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曲川澜终于恋恋不舍地来到了后台，又去工作人员那里取来了自己的吉他，才刚调好音就到了她该上台的时间。
没有了林商羽就在眼前这个巨大的buff，也就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轻而易举地便吸走她的全部注意力。
曲川澜从离开演播厅开始，紧张感就立刻指数级攀升，到现在已经累计到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程度。
同谢诗瑶最后又打了一次气，曲川澜把情绪压了又压，一边努力控制好自己的表情，一边毅然决然地走上了舞台。
与此同时，直播画面上也给出了曲川澜的一些基本信息：
姓名：曲川澜
年龄：21
公司：个人练习生
院校：巴厘高师
特长：吉他
由于时间已是凌晨两点多，除了那些默默守着各自偶像的各家粉丝们，只有在偶像有镜头的时候才彰显出夸张的存在感，其他的观众早就所剩不多，弹幕也就越发寥寥。
于是仅有的几条弹幕便越发醒目起来：
【哇，是我想买股的小姐姐，终于来了，可等死我了】
【等等，巴厘高师是什么？巴厘是巴厘岛吗？这名字听起来……不会是什么野鸡大学吧……】
【不会连大学都不是吧……】
【……拜托，我可是有些智性恋的啊！！！QAQ】
“各位导师好，各位观众朋友们好，我是曲川澜。”曲川澜死盯着林商羽与卓丹宁中间的空隙，一个眼神也不敢往边上瞟，偷偷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今天我带来的表演曲目是苏明老师的《答复》，希望大家能喜欢。”
说完，曲川澜就赶紧在节目组准备的椅子上坐下。
找准舞台镜头的角度，迅速把视线重新规划了一遍，好能完全避开与林商羽可能的对视。
之后调整了一下话筒，便抱着吉他，弹唱了起来。
这首《答复》是一首二十多年前的老歌。
虽然原唱苏明老师曾经也是家喻户晓、红透了半边天的天后，甚至她的很多歌曲直到现在还时不时便能在大街小巷上听到。
但《答复》或许是生不逢时吧，虽然艺术价值很高，却自面世起就十分冷门，曲川澜还是三年前因为林商羽才知道了这首歌。
那是在她一不小心跌入林商羽这个深坑的差不多一年的时间之后，曲川澜经历了好一番摸爬滚打，终于从一个彻头彻尾的追星小白，变成了一个勉强称得上入门的小羽毛。
小心翼翼地摸进了粉丝内部之后，曲川澜终于获得了广大小羽毛们不知都从哪里搞来的各种网盘珍藏，其中就有林商羽唱这首《答复》的视频。
那时他还尚未出道，好像是去给朋友们自导自演的一部实验音乐剧捧场吧。本意只是想去当观众的，没想到谢幕返场的时候，林商羽在朋友们的起哄中被推上了舞台，这才有了这个与剧目呼应又略显仓促的自弹自唱。
不知是因为歌曲本身美不胜收，还是因为林商羽唱得过分动人心弦。
也可能是因为，这是林商羽为数不多的翻唱歌曲，与他惯常的风格不太一样，让人耳目一新。
抑或是因为，突然间窥见了林商羽尚未披上星光的曾经——尤其那毫无准备所带来的随意与亲近，仿若身边学长一般，让人在一瞬间不由自主地便伸了出手。
总之，曲川澜真的是第一眼、第一耳，就深深地喜欢上了这首歌，更准确地说，是那种莫名想要自己也来试试弹唱一下的喜欢。
而当初也正是因为如此，曲川澜才一时兴起学起了吉他。
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个一时之兴居然没有在她学会这首歌之后就消散如烟，反而一直饱满地持续到了现在，甚至吉他也越来越成为了她更愿意称之为密友的陪伴。
“麦地
别人看见你
觉得你温暖美丽
我则站在你痛苦质问的中心
被你灼伤
我站在太阳痛苦的芒上
麦地
神秘的质问者啊
当我痛苦地站在你的面前
你不能说我一无所有
你不能说我两手空空”
歌词用的就是海子的那首《答复》。或者应该反过来说，苏明当年就是为了海子的这首诗才谱了这支曲。
原本曲川澜对这首歌只是一种朦胧的喜欢，甚至她更愿意把这种喜欢理解成一种爱屋及乌，不然总会让自己感到有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违和感。
不曾想，今天在舞台上，曲川澜对歌曲的理解与共情，居然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与深度。
可能是，为了把自己对林商羽的关注度降到最低，曲川澜强制把所有心思都收拢、集中到了歌曲本身，碰巧让她有机会重新认识了这首她过分熟悉的歌。
当然更本质上，大概是因为，她在数学上所遭遇的空前的危机与迷茫。
她对数学的质问。
数学对她的质问。
“一无所有”的委屈之下，几乎是对“两手空空”的承认。
仿佛一瞬之间，自己多年来追求与战斗的对象，成了堂吉诃德的风车，荒谬又可笑。
以至于，一曲歌毕，曲川澜早已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泪下潸然。
还是林商羽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现实：“导演老师有没有纸啊，让她擦一擦吧。”
不过她魂是回来了，理智却尚远。
还有些懵着，曲川澜就人机似的赶紧回了个：“不用不用，我有。”
说完还真低下头找起纸来。等终于意识到今天穿的连衣裙上连个口袋缝都没有的时候，曲川澜傻了两秒，随后还真拿起衣服上的飘带擦起泪来。
她这一番动作，搞得来送纸的场务一时间都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了，只好转头问导演，结果刚巧卡了半个身子进镜头。
【哈哈哈哈哈哈本来听歌听得有点伤感，结果就看到这个大哥扭成麻花，一想到他特意用这么个奇葩的姿势，就想能让出画面来，他还以为自己很聪明就更好笑了，完了，我的笑点啊】
【找纸无果就直接用衣服擦也很好笑啊，本来看脸还以为是仙女型的】
【只有我一个觉得超好听吗……我都想哭了】
【真的好听啊，脸也好看啊，哭得也好看啊，就算九漏鱼……这股我也买了！！！TAT】
【但还是求求不要是笨蛋美人人设啊，好吗好的】
曲川澜擦完眼泪，理智也终于回了笼。
意识到自己在林商羽面前又是哭得一塌糊涂，又是乱拿衣服擦泪，甚至连妆擦没擦花都不一定——曲川澜突然整个人尴尬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只好再次目不斜视地盯住前方的摄像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提了提嘴角，露出一个礼貌的标准微笑。
【可是她冲我笑欸！笨蛋就笨蛋吧……她冲我笑诶！】
【↑莫名觉得会成为入坑名场面，火钳刘明】
【刚才看她表演的时候就觉得了，感觉她很会找镜头啊，以前是不是出过道啊？有人知道吗？】
【好像确实是新人。我今天也是看她一直挺会找镜头的，特意去问了我一个资深秀粉朋友，她说群里问一圈都说从来没见过。】
好在，导师们的点评很快开始，打破了曲川澜一个人默默的尴尬。
第一个开口的是罗绮老师：“哇，真的没想到会在这个舞台听到苏明老师的歌。我真的好爱她！你知道吗？我可以说就是因为苏明老师才向往的舞台。”
还没等曲川澜组织好语言回应，罗绮老师就又继续叹到：
“而且这首歌很冷门啊！我很多做音乐的朋友都没听过的。还以为现在的孩子们肯定都不知道了。突然很好奇，你选择这首歌有什么契机吗？我看你都唱哭了，应该是有故事？可以的话，不如跟大家分享一下？”
罗绮难得碰到唱自己偶像歌的选手，很难不兴致满满。
“故事的话，可能称不上？”曲川澜一边谨慎地把林商羽的部分摘干净，一边小心答道，“就是好几年前，偶然听到了这首歌，莫名就觉得很喜欢，莫名就很想试试看。于是就学起了吉他，学起了弹唱。”
“这就是故事啊！我可是一直把自己因为苏明老师开始练舞，然后逐步走上舞台，当成人生故事讲的呢！”罗绮一脸笑意地说道，“那再讲讲为什么唱哭了？当然要是不方便的话，那就不说了。”
“也没什么不方便。”曲川澜先是回应了一句，然后认真思考了一瞬，连神色也在不知不觉中严肃了几分，“大概是因为，最近越来越觉得，一直以来自己为之努力、为之战斗的问题，或许永远都不会有答案了。”
“会有的。每个人都不可避免会遇到人生的难题。但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找得到答案。”
这么一句老生常谈的鼓励，却因为卓丹宁过分坚定，甚至是笃定的语气，听上去比平时多了许多说服力。
曲川澜循着声音看过去，这才发现卓丹宁的眼睛很红，似是哭过的样子。
不，一定是哭过。
曲川澜一下子被这个认识震撼住了。
这是她决定来这个节目之后，头一次完全忽略掉林商羽的存在——
自己居然也是能够把人唱哭的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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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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