
但徐烬不同，SS级副本前所未有，凶险不比以往。
就在卫樊心神失守的一瞬间，一根细若牛毛的针突然出现，朝着他的太阳穴而去。
“小心！”徐烬只来得及将人扯到身侧，细针擦过面庞，在上面留下一道血痕。
这是他在副本里第一次受伤。
但本人不太在意，神色仍旧平静冷淡，道，“来救你。”
卫樊千言万语顿时梗在喉咙，心脏顿时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垂下头，难得产生了一丝后悔情绪。
若是当时更谨慎些，现在精神海还好好的，怎么也不会成为需要保护的累赘。
暗处的危机还没有解决。
徐烬独来独往惯了，还是第一次边护着人边打架。有好几次躲闪不及，身上多了几处伤痕。
他浑不在意，反正有规则护着，又不会中毒。
淮月先生说过，要想真正成长，就要经历血与火的试验。直白一点，就是要挨打。
这点小伤，不足挂齿。
徐烬身上的伤痕，多在不显眼的地方。唯有脸上的伤痕，鲜血凝固，分外显眼，深深灼痛了卫樊的双眼。
他握紧拳头，一言不发。
卫樊头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无力，对力量的渴望达到了顶点。
他不想只能被人保护着，不断拖累心上人。
他想要护着小同桌从这里活着出去。
【叮—检测到觉醒者强烈的意愿，正在开启血脉传承。】
【传承中—】
【叮—血脉传承成功，凤凰血脉彻底激活，请觉醒者不忘初心，砥砺前行，不要被力量腐蚀理智。】
【叮—检测到觉醒者想要开启‘涅槃重生’，正在核查条件。】
【精神海受损程度足够，变强渴望足够，能量不足！！！】
【叮—‘涅槃重生’失败！】
【叮—正在强行开启涅槃，评估成功率为1%，强行开启的代价是死亡……】
徐烬刚挡下细针，就注意到卫樊的异样。
他身上浮现出炽热的金红色火焰，并迅速蔓延至四周。
只是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整片天地被火焰充斥，无数怪物被烧成灰烬，惨叫声连绵不断。
徐烬手一松，沾满鲜血的利刃消失。能焚尽一切的火焰充斥在天地间，却没有伤他半分。
他将几乎被火焰淹没的人抱到怀中，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情绪随着火焰四处蔓延，陌生得可怕。
装满负面情绪的瓶子不合时宜迸裂，不愿去想的可能性强硬地摆在面前……都压不下那股陌生强烈的情绪。
卫樊勉强维持住最后一丝理智，在烈火焚身的剧痛中，试图将心中的想法付之于口。
我这一生，刀光血影，烈火为伴，负重行走在他人的期待中。唯有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是真正为自己而活。
感谢你降临我的世界，让我最赤诚滚烫的真心有了安置之所。
感谢你在我临死前最温暖的拥抱，足以慰藉漫长死亡后的长夜。
可现实，他只能艰难地靠在少年肩上，气若游丝，万千情意凝于四个字，
“我喜欢你”
声音轻若落雪，却落不到身侧人的心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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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屠宰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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