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练武的时间很快过去,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
他们几人有个专门的小食堂,暗阁上头特意为他们批下来的。
饭厅里有四张桌子,两侧各摆有两条宽板凳,窗口有六菜两汤,可以随意挑选。
慕容月总是率先占据一处靠窗的位置,方便她眺望风景,紫鸢则跑前跑后为她盛饭打菜。
袁衡和包奕则跟在沈知意屁股后面,三人一边吃一边聊天,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慕容月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总是聊得这么开心,什么鸡皮蒜毛的小事都能当个趣事讨论半天。
当然话最多的是沈知意和包奕,他们两人都是从乡下来的,聊得最多的是乡间趣闻,市井八卦,袁衡偶尔搭腔点评下。
而她像是被排挤出去的那个,虽然她也并不想融入这种平民圈子。
但嬉笑声落入耳朵里,心中的怒火总会越烧越旺。
从小她都是一个人吃饭,父王和哥哥忙于国务,照看她起居的嬷嬷,总对她的言行举止加以严厉的管束,哪能像这般些人一样粗鲁无礼。
她放下筷子,大声呵斥:“食不言寝不语,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三人面面相觑,没了声响,但没多久又开始小声蛐蛐。
慕容月总是板着个脸,听到好笑处,又不得不绷着脸不让自己笑出了声。
好在背对着他们,他们也看不出端倪,只有对面的紫鸢看了不敢说什么,只是埋头吃饭。
如今分了队伍,岂不正是离间他们几个的好时候?
慕容月坐在位置上,挺直着背,双手抱于胸前,淡淡瞥了眼打好饭的袁衡。
他依旧跟在沈知意后面,像是还打算和以往一样,和他的小团体坐一桌。
在他经过时,慕容月漫不经心地咳嗽一声,“如今分了组,队员之间不应该增进下感情,一起吃饭吗?袁公子。”
她抬起娇俏的眼眸,挑挑眉。
说实话,她不明白那两个男人为何总围着沈知意转,她不是那个身处高位的发令者,但他们都愿意听她的。
论身份论地位论长相,她绝对不输沈知意,可偏偏,沈知意可以不用一点利益就交换到忠诚。
袁衡端着餐盘对上慕容月傲慢的眸子,微风袭来,他微微抿着唇。
沈知意回头看了眼,眼神示意他就坐这边。
袁衡眉头微蹙,没有动作。
沈知意宽慰道:“放心吧,案件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
意思是他很快就可以脱离一队,回归他们的。
为了让场面不那么难看,也为了接下来任务中能少些摩擦,他在慕容月对面坐了下来。
他身子板正,眉眼快速划过一抹笑意,以示友好,没等对面回应,便兀自吃起饭来,并没有要和慕容月深/入交流的意思。
慕容月微笑着耸耸肩以示回应。
只要能让他们的小团体分开,产生内部矛盾,她心里就高兴。
至于袁衡和不和她说话,都无所谓了,反正她也不想和这些平民多费口舌。
沈知意和包奕按照以前位置习惯坐下,包奕突然想到还有一人,挥手招呼道:“危言兄,这边。”
魏衍抬眸看了眼那边,视线不自觉与沈知意对视了一眼。
沈知意没有表示,只是勾着嘴角好奇他的态度。
没想到,高冷哥竟端着饭菜过来了,包奕连忙将屁股挪到一边让座。
他在沈知意对面坐下,平静地对上那双毫不避讳的茶褐色眼睛。
魏衍:“看着我做什么?很好看吗?”
他声音不大,可众人都细微地捕捉到了,不禁吃惊地看向这边。
袁衡停了手中的筷子,缓缓注视过去。
沈知意看危言的眼神,没有参杂像紫鸢看危言时的激动和害羞,她是那么波澜不惊,又——胜券在握。
没来由的危机感涌上心头,握着竹筷的手指关节渐渐收紧,呈现一种惨白。
慕容月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发笑,只是不在意似地继续吃菜,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沈知意上下打量了下危言,在他胸口上停留了两秒 :“为什么是你?你不是受伤了吗?”
众人闻言,好奇心更重了,他们何时认识的?
危言讽笑,话里的意思更耐人寻味:“你给我上的药,果然有问题。”
沈知意:“能有什么问题?不过给你留点颜色罢了,过半个月就消了。”
危言端碗吃饭,没再追究,“嗯,倒是要谢谢你了。”
沈知意敷衍一笑,也端起了碗,不甚在意地夹菜,“不客气,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午休后,沙断鸿召集众人开会,说是让看案件卷宗。
六人跟着带路人来到一座竹林深处的隐秘宅子。
进了屋,便看到正厅中央摆放着一张大长桌,六个位置上各摆着一摞子卷宗,桌子前方是一块可以用石膏作画的黑板。
沙断鸿看着六人都一一入座,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他轻咳一声,掌控了会议主导权。
他双手按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你们已经通过了前面两关的测试,现在正式接触这个案子——”
他指着一旁的卷宗,神情变得极为严峻,一旁的烛火照在他沟壑丛生的脸上,发黄的眼睛微微眯起,显出几分森恐。
“这个案子,已经死了三名朝廷命官,廷尉接受案件已有三月,可没半分进展,惊动了洛京城里的人。天朝给我们发来密诏,请我们协助廷尉彻查此案,这些是卷宗。”
沈知意听闻,连忙端正地举起手,一脸求知欲地望着沙断鸿。
沙断鸿疑惑地点点下巴。
得到应允,沈知意问道:“宫主,我想问一下,是只要有钱我们就帮人做事吗?还是因为是天朝下的命令?”
沙断鸿浅笑一声,“暗阁办事,自然要看价钱,但不是所有人前来寻求帮助,我们都会施以援手,毕竟,我们不是慈善组织,也不想左右树敌,每一件接手的案子,都是高层商议投票后做的决定。”
宗旨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但想要在这个世道生存下去,还必须站好队。
向世人展示正统的价值导向,比如这次,接手天朝的案子,成为天朝的爪牙。
那他们这些人属于外派人员,协助朝廷编制人员办案。
沈知意大概理清了暗阁的市场定位,微微点着头沉思。
魏衍坐在她右侧,轻易捕捉到她神思的模样。
漆黑的睫羽在眼底投下浅浅的阴影,微颤时,带动起眼里的光,许是思绪明朗时的欣喜,跟着,嘴角也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沙断鸿只是透露这点信息,就高兴成这样,你到底想调查些什么呢?
一道凉意的春风从窗外吹来,吹起卷宗书卷的一角,对面,袁衡隐在桌角下的拳头不自觉收紧,将衣角绷得,几近丝线断裂。
心底的海啸终究没能掀翻面上的风平浪静。
他绷着嘴角,转移视线,强制自己看沙断鸿说话,只是说的什么好像都被脑袋的轰鸣声给淹没了。
只是危言稍纵即逝的一瞥,便轻易扰乱了他的心里秩序,像是自己暗自私藏的宝物被觊觎,被惦记,要被抢走了。
散会时已经很晚了,打开会议门,月光从外头照射进来铺层在地面上,像是将屋子装入了清波深海之中。
慕容月带着紫鸢第一个走的,沈知意要磨蹭一些,又看了会儿线索笔记,这才准备离开。
忽然抬头发现,屋内已经没人了,只剩几盏烛火,默默燃烧着陪着她。
她耸耸肩,将笔记放进挎包里,熄灭了烛火,合上了门。
廊上寂静,穿廊的风吹过,吹在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没走几步,她感到身后似乎有人,猛地一转身,便看到袁衡隐在竹影里,月光斑驳地照在他身上,看上去有几分萧索。
沈知意:“袁衡,你不是走了吗?东西忘拿了?”
袁衡从竹影中走出,走到廊前的灯笼下方,沈知意这才看清他忧郁的脸庞,和欲言又止的神情。
沈知意走下台阶,“怎么了?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袁衡沉声道:“明日我们就要分开行动了。”
沈知意点点头,“对啊,三个官员的案发现场不在一处,尸体也不在一处,我们只能分开行动。”
袁衡从袖子中取出一物,是一个竹哨,“你还记得它吗?”
沈知意点头,“记得啊,我们在历炼时你送了一个给我,我好像放在衣橱里了。”
袁衡温声道:“做任务时带上吧,万一遇上危险,我又恰好在你周围,或许能更快找到你。”
沈知意笑笑:“好,知道了。”
袁衡抬眸,眼里似藏着不解,和幽怨般的委屈:“你就没有话想对我说吗?”
沈知意不是个擅长处理这种煽情离别场景的人,一时间被问来懵住:
“你们也小心行事,打不赢就跑,破案是其次,保命最重要。”
袁衡的双眼本就温润透亮,似浸在水光里,此刻映着清凉的月色,倒显出几分悲凉来,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我们?单对我说的话呢?”
沈知意觉察他似有心事,“单独的话?暂时没想到,不是,你个大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你不会离开了我这个超强搭档害怕了吧?”
话音刚落,一股雅淡的梅花香向她笼了过来。
没有征兆地,她被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揽入了怀中,没有往常的温柔,有的,是他不由辩说的固执。
沈知意的额头抵在他的下巴上,温热的触感令她一惊。
她感到一瞬的呼吸不畅,双手也僵在了半空。
连说话也卡了壳,“袁、袁衡,你这是做什么?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
“知意——”他心里怕了,怕这趟任务下来,被人捷足先登,动物总是能快速嗅到敌人的存在。
在危言出现在人群的那一刻,他的心脏像是被绞在密不透风的酸缸里。
他没办法忍受她的目光落在其他人身上,停留这么长的时间。
尽管她表现得平静又自然,可那些细微的,不易察觉的目光闪烁,像是针扎般刺痛了他的心。
明明是他先来的,危言凭什么轻易分得她的视线,这不公平。
“袁衡,我有点喘不过气,你抱得太紧了。”沈知意仰着头拍着他的肩膀。
袁衡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礼,和难以控制的呼吸起伏。
他迟钝地松了手,找回些理智,只是喉中干涩,像放在烧碳上烤。
他尽力控制声线的平缓,可一开口,就先漏了陷:“抱歉,知意,我有话想对你说。”
黑夜,总是能滋生出白日里没有的胆,他的心思,要暴露在这无尽的夜里了。
“暗阁内部人员,不得私相授受!”
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吓得沈知意心头一跳,她环视一周,终于在屋顶上发现了那人。
沈知意凝眉,仰头喊道:“危言?你爬那么高干嘛?”
魏衍坐在屋顶,一只腿曲着手肘放在上面,冷眼看着底下,“赏月啰,不然看戏啊?”
沈知意脸上一热,也终于觉察到袁衡古怪的心思,心里闪过一瞬“不应该啊”的疑问。
她一时间脑子有点乱,只得扯开话题:“你别胡说,你快下来,还以为自己是暗卫啊,你现在是二队成员。”
危言从上方跳下,落在两人中间,他左右看看两人的神色,一个强装镇定,一个眼里带刀。
他轻声一笑,拿过袁衡手里的竹哨打量,“袁兄,我也害怕走丢,可以送我一个吗?”
袁衡伸手想抢过,却被他拿远了。
危言:“怎么这么小气,是只送女孩子的吗?”
沈知意觉得他有些幼稚,心里没来由地生出恼怒,“你们聊吧,我要回去睡觉了。”
她不想再多待一刻,只想快速离开这个气氛诡异的院子。
危言看人走远,又将竹哨好生放回了袁衡手里,“这点小东西,只能骗骗涉世未深的少女。”
袁衡冷漠地审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像是冰冷的蛇,生冷的语气像是变了个人:
“你又和沈知意什么关系?未免管得太多了些。”
魏衍静默了几秒,眼底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深意,像是一种自问:“什么关系?”
他拍了拍袁衡的肩膀,语气淡淡,在听者看来却充满挑衅:“她与我,还真有点关系。”
袁衡盯着他离开的背影,瞳仁幽深,无声勾起嘴角冷笑。
像是藏在竹林深处的一尾毒蛇,内里藏着又阴又险的毒,随时可能给人致命一击。
危言?他倒要看看这人有什么背景,胆敢和袁氏作对。
魏衍出了院子,走到水榭长廊,那天,测试沈知意武功功底的地方。
他想起她那双隔着红纱笑得狡黠的眼,说他们好像在哪儿见过,她会不会对幻境还有记忆?
正当他想着,耳边就传来沈知意的声音,下意识,他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沈知意:“危言,问你个问题。”
她正坐在廊上的板凳上,刚刚红纱飘荡,挡住了她的身形。
魏衍步子未减缓,一路向前,像是并不打算停留。
只是路过她时冷冷说了句:“不想回答。”
沈知意跟在他身后,“这个问题对我很重要,同事一场,帮个忙,回答了你也不会缺斤少两。”
魏衍讽笑:“问袁衡刚刚说了什么?”
沈知意:“哪是问他啊,问其他人。”
魏衍看她一眼,“谁?”
沈知意:“魏王。”
魏衍停下脚步,“你说谁?”
沈知意:“魏王啊,他现在是生是死,在不在安全的地方?”
要是魏王死了,雪雁日子肯定也不好过,还可能有生命危险,她更不用说了,也可能会面临牢狱之灾。
魏衍低眸看她,眼尾似带着向上的弧度,“他到底是你什么人?这么关心。”
沈知意长叹一口气,也不好说明真实情况。
忽然灵光一现,想着顺着那天他说的话胡诌。
她大言不惭道:“对,我就是爱慕他,爱慕他很久了,所以关心他,想知道他的生死,过得好不好。”
魏衍顿住,一时间像是丧失了言语功能,虽然知晓她是在糊弄他,但心情就是变得很复杂,难以形容。
魏衍也不知道自己想确认什么:“你爱慕他?可你并没有见过他。”
沈知意继续夸大其词:“谁说我没有见过他,他长得可好看了,貌比潘安,虽然下半身不行,但不妨碍我对他的爱慕之情。”
魏衍愣住,眼神也变得古怪,像是在冰原上平添了一股春风,融化了一道冰雪,他浅声问:“什么时候见过?”
沈知意:“你调查户口啊,问怎么详细?”
魏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的失常,“他,现在很好,被专人保护着,没有人可以伤害他。”
沈知意继续追问:“那官府会不会察觉他失踪什么的,会不会牵连到他的家人?”
魏衍这才意识到她的意图,原来是不想引火上身!
心里的温热瞬间被一盆冷水浇透,冰原继续下它的大雪,吹着砭人肌骨的风。
魏衍快要走出长廊,头也不回地冲着月色说着:“他是暗阁重点保护对象,他的家人也会很安全。”
沈知意放心地点了点头,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但忽然又想起一事,正当她想问,危言已经消失在了黑暗里。
暗阁在暗中保护魏王的家人?
那她是魏王的拜堂妻子这事儿,应该很快会被调查到吧,应该不会出什么幺蛾子吧?
还是说暗阁高层已经知道了,但有人帮她隐瞒着……
袁衡:[愤怒]
魏衍:[小丑]
沈知意:[无奈]
好贴切的表情包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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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 爱慕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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