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芷准备离开的脚，因为飞羽无意中吐露的“废”字定住了，心中不断回想着他的口型，猜测后面的字。
飞羽见青羽屁颠屁颠的走后，喊住了沈芷，“沈姑娘等等，等那厮把大人的火气抗一部分，你再进去。”
沈芷脸上笑眯眯，心里骂骂咧咧，你这个木桩子果然是黑心的，黑的挂水！
小福子皱着脸担忧道，“沈姑娘，你会不会有危险？”
飞羽十分自信，一口答道，“绝对不会。”
这幅自信的模样，好似是督公肚里的蛔虫，如果不是他这幅正受罚的凄惨失宠模样，倒也有几分可信。
小福子看飞羽头上已经结上血痂，不在流血，说话也中气十足，精气神好的没法说，不再为他担心，转身牵挂起沈芷。
沈芷心中千回百转，最终还是立在原地，没有走，和飞羽小福子搭话，端的是沉稳模样。
等青羽出来的岔子，飞羽已经让属下去把养神汤端了过来，扛着水缸慢慢往程栖止书房的位置挪。
一个大块头，扛着人高的大院水缸，在哪儿都是活靶子。
门口的护卫看飞羽越挪越近，嘴角抽搐，简直没眼看。
飞羽知道站在哪里不会被驱赶，就踩着那个距离，停住了。
小福子哪见过这等场面，清秀的小脸紧张的通红，大气都不敢喘。
显眼包飞羽像是没有察觉到周围的眼神，抻着手举水缸，不时还动动胳膊缓解酸累。
沈芷心中一阵无语，但是表情管理很好，瞧着镇定自若。
“咯吱！”青羽推开门，一只手捂着左眼，蹑手蹑脚走出来，又把房门合上。
看到蹲守在外面的飞羽，青羽气的咬碎一口牙，眼里的火苗一窜而起，抬腿走过去，路过时，把脚狠狠在他脚上跺了一脚。
飞羽举着水缸，正准备后退，可沈芷在他后侧方，不巧挡住了退路，只能硬生生挨了这一下，闷哼一声，疼的直抽冷气。
沈芷看青羽的脚踩实了，眼里划过满意，移开身子，语气关切，小声问道，“飞羽大人，你没事吧！”
十指连心，脚趾也是指，飞羽白这张脸，摇摇头，虽然他有些怀疑沈芷刚刚站位，但是对方脸上的关切做不得假，况且他们也没有结什么梁子，沈芷和青羽更是不认识，犯不着跟青羽坑他。
青羽没想到真踩中了，很遗憾刚刚的力气用的保守了，昂起头，挑衅的看了飞羽一眼，又不着痕迹的打量了沈芷一眼，心满意足的走了。
“沈姑娘！”飞羽见青羽走后，低下木头脸，眼睛里带着希冀，看的沈芷头皮发麻。
深吸一口气，沈芷端起木盘，站在门外喊道，“督公大人，飞羽大人让我给您送养神汤。”
门内寂静无声。
沈芷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一关过去了，以后她要里飞羽这个深坑远一点。
飞羽看督公没有反应，眼神黯淡下去，木头脸看着更加没有生气了。
“大人若不得空，那我就退……”
沈芷低着头，唇角的笑意勾到一半，就听到门内的传来沙哑的声音。
活阎王开口了。
“进来吧。”
有人欢喜有人忧，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飞羽的木头脸上，僵硬的勾起了不熟练的笑容。
沈芷的脸上也只能艰难的挂起不懈可击的浅浅假笑。
沈芷端着木盘不方便开门，门口的护卫像石头桩子一样，除了会出气半点也不像活人。
沈芷脸上的笑容微僵，准备请旁边的护卫帮忙开门。
“吱呀！”
眼前的木门忽无风自开。
沈芷脸上笑容不改，端着木盘，前脚刚进，后脚护卫就把门带上了，生怕晚了一秒。
程栖止眼皮半阖，遮住眼底的血丝，“东西放下。”
沈芷低着头，把木盘上的养神汤放下来，拿着木盘后撤。
程栖止手里把玩着香囊，朝对面的人抬抬下巴，示意她抬头。
可惜，对面的人低着头，像个只胆小的鹌鹑，看不见他手里的香囊，也看不见他的威胁。
意识到自己了干什么蠢事后，程栖止笑了一声，哑着嗓子，“抬头，看看这是不是你掉的香囊。”
沈芷抬头，视线落到香囊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是我的，谢谢大人！”
程栖止用食指勾着香囊的带子，长臂前伸，示意她过来拿。
手腕从袖口露出来，裸露的皮肤白的像纸，毫无血色。
沈芷犹豫一瞬，上前几步，双手作捧状，停在香囊下方，目光落在勾着绿色丝带的修长指节上。
丝带犹如血管，蜿蜒攀爬上食指，透着诡异的美。
轻笑声从胸腔中震动，飘散到空中，听的人耳朵发麻。
“看呆了？”
说完，程栖止转动手腕，将缠绕在食指上的丝带解下，松开手，小巧的靛蓝香囊稳稳落在下面等候已久的掌心上。
或许是有两个人触完霉头，把眼前人的怒火消耗干净了，眼前人艳丽狠戾的面容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轻松和愉悦。
沈芷见过程栖止的画像，画像上的男人雌雄莫辨，可却不会有人夸赞他的容貌。
如一把锋利泛着冷光、涂了毒药的匕首，一眼看去，人们只会惊叹刃的锋利，剧毒的危险，至于手柄上的宝石与匕首上繁复纹理，反倒成了衬托。
“好看吗？”程栖止开口打趣，像一条伸出蛇信子的蛇妖。
“好看。”
回答声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的犹豫，像是下意识没经过思考就说出的答案。
程栖止掀开眼皮，露出疲惫的双眼，眼白上爬满了如蜘蛛网般的血丝，触目惊心，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邪恶艳鬼。
“回答的倒是直白，只是这‘好看’二字，又有几分真心？”
说完，不等沈芷回答，他就懒懒靠回椅背，摆摆手，“退下吧。”
上峰喜怒无常，思维跳脱，沈芷虽不理解但尊重，行礼后准备离开。
走到门前，她突然顿住脚，小声道，“督公大人，飞羽大人头上的血迹都干了，还举着水缸在
门外站着，您看……”他这么活蹦乱跳，要不再“赏”他点吧！
沈芷表面是在提替飞羽求情，实际上却暗戳戳的告黑状。
头上的血迹干了，说明伤的不重，仅仅是皮外伤！
举着水缸站在门外，说明他没有老老实实在原地举水缸，这是态度上的不端正，分明是没有认识到自己错误，四处招摇很是嚣张！
程栖止捏眉心的手一停，不在意道，“随他，又没有人拘着，想站多久就多久。”
沈芷没有听到想要的结果，心中遗憾，面上却没有露出分毫，一副欢喜感激的模样，再次拜谢而出。
书房中，绯红色身影端起养神汤，轻嗅，一口饮尽，放下瓷盏。
“这两人倒是关系不错。呵，可要藏紧了尾巴，别让我抓到了，不然花圃都不够埋了。”
屏风后帷帐轻晃，房中归于安静，只有轻缓的呼吸。
飞羽扛着水缸，望眼欲穿，听到门口的动静，忍不住又上前几步，眼神热烈的像是拖着孩子守望亡妻的鳏夫。
沈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心中恶寒，赶紧甩开奇怪的念头。
提着裙摆，跑到飞羽跟前，“飞羽大人，太好了！督公大人说，站多久你自己说了算。”
同样的话，换个说法，意思可就谬之万里了。
沈芷笑的灿烂，小福子不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也开心的瞪大眼睛，只有飞羽僵着脸，笑的比哭还难看。
督公的气还没消，一定是在气他自作主张。
风一吹，飞羽脑子又清醒几分，想来沈姑娘是帮他求情了。不然，督公或许会罚的更重。
被忽悠的飞羽并不知道，程栖止并没有多恼他，也没想着罚他多久。
与其说是沈芷“求情”来的，不如说，是正中程栖止下怀。
“多谢沈姑娘，我……我还是再站一下吧。”
说完，飞羽扛着水缸，运起轻功往外跑，像是身后有恶狼在追赶，一眨眼就没了影儿。
沈芷跟小福子面面相觑。
“或许是，飞羽大人有自己的思量。”小福子不是很确定，摸了摸怀里冷掉的烤蜜薯，“要不我们先去马场吧。”
沈芷欣然接受小福子的提议。
两人并肩，一步一步往马场走。
那几匹马已经驯的差不多了，只是，上面没有催促，沈芷也没有急着交差，继续巩固几匹马对指令的服从程度。
……
下午，程栖止路过马场时，忽然开口，“我的马驯的如何了。”
飞羽不知道督公为何会突然问起，答复的话在脑中转了一圈，提议道，“马场就在旁边，不如大人进去看看。”
“嗯。”程栖止矜持颔首，转身抬步走进马场。
飞羽觉得自己或许已经撞破真相了，督公大人对沈姑娘很关注，也很上心。
上午的养神汤，他特意叮嘱抓了重料，就差赶上迷汗药了。
督公把那碗全喝光了，不出所料的被放倒了，休息了足足两个时辰。
他本以为督公迁怒，没想到督公醒后什么也没说，只罚了他半年俸禄。
由此可见，沈姑娘对督公的影响，比他原先猜测的还要大。
程栖止近来头痛失眠，之前的药都不怎么管用，没想到被飞羽那碗重料的养神汤阴差阳错止住了。
马场中，一匹枣红色的高大骏马踏着悠闲的步子，马背上青绿色的女子笑颜明媚。
“沈姑娘，你真厉害，它在你这儿比兔子还乖巧，还学会了那么多指令，真是太神奇了！”小福子在一边手足舞蹈，眼睛亮晶晶。
沈芷抬手摸摸骏马的鬓毛，绸缎般光泽鲜亮，触感冰凉坚硬。
“这小家伙臭美的很，知道做什么动作帅气，自然不会拒绝。你再夸一下，小家伙尾巴都要翘到天上了。”
沈芷语音刚落，枣红色骏马就开始展示刚刚学会的表演指令，还把之前的指令穿插在中间。
富有韵律的抬腿，在原地踏起步子，时而四提蹄错，时而极速侧步，马蹄起落间充满节奏感，踏云舞步兼具力量与美感，如跳起汉唐舞的肆意少年。
负责马场扫撒的几人也和小福子一样，看呆住了，懂马的更是看到如痴如醉。
“我在这马场看了几十年，还从未见过……马还能这样驾驭！”
“太厉害了！这马温顺的不像是被人驾驭，倒像是主动让人驱使表演！”
一个胡子拉渣的潦草男人，抓紧手里的竹简，眼睛猛然迸射出光芒，“合于雅乐，应于礼节，彰显大国繁盛与威仪！这不正是大人要的！”
贺许近来急的嘴里生泡，为了完成上峰的任务，找到能和擅马的蛮子抗衡甚至碾压的马术斗艺，上到达官显贵，下到贩夫走卒，他都寻了，可是总觉得差点意思。
要压住对方“野蛮、刚猛”的马术，不能太过文雅，又不能效仿他们一样用蛮力。
偏生上峰又提了不少要求，要体现大国底蕴，要文雅有风骨，又不能太秀气，要展现出压倒万邦的势力，又不能显得粗蛮，只差没把他们磨死。
虽然大家忙的怨气颇深，也知道这次的盛会十分重要。
如果不能全面碾压这群蛮子，他们的野心与**就会疯长，如恶狼扑上来。
大禹国虽然不畏战，但一旦开展，牵一发而动全身，无论是征粮征兵大军开拨，还是战斗造成的人员伤亡，于大禹国而言，都是前进路上的碍脚石。
人避恶犬，不是不敌，不过是为条恶犬负伤破皮不值得罢了。
青羽蹲在墙角画圈圈，“让飞羽走路摔跤，喝凉水塞牙，吃米饭噎住，睡觉着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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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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