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闫府,二人分道扬镳,入寝前她特意吩咐府中人注意魏楚之的动向,自山巅一别,她再未见到人,这会看着窗外大雨转小,心底总觉不妥帖。
伴着夜里下起的淅沥小雨,闫凝卸下满身疲惫入眠。
翌日清晨,闫凝陪怀郎君用膳时打听魏楚之的消息,等侍侍女回禀消息人自始至终没回时,她夹菜的动作顿住,“那你们可在别处见到过他?”
谢怀亦是停住咀嚼,默不作声地观望,犹豫要不要将昨夜魏楚之找他的事情表明。
“奴婢府中各处都问过一遍,这两日里里外外是没见过人的,就是不知外出采买的侍从见没见过。”
“寻不见人就算了,别刻意宣扬出去。”她决心要离开扶摇镇,现在就差个恰当时机,魏楚之与她而言不过是可有可无,事已至此,带不带上他全看缘分。
她一边吩咐近日府中下人们的事项,一边让人去紧盯县衙的动向。
昨夜雨迹未停,且看着要下个十天半个月,她只管等着便好,估摸着距离她需要的契机并不遥远。
阴雨连绵的雨季到来,使得这一隅南方小城披上一层朦胧纱衣,但与此同时,隐藏在美轮美奂外表下的危险已经悄然而至。
今日清闲,闫凝甚至免了去各个商铺点卯的时间,拉着怀郎君在园中凉亭赏雨品茗,一派悠然自得。
雨幕如珠帘,滴滴答答断线成珠,砸入水坑中泛起点点涟漪,不远处的池塘中偶有一两尾小鱼儿摆尾游过,清闲自在得紧。
八角凉亭内,一青一白对面而坐,闫凝面不施粉黛却姿色更为柔美,不着钗环使得人通身平易近人些许。她呷了一口对面人亲手斟的茶,顿觉口舌生香。
“你这手艺,倒是比我阿娘还要好。”她眼眸骤然亮起,显然很满意。
“凝姐姐喜欢,日后想喝茶,只管让我奉茶便好,无需旁人过手,我定能伺候好姐姐,这是小怀乐意之至。”谢怀垂眸内敛一笑,弯起月牙眼,乖巧可人的样子,哪有前世冷血无情之样。
昨夜游街赏灯后,二人之间似亲近些许,先前相处虽是无差,但总是有种若有若无的隔阂感。
自过了一夜,谢怀再面对她时,心底仿佛被拨开一道界限,让他甘愿放下身段去贴合于人。
他话中意味浓厚,就差快要摇尾乞怜着说我心甘情愿为姐姐马首是瞻。
闫凝将他心意看在眼中,放下手中茶盏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顶,“家中自有下人,哪儿天天麻烦你。”
谢怀嘴角忽而向下撇去,嘟囔道:“我没开玩笑,难道我还不配为凝姐姐端茶倒水吗?”
“哪儿能呢!你的身份许是比我尊贵,嫌弃也该是你嫌弃我,怕你劳累坏了身子,那便成了我过错。”闫凝秀眉轻蹙,纠正他的想法。
竟是怕他累着才推脱,凝姐姐还是心疼他的!
谢怀这般思忖着,只觉得心里面甜丝丝如喝了蜜水似的。这没了魏楚之在身边碍眼,果然连呼吸间都变得清甜些许。
但闫凝的话还是让他振奋之余多了份提心吊胆,对待他身份方面疑虑,谢怀心里发虚,不敢多在这上面言语 “能让姐姐开心,我便是累了值得,而且这样与姐姐一同雨中赏景,何尝不是荣幸。”
闫凝嘴角翘了翘,对他的回答不于置喙,饮茶垂眸之际眸光暗烁。
雨中品茗阔论实在是雅事一桩,确定这怀郎君对自己是有亲近之心,闫凝心安了安。
想着也是,那日在山顶他们二人可是有了过命的交情,她就算后续有点过分要求,这人也该会出手。
直到晚间时,看守大门的侍从一脸讳莫如深来报,听着他的叙述,闫凝不多意外,“不用理会,只管做好自己的本职即可。”
县令的动作比她猜想的还要迅速,看来他已经发现眼下的闫家即将变为空壳,生怕她这最后一个金疙瘩也跑掉。
不过,这些均与自己无关,她只管耗着时间,等待时机到来。
几日清闲,教人都养得懒散了些,镇子上的雨连绵不绝,饶是平常不注意生计的小巷妇人们都开始唠叨大雨下的愁人。
有些心思细腻的人家,已经开始咂摸出不对味儿,集市东西两坊的粮价悄无声息地翻了又翻。
这些都在闫凝的设想范围之内,早先囤积下来的粮食管闫家上下主仆几十张嘴一年半载绰绰有余,只要节省些,她便不担心。
这日,闫凝与怀郎君各执黑白两色棋子对弈,沁云举着伞匆匆忙忙进门,油纸伞上水珠颗颗滚落,被门前伺候的丫鬟接过收好。
“何事如此慌张,竟叫你行色匆匆礼节都忘了。”闫凝在棋盘上扣下一子,眼皮都未动分毫。
沁云喜笑颜开地行了礼,让丫鬟找抹布将她脚底连带的水迹擦拭去,她两步走到闫凝身边俯身轻言。
闫凝倾听时不自觉蜷曲着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叩着桌案,听到开心处,眸子熠熠生辉,侧首同沁云再一次确认。
“那便让下面的人准备准备,既然我们县令大人为百姓忧心忡忡,我们自该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好说外头都给闫家冠上首富的名头,此番甘当做个表率。”闫凝笑意盎然,唇角噙着笑意,整个温婉气度陡然一变,又恢复成闫大娘子的做派。
“什么事情值得姐姐这般开心?”谢怀狐疑地打量着二人举动,还真没猜到缘由。
他玉指捻着一黑子,从面前点面成片的棋局中抬眸,看着沁云得了令欢欢喜喜地告退下去。
“这月雨势滂沱,扶摇镇本就挨着河,堤坝更是年年都要修缮,今年河水泛滥,镇子周边有几个乡遭了难。”说到此处时,闫凝收敛喜色,言辞惆怅。
“那批日日蹲点的差役被派往四周乡下,不仅要查看沟渠和堤坝的情况,还要去开展施救。我闫家虽非钟鸣鼎食之家,可见乡里乡亲遭逢天灾,便让沁云淮竹去县衙捐赠银两和一些粮食,也算尽一些绵薄之力。”
闫凝为商,免不得沾染重利本色,天生的善良却让她没办法袖手旁观。
“姐姐深明大义,想必此次天灾过后,乡亲必会感念你的恩情。”谢怀也不想,她能在自顾不暇时,还对明显针对她县令出以援手,他眼眸一暗,想不到那叶县令还是个小肚鸡肠之人。
“我此举只为自己,你可别给我抬高帽子。”闫凝落下白子,接连吃下他数个黑子。
谢怀细观棋局,眼看大势已去,他佯装气恼,“不玩了,凝姐姐棋艺高超,我都连输三局了,都不知道让让我。”
闫凝轻抿唇角,“我不过是险胜你几局,你瞧你,倒是记挂上了。”
闫凝观他下棋路数不凡,其实每每她棋局上落于下风时,总在最后几步峰回路转,一次兴许还未瞧得出,次数多了,她心知肚明是怀郎君在迁让着自己罢了。
她双眸笑吟吟地弯起,倒也享受。
自己养他这么久,占点他便宜又怎么了!
不得不说,美人伴身侧,这生活悠闲似神仙。
屋外雨花飘飘,室内一片祥和。
闫凝晚膳后趁着县令拨人去乡下救灾,带着侍从去再清点一次行头,县城里的衙役人手不足肯定会减少城门看管。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不过她也不敢这般明目张胆,今夜县令肯定还会关注闫家,“去香梅院告诉怀郎君,让他带上自己的东西,咱们卯时一刻出发。”
沁云手中捧着清点册子应下,把册子重新交给自家主子。
闫凝伫立在闫家库房中,手中把玩着个拨浪鼓,她目光晦暗不明,手腕轻转,聆听拨浪鼓发出的咚咚声。
好似某种奇异的鼓点般敲击在她的心房处,带来漫无边际的寂寥和惆怅。
心酸、迷茫、无畏.....各种情绪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住,让她变得害怕和胆怯。
她不知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又或许会带着闫家从这处泥坑跨入另一片沼泽,她前方迎来兴许不是光明,而是重蹈覆辙的泥泞。
可,那又怎样。
留在这里只会成为扶摇镇的供给,只有被吸血致死、敲骨吸髓的下场。
与其浑浑噩噩地沉沦,不如竭尽所能地逃离这里,即使过程痛苦,不得不割舍下过往苦心经营的心血,那也好过不明不白的度过糊涂一生。
闫凝心下已有决断,她不舍地放下手中拨浪鼓,只在库房捡了几样趁手且容易携带的物件。
比如阿爹在她六岁生辰送的一把精巧匕首,匕首约小臂长短,她握紧感受重量,倒也适中。
匕首把手处镶嵌着一颗华美绝伦的闪耀红宝石,闫凝摸了摸宝石后迅速拔出匕首,一道雪白刃光照亮她的双眸。
她手上没有章法的随意在空中比划两下,依照破空的声响,和常年堆积在货物中没有丁点生锈痕迹的情况来看,这无疑是把削铁如泥的好东西。
闫凝满意地将匕首揣入口袋,而后又挑选几件易携带的东西,都是为了出城后防备路上遇见匪徒而选。
她设想的很好,此次出城必定不可能像以往那般大张旗鼓,侍卫不能带,护院也不能直接出城。
而且为了躲开县令追查,目标越小越好,这也导致她只能把人员减少到最少,而家中事宜待她走后,全权交给管家代管。
好在家里的老管家与父亲交情甚笃,把闫家托付给他闫凝一百个放心。
而她,只盼望着明日晨起能顺顺利利地逃出扶摇镇,逃出这个困住闫家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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