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大明宫。
毕翁小跑进御书房,用只能圣人听见的声音:“小殿下对虞三动手了。”
哐啷一声,茶盏砸落在地,圣人脸色铁青:“孽障!”
毕翁抬手擦汗:“那个令影有几分本事,老奴的人还没赶到,虞三就被掳走了。”
“你不是说能看好她,还让朕给她赐什么彩头!”圣人气得举拳锤桌。
毕翁急出了一层汗:“圣人别急,老奴自会想法子弥补。”
“已经打草惊蛇了!”圣人满脸怒容,阴沉的眼底卷起莫测深澜。
毕翁毅然摆手道:“没到那步!老奴还能救回来,惊不了那条蛇。”
圣人瞪眼:“那还不快去?!”
毕翁转身就跑,灵活得不像一把年纪的人。
公主府寝殿外,令月拦在毕翁身前,几乎快要屈膝跪下。
“您不能进去!“令月只是咬死了这句,再没有别的解释。
毕翁急火攻心,索性反过来跪她。
“令娘子!这个时候了,还拉拉扯扯的做什么,殿下闯大祸了,趁现在圣人未发作,得赶紧弥补才是,你拦着我不让进,这是害了殿下啊!”
“赵初荔,你出来!”毕翁扯着尖嗓子:“再不出来,我就进去了,现在有生死攸关的大事!”
他被赶来的桂月一等人死死拽着,伸长脖子,侧耳听了听,立即怒不可遏:“再不出来,老奴就让人填平这公主府的地道!”
临月一把捂住嘴,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比铜铃大。
这时候,寝殿门忽然从里面粗暴踢开,赵初荔慢吞吞缩回了脚,裹着绣银龙袍子站在门后,饱满的双唇湿润透红:“阿翁。”她声调慵懒,“哪有不让人睡觉的!您在胡说什么呢?”
毕翁甩开令月等人的纠缠,快如离弦之箭冲进寝殿,利落得刮起了一阵风:“老奴先杀了那惑主的狐狸精!”
赵初荔讶然抬指,擦了擦嘴角晶莹的涎,转身靠在了门上。
“人呢?”毕翁转了一圈回到门口,头顶团火喝问。
赵初荔瘫开手,表示无辜,又问:“阿翁怎么知道底下有地道?”
毕翁急喘摆手:“你别管我怎么知道,令影那臭小子一动手,我就知道你要坏事!赶紧的把人放了,扔大街也行,总之我要虞三能好端端回府!”
赵初荔脸上浮起薄薄的怒气:“阿翁在暗中监视我?”
“你知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祸?”毕翁急得原地转圈:“宸妃娘娘秉性柔顺,殿下就不能学学您的母妃!?”
“是学她认命,还是学她永远把自己放在最后?”赵初荔眯起杏眼,寒声问。
“你——不孝女!”毕翁狠狠一跺脚,转身大步离开。
“阿翁!阿翁!”赵初荔说完便有些后悔,急得去追他,拉住他的大袖子,“您等等!”
“再等就来不及了,现在没法解释再多,殿下不听话,老奴只有代宸妃娘娘教育你!来人!”毕翁对寝殿外高声叫喊。
“在!”不知何时,竟有数十名内侍和宫人肃立在殿外。
令月目瞪口呆,她治下的公主府,竟然听命于外来的人,就算那人是毕翁,也不该如此!
“你们——”赵初荔的脸已经黑了,几名女官也张皇无措。
“带我去殿下书房!”毕翁冲到了最前面。
“是。”数十人簇拥着毕翁,浩浩荡荡地开往书房的方向。
嘉月趁乱寻到空子,给赵初荔披上了氅衣,只见她一路追赶,一路胡乱扣着扣子:“阿翁,咱们有事好商量!先坐下来谈?啊?阿翁!”
一口气来到书房,毕翁四处打量:“地道的入口呢?”
赵初荔晚一步进门,正想开口时,忽然见金鸟笼空空荡荡,笼子完好无损,而里面鬼车鸟却凭空消失了!
毕翁急得用力拍长案:“说话,怎么进地道?”
赵初荔腿一软,幸亏刚好坐在了圆凳上,她指着金鸟笼:“令月——”
令月顿时眼仁骤缩:“鸟不见了!是刚才那个东西干的!”
毕翁锐色打断:“是不是在老奴来之前,已经有东西来过了?”
赵初荔惨兮兮点头:“阿翁,你知道是什么吗?”
毕翁转着眼珠思量,死死咬住了唇肉,狠下心道:“先把虞三放回去。”
赵初荔被逼进了角落,事情又太过诡异,只好同意,向临月示意:“带毕翁下去。”
临月掩住内心忐忑:“您请跟我来。”说完转身引着毕翁,踏出门去。
来到宽敞的院内,临月按住一架石灯笼的灯芯处,胳膊用力拧动,只见横在院门口的五彩玉石发出轰隆一声,原地缓缓旋转,赫然露出了地道入口。
金鸟笼里还剩一片红蓝羽翎,赵初荔神思不属地站在窗前,目送毕翁走下地平面。
令月越想越害怕,当时那东西来的时候,鬼车鸟叫了一声就把脑袋缩进了翅根底下,是他们走后,那东西又折返回来,还是一直就没离开?
令月忍着惧怕,便也来到地道口,正准备下去时,忽然听到里面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她禁不住倒退一步,心跳骤然急促,没几息的功夫,临月便率先跑了出来,双手沾满了可怖的血迹。
毕翁上气不接下气紧随其后,衣袍上也沾着新鲜的血。
脑袋里嗡的一声,赵初荔脚步踉跄跑出书房,只见毕翁忌惮至极,好像遇到了什么一辈子都不想遇到的东西。
接二连三的人从地道口跑出来,临月步履不稳,一把抓住令月伸来的手,满眼蓄满晶莹的泪水,望向赵初荔:“殿下,虞三不见了,我们的人——都死了。”
“礼娘呢?”令月死死握住临月的手。
临月含泪摇头:“不知所踪。”
“你——你闯大祸了。”毕翁弯下腰喘气,两手扶在膝盖上,瞳仁深处是一片忧虑。
赵初荔犹如失魂,惊惧过后,眼里只剩空洞茫然。
她强行支撑,质问毕翁:“阿爷到底在计划什么?你们还要瞒我多久?”
毕翁双唇紧闭,始终不停地摇头,最后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对她长叹一声:“殿下进宫请罪吧。”
赵初荔目光闪烁,不知该落向何处。
“走!”毕翁不等她再找借口,干脆牵起了她的手:“老奴冒犯了。”
赵初荔跌跌撞撞,跟随毕翁一路离府,令月等人也不敢再阻拦,只好跟在后面,马车直接驶进了大明宫。
圣人的寝殿,入目一片素净雅洁,全无嫔妃留下的痕迹。
“圣人,老奴有罪,蛇出洞了。”毕翁靠近床帘,屏息轻声道。
床帘豁然拉开,圣人翻身下床,竟然气急败坏,骂了几声孽障。
“殿下跪在外面请罪,圣人息怒,先想想眼前该如何行事。”毕翁走过去拍抚圣人后背,模样唉声叹气。
“立刻召苏竑和叶千岩进宫!”圣人拍着榻板。
“已经召了,他们应该快到了。”
圣人阴沉的脸色才略好些,冲着外面高喊:“朕不想见她!”然后咬着牙一边说,一边迈出了寝殿。
赵初荔头埋在地,缩成了一团,双手盖住脸颊,活像个打洞的地鼠,嘴里吱吱呜呜,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阿爷......儿知道错了。”
“朕说了不见她!”圣人忽然大吼。
压抑的哭声从胸腔挤出来,赵初荔浑身发抖,阿爷从未这般雷霆震怒痛骂过她。
“你知不知道自己招惹了什么东西?”圣人气得脸歪:“朕精心布局数年,就这样让你搅黄了!”
赵初荔不敢抬头,眼泪唰唰往下流,不停地抬手蹭内袍的袖子。
“我查案查到虞三,才把他请进府没多久,就出事了,公主府死了很多人。”她小声回禀。
“你还活着算是运气,朕实在不知该说你什么,滚回揽霞宫,这几日先别回去,朕不想对不起你母妃!”圣人头疼地挥手:“把她送走。”
有虎卫跟随宫人进到寝殿外禀报:“苏竑和叶千岩求见圣人。”
“让他们进来!”毕翁赶紧催促,又顺便召来徒弟,让把赵初荔送走。
女官们等在殿外接她的时候,正值叶千岩进来,赵初荔恨不得包住头,不让人看见,偏偏叶千岩还停了一下,苏竑也在后面礼节性地颔首。
“苏大人,叶伯伯免礼。”赵初荔哑声。
两人神色凝重,迅速点头错身。
赵初荔两眼发空,故意放慢脚步,听见身后寝殿传来砸东西和惊呼的声音,话里似乎还提起了宗师。
“殿下,我已经通知叶娘子,请她帮忙寻找礼娘了。”桂月轻轻上前。
赵初荔点点头,望向黑夜里揽霞宫的方向,张了张嘴,最终一句也没说出口。
寝殿的门从里面关上,圣人面无表情地叩打桌案:“虞家背后的神秘角色出手了,今天荔荔的公主府已经被血洗,咱们恐怕得提前动手,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叶千岩咂舌:“公主府?小殿下怎么招惹的那玩意?”
毕翁沉声道:“老奴亲眼所见,死了很多人。”
“不管对方什么来路,本事有多大,既然战机提前,那我们绝不怯战。”苏竑是铁血军人,任何时候唯君命是从,他也不再多问,先一致对外,以后有的是时间借此修理赵初荔。
“通知宗师,他老人家能赶回来最好。”圣人权衡道。
“若按照原定计划等宗师回来,此事便可以十拿九稳。”叶千岩还心存希望,因为恶战之后,除妖门必定元气大伤。
“小殿下查到一些线索,冒然采取了行动,就连圣人也没想到,如今已然打草惊蛇,不出手不行哪。”毕翁解释道。
叶千岩随即噤声。
“一切听凭圣人安排。”苏竑站得笔直,气势中隐带万刃之厉。
“目前摧毁了几个涉邪窝点?”圣人问。
苏竑道:“城内的窝点我们不敢打草惊蛇,城外和附近城池的窝点,我们近来已经摧毁了一半,还剩下十个,贼人总计三千左右,他们在城内一共有五个窝点,人数一千余人。”
“今晚制定作战计划,明日天一亮,就将这批涉邪窝点一网打尽。”圣人重拳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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