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薛清照常开着台灯坐在桌前学习。
李玉楼一开始拄着胳膊说要陪着薛清，后来实在熬不住就歪着脑袋倚在一旁睡着了。
薛清一开始没注意到她，后来眼睛看屏幕太久有些花准备歇歇，一扭头就看那个传说中的玉阳长公主在一旁睡得不省人事。
怪不得说自己睡了很久呢，薛清心想：这睡眠质量也太好了些。
似乎是感受到了薛清的视线，李玉楼睁开眼，有些迷瞪地问：“写完了？”
薛清摇摇头，随后道：“你今天怎么突然想起了你的名字？”
李玉楼摇头：“不知道。”
薛清觉得或许还要再观察观察寻找定量才能知道为什么了，于是也没说什么，只是让李玉楼去床上睡了。
第二日一早，薛清本想自己悄悄出门去上课，没想到她一走李玉楼那边就醒了，门还没开呢，就听见熟悉的声音：“薛清？”
薛清与她对视片刻，无奈下只好道：“距离我上课还有五分钟，如果你要跟我去上课的话，只有一分钟时间穿衣服洗漱。”
话音未落，李玉楼就一袭红衣板正利索站在她面前。
薛清低头看表，好家伙，二十一秒钟。
这下也不好说什么了，只好领着她了。
今天早晨刚好又是林楠的课，因为薛清今天多少有些起晚了，几乎是踩着点到的教室。
林楠到的早，见她来了也只是点点头。
薛清微微鞠了个躬表示歉意，余光感觉林楠朝自己身后扫了一眼。
薛清以为身后还有没来的学生，结果压根没有，只有个打着哈欠跟着自己的李玉楼。
难道……老师可以看见李玉楼？
历史系学生少，课堂上稀稀拉拉坐着几排人，薛清找了个周围空位多一点的位置坐下，李玉楼就披着头发坐在她旁边。
本来前半节课李玉楼还在一般半睡不睡无精打采拄着脑袋，一提到“晏朝”两个字，李玉楼却好像上课被老师点名的学生一样，认真了起来，坐在薛清身旁格外认真。
林楠站在讲台上泛着PPT，讲道：“作为出于历史缝隙中仅存百年的晏朝，史书上对其记载寥寥无几，如果有同学读过《五代朝记》便知道，晏朝历史上堪称臭名昭著的罪人——玉阳长公主。”
话音刚落，薛清没忍住扭头看了一眼李玉楼，对方垂着头，素白的脸被垂落脸侧的发丝挡住，让人看不清神色。
可即便是这样，薛清还是敏感地感觉到对方无言的难过。
林楠继续讲着：“据晏朝史书中记载，晏朝这位玉阳长公主十四岁扶持幼弟登基，垂帘听政，暗中积攒权势，直到幼弟弱冠仍把持朝政，紊乱朝纲。”
薛清拿了张白纸，画了个小花猫的表情，偷偷推到李玉楼面前，随后没事人似的继续认真听课，一副什么都没干的样子。
余光瞥见李玉楼看着她抽象派的画作似乎是笑了，薛清放心才收回放在对方身上的视线。
回神后，林楠正说到：“根据史学家对晏朝的研究分析，晏朝最后一代皇帝永昭帝李隆安持政后着力清除玉阳长公主残余势力，推仁政，安民生。奈何玉阳长公主势力早已深深扎根，渐渐蚕食掉这个王朝。”
林楠翻过一页PPT，上面展示了几页书影，林楠道：“这是李隆安所著《罪辞》，想必同学们曾经都在课本中学习过，承化十一年西北少数民族政权大败晏朝军队，攻占晏朝国都雍都，自此一个朝代终归没落，这篇《罪辞》正是李隆安败降时所作。”
薛清若有所思，若是自己身边这人便是那位臭名昭著的玉阳长公主，那晏朝人怎会把这罪人的画像置于大殿之上呢？
耳边传来几不可闻滴答声，薛清侧头看去，镜片反射出刺眼的光，自己画过的那张白纸被李玉楼紧紧攥在手里，皱成一团，几滴晶莹的泪落在空白的桌面上，显得有些突兀。
关于晏朝的历史多数集中于晏朝的最后一位皇帝，林楠简单带过之后就不再讲解晏朝的内容了，一节课至此也接近尾声。
临走前，李玉楼有些失魂落魄的，薛清叫了她好几遍对方才跟上。
要离开时，林楠叫住薛清：“你这节课少见的安静，关于晏朝的历史，你有什么见解？”
薛清抿了抿嘴，如实道：“我想问玉阳长公主，这位史书上占十行，十行皆是骂名的长公主。”
林楠耐心给她讲解，李玉楼悄无声息离开了，薛清少见的溜神，匆匆应付过去便出门寻找。
总算那抹红色的身影没走出太远，薛清小跑两步追上去安慰：“你没事吧？其实……”
薛清很少安慰人，虽然她平时常秉持着安慰不顶用，帮扶才靠谱的想法，可还是不忍心看着这位将自己的过往忘却地一干二净，却独独记得她的名姓的人难过。
那简直太不人道了。
一时想不到什么措辞，薛清便生硬地说：“其实你也未必就是那位玉阳长公主，或许是皇帝的其他亲眷也没准，况且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就姑且不要记起了，往事随风，让它过去吧。”
李玉楼终于是抬头看向了薛清，眼眶泛着红，道：“若我是玉阳长公主，铸成滔天大错，定无言苟活于世。”
薛清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点头表示认同，领着李玉楼去了下一节课的教室。
一天下来李玉楼都情绪不高，可奈何史书上并无对于玉阳长公主名讳的记载，无从证实。
薛清晚上敲论文的时候猛的想起什么，对着在一旁半睡半醒的李玉楼道：“或许你恢复记忆是因为受了惊吓，如果你想证明自己不是玉阳长公主，没准吓一吓就能想起来。”
李玉楼暗了一整天的眸子倏地亮了，道：“当真？”
薛清推了下眼镜，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试试不就知道了？”
这一天，女寝302的灯暗了亮，亮了喑，在成功收获宿管警告后，薛清身心俱疲地问李玉楼：“想起什么了吗？”
李玉楼很像点头，但奈何什么都没想起来也实在是扯不出谎来，只能摇头表示遗憾。
薛清卸了力气，忽然又拿起了手机敲敲打打，重燃士气：“还有一个办法。”
李玉楼端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晃来晃去的怀表，半信半疑：“这样真的管用吗？”
薛清斥道：“好好盯着。”
李玉楼听话照做，薛清又说：“试试也不会怎么样，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两人就这么对坐看一块表看了快十分钟，李玉楼终于是受不住了，赶紧抓住薛清那只晃着怀表的手，道：“别晃了吧，我都快被晃成斗鸡眼了。”
薛清手早举得酸痛，闻言见好就收。
哪知手刚收回来，李玉楼就又是那副熟悉的头痛模样。
莫非这办法真有效？
薛清有些激动地抓着她的肩膀摇晃：“想起来了？”
哪知李玉楼的头痛又似加剧，她紧闭着眼摇晃着脑袋，似乎是要以此缓解晕眩。
薛清渐渐意识到不对，连忙撒开手去翻自己带的药箱看有没有对症的药。
没翻一会儿，自己就被一具温热的身体从背后一整个揽住，对方的手紧紧箍着自己的腰。
薛清拿着药盒的手被吓得松开，药盒摔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薛清嗅出是李玉楼的气味，偏头挣扎：“你，你怎么了？”
李玉楼却变了个人似的不回答，一手掰过她的脸不让她回头，一手死死抱着她，声音响在耳边：“对我……你还没利用够吗？”
薛清不明所以，浑身汗毛倒竖，被一个女人以这样的姿势揽在怀里太别扭了，这让她生理性地有些抗拒，言语上的冒犯更是彻底将她惹恼了。
薛清猛烈地挣扎着，终于推开了发疯的李玉楼。
对方明明什么都没变，可是脸上的神情就宛如换了一个人，薛清不可置信盯着她，问：“你想起来了什么？”
李玉楼被她猛地推开撞在了床梯上，手不知道在哪里刮开了不小的口子，淌着鲜红的血。
李玉楼低头不甚在意地看了一眼，听见薛清的话嗤笑了一声，眼里闪过一抹恨意道：“你很怕我想起来吗？”
这都是哪跟哪啊？
薛清彻底被说糊涂了，料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也该被惹恼了。
叹了口气，薛清有些无奈道：“你的手受伤了，我给你消毒。”
李玉楼倒是没再发疯，俩人终于是安静地坐在一块了。
李玉楼的头发很长，几乎到了腰部的长发温顺地搭在她的肩上，她垂眸，看不清神色，只能看见她的目光紧紧锁在那个为她涂药的人身上。
涂好了药，薛清不咸不淡说了句：“好了。”就回头收拾桌面去了。
李玉楼似乎是冷静了，沉吟良久：“你不是薛清。”
薛清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滑落了下来，她推了推眼睛，头也不回道：“我是薛清，但不是那个写在史书上的薛清。”
随后她终于回头直视李玉楼，道：“如果我的名字出现在史书上，也该是在作者那一栏。”
说罢，不管李玉楼，薛清清理好一切后，继续撰写论文，余光中李玉楼还如之前一样坐在后面的椅子上盯着她，只不过这次的目光里不是纯粹的好奇。
薛清只能感觉到那种注视中的怀疑与怨恨。
莫非那前御史之女薛清得罪了这位长公主殿下？
薛清手上敲键盘的速度慢了下来，她又陷入了沉思：若这位玉阳长公主意在江山，那这位嫁于永昭帝的御史之女多半是站在皇帝这边的，有些恩怨倒也正常，只不过恨到这种程度，这得是做了啥啊？
还有李玉楼的那句利用，利用她？
薛清尚未想清，后颈便一凉，浑身的肌肉霎时紧绷，一只微凉的手掌从后扼住她的脖子，玉阳长公主用她冰冷的声音道：“在想什么？”
薛清故作淡定：“想论文。”她能感觉到对方的手用了劲似乎下一秒就要紧紧扼住自己的脖子，将自己掐死。
整个宿舍安静地只能听见呼吸声，对方显然不信。
薛清收紧手掌掩饰自己的紧张，她知道自己这多半是捡了个祖宗回来了，惹得一身麻烦，但也只好硬着头皮应付。
薛清咽了口唾沫，那双手的劲似乎松了些，她道：“玉阳长公主，您到底要干嘛？”
话音一落，李玉楼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一转，那只扼住薛清脖子的手短暂松开，她将薛清的椅子转了半圈面向自己，她又再此扼住薛清的脖子。
那脆弱的脖子上的脉搏很快，李玉楼恍惚觉得自己是将一颗心脏握在了手心里，她很快回神，威胁道：“所有人，除了你，没人看得见我，若是我想杀你，自然也能做到悄无声息。”
紧紧盯着那双眼，薛清眼中只剩下惊恐，眼底映着她有些癫狂的神色。
李玉楼尝到了一丝报复的快感，她道：“我要你帮我改写一段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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