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岩既从颜琋的话中得知郎晴的去向,遂动身前去五槐坡,跟秦广王要狼。
等他到五槐坡地府洞口前,活生生的郎晴已在那里候着了。
“三哥!”郎晴终于等来了胡岩,立即上前查看他的伤势。
她激动道:“我就知道你能活着回来。我猜若是你逃了,必会想到来此处寻我的。”
“你怎么没事?你不是被追魂钉……”
胡岩原以为郎晴死了,此时惊喜又交杂着疑惑。
“我也不知道为何,那钉子在我体内不要我的命,可我也逼不得它出来,或许是因为父帝曾是追魂钉的主人,而我是父帝的血脉,它认主。”
胡岩又问:“那秦广王不纠缠于你?”
“他把潇公子的魂魄和我带回了地府。我昏了一阵,在地府才醒过来。他言行轻薄,我不得已坦言了自己的身份,那胆小鬼惧怕父帝的威严,才放过我。”
郎晴之言并非滴水不漏,只是昨日她舍命相救,足见她的真心可靠,胡岩心存几分感激,因此,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三哥,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潇公子好像已然转世。”
胡岩道:“我这一身伤,得治一下,需阿晴你护法。一切还需从长计议。”
休养生息几日之后,胡岩才开始动脑筋。
他并不打算先找眼泪,与应赫交换。让应赫顺利得手,这无异于认输,让狐族落败,乃是下策。
既然应赫胆敢威胁他,他就先去找冰弓寒箭,拿着武器逼迫应赫解毒,才是上策。
狐王胡谨早些年就已经有不臣之心,私下打探过冰弓寒箭的藏处,胡岩也与他暗通款曲。胡岩是狐族最有出息的继任者,怎么甘心寂寞在香山当一辈子的质子。
“阿晴,我看看你的狼牙环佩。”
郎晴从香囊中掏出那块晶莹剔透的玉佩,雕成三颗狼牙模样,头尾相连。
胡岩举起玉佩,对着日光,玉内有字浮现。
“水?”玉佩自皇子公主出生便系在身上,郎晴却从不知其奥秘奇特。
胡岩看她惊讶的模样,解释道:“这玉佩有五块,狼帝的大小公主,大小皇子各执一份,还有一枚在狼帝手中。玉佩中分别隐含金木水火土,阿晴,你这一块是水佩。”
“我都不知道的事,三哥,你怎么知道?”
“我祖上也做过官,知道一些秘闻,我父亲就当故事一般告诉过我。”
郎晴心想,胡岩父亲狐王是二皇子的老师,想必玉佩之事是他告知,可见二皇子对其信任无比。
“这水又是什么意思?”
“这五行指向冰弓寒箭之地的五个入口。金乃西北荒漠,火是西南焰山,木为中原椿树,土在东北沼泽,而水指向东南离川。”
“离川?”郎晴看着手里的玉佩,想起父帝以前总是逼她练水术,原来另有深意。可她总练不得,父帝便把她的玉佩换了,没想到这水佩偏偏又回到她手中。
“这狼佩莫非是打开入口的钥匙?”
胡岩点头,“除了钥匙,还需狼帝的血脉。”
言罢,他就带着郎晴来到离川岸边。
离川暗潮汹涌,惊涛拍岸,郎晴有些眩晕,她不识水性,且因幼时有过溺水的经历,极其畏水。
胡岩瞧见她脸色惨白,“你怕水?”
郎晴强作镇定,“我不会游术。”
她想了想,又道:“不如这样,三哥把我变作它物,方便带我进去。”
“那就把你变成一条鱼。”
胡岩施法,却在法力冲进骨肉魂魄的时候突然中断了,他才想起碧棘草的毒浸入太深,封锁了他的三魂七魄,使他无法实施脱胎换骨的变幻术。
郎晴早得颜琋知会,清楚他已中毒,见他停顿下来,心中已然明了他确实无法变化。
“你怎么了?”郎晴装作一无所知。
胡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许是日前法力损耗过多,一时半会儿施展不了幻术。”
“那怎么办?要不,三哥,你教我幻术?”郎晴似是真诚地提建议,“可我法力太差了……”
胡岩思忖片刻,那幻术即便知道方法,可施法之人没有深厚的法力也用不了,这郎晴功法根底确实很浅,告诉她也无妨。
“逆转内丹,将法力灌入经络,冲击百会、风池、内关及涌泉各处,拆骨接肉,改魂转魄。”
郎晴按他的指示去做,中途假装撑不住,胡岩自觉地从她身后渡她力量,助她变成鱼。
胡岩怀揣着鱼儿,施了避水咒,跃入离川。
入水的一刹那,往事便如滔滔江水不绝地涌进郎晴的思绪,尽管已避水,可她依旧几欲窒息。
在她还是孩童之时,宫仆带着她和弟弟乘舟行于祁川赏景,正巧遇见狐族与狸族因世仇斗殴,不慎被殃及而落水,她的母亲及时赶到,却偏偏舍近求远,先去救被冲到百丈外的皇子,将近在咫尺的她置于溺水的危险之中。
心死总是大过身死的,那时,挣扎的手脚突然僵硬又无力,她呼吸不续,便重重沉进了祁川。
她随着祁川顺流而下,鱼王的公子虞琤正在归家的路途逆流而上,恰巧遇见了,便救她上岸。等她清醒过来,被虞琤护送回到宫中,更是发觉她的母亲只顾着在床边看护皇子,竟不曾施舍半刻的闲暇派兵去寻她。
郎晴与虞琤也因此相识,平日交好,母亲不把她放在心上,也从不对她有任何的期许,自然也不会管束于她,因此,她时常自由出宫找虞琤玩耍,虞琤也常常用御水之术驮她巡江出海。
胡岩游了二十余日,终于在水底狭缝中找到了入口。
他拍了拍因害怕而一直闭眼的郎晴,指着那岩板的特殊凹陷道:“那应该是钥匙孔。”
胡岩将狼牙环佩置于其中,严丝合缝,海底的大门阔然打开,他游了进去。
前半程仍需游水,后半程便上了岸,到了虚空之境,郎晴恢复人形。
突然,铺天盖地的弓箭、雷火向他们袭来,胡岩一手抵挡,一手迅速抓起郎晴的手指用指甲划了一个小口,让鲜血滴落在地。
霎时,所有的武器都烟消云散,面前出现了一条小路。
他们沿着路走了一会儿,不多时便看见长约半丈的冰弓寒箭悬浮于地。
其实,阴阳杂俎不只五卷,还有一册被郎晴私藏了。颜磬在那一册上面记录了冰弓寒箭的来历。此物乃女娲石打造,唯有强大的力量才能拉开。冰弓寒箭流传于历任妖皇手中,而前任妖皇突然将冰弓寒箭封存,后续颜磬不知详情,也就没了下文。
冰弓寒箭被禁用很久了,至少如今在世的祁山氏族都没见过现任狼帝开弓射箭。这箭据说速度迅猛,纵使鹰族飞得再快也无济于事,鹰族正是忌惮这弓箭,蛰伏许久,不敢妄动狼帝。
胡岩激动伸手一抓,冰弓寒箭视之邪祟,猛烈将其弹开,他重重摔在地上。
郎晴靠近弓弦,觉得有些寒意,她轻轻地碰了碰,那物对她没有敌意,她才大胆地握着弓,抓着箭,搭在弦上。
那箭镝刚好对准了胡岩,郎晴的眼神有一丝狡黠凶狠。
胡岩慌张,在地上滚了去,狼狈地躲开。
“哎呦,瞄错地方了。”郎晴用力,根本拉不开,弓箭在她手上七歪八倒的。
“真累!”最后她只得放下来,甩了甩手。但心中已然开始盘算着接下来的打算。
胡岩这才镇定,放松警惕。他不肯罢休,又试了试,还是被弹开了,无奈只得让郎晴将其塞进香囊中。
“三哥,它不听我们的使唤,怎么办?”
胡岩一个头两个大,若是真用不了,用来唬一唬应赫,也不知道奏不奏效,他的毒又该如何是好?
“咦,我记得有一回父帝过生辰,我回过宫里,见他服过一些药草,据他说,是可以增加法力的。如若我们找到仙草服下,或许就能驱策冰弓寒箭。”
“药草?”胡岩目光闪烁。
难道狼帝是因为无法动用冰弓寒箭,才将其密封在虚空之境,而鹰族胆敢公然造反正是因为得知真相,觉得失去弓箭护身的狼帝不足为惧。这就难怪狼帝那么执着地让他父王去各地仙山搜罗药草,反而给了狐族下毒的可乘之机。
郎晴见胡岩若有所思的出神模样,在他面前晃了晃手,“喂!三哥,你先前不是说你也得过仙草吗?在何处所得?”
“蓬丘。”相比于提升法术,胡岩更想尽快解毒,无论如何,这仙山总得去闯一闯。
他们原路返回,从离川出来后,郎晴胸口闷疼。
“怎么回事?”胡岩扶着她。
“我冥然察觉鱼王在江淮一带,好像是扬州。我们体内的追魂钉相互吸引,他似乎是受伤了,所以痛感也牵连到我的身上。”
郎晴双拳紧握,汗水涔涔,用法术才稍稍压制住痛觉。
她又道:“不如,三哥你去找仙草,我去找鱼王。”
胡岩迟疑,冰弓寒箭在香囊中,他怎舍得将性命相关之物留于它处,随后编了个理由,开口道:“这香囊我先带走,蓬丘之地,前路未卜,这东西也许可防身、有妙用。”
“也好!”郎晴深知胡岩其心不正,任他怎么折腾,也不会碰得囊中冰弓寒箭半分,于是毫不吝啬地递上香囊。
“凡间半月后,在扬州北门相会。”胡岩系好香囊,转身飞离。
此时,人间是光宅元年,正值秋季,属金,主肃杀。
郎晴心中算了算,鱼王这一世已近而立。
李敬业于扬州起事,拥兵十万造反,武太后派兵三十万镇压。
当她踏入兵荒马乱的扬州,循着感觉来到了一间山野古庙——栖灵寺。
她轻轻扣着寺门,过了许久,门只开了一道小缝,年轻和尚探着头,“施主有什么事吗?”
“借宿。”
一个刀柄抵着和尚的后背,他有些神色恍惚,“寺中都是和尚,施主是女客,宿在此处多有不便。往东十里外有一座女尼的净石庵,施主该去那里。”
“我这走了许久的路,暂且先进去歇歇脚,也不过分吧!况且师父是出家之人,四大皆空,六根清净,又怕什么呢?”郎晴使了力气推了推门,和尚死死顶住。
“还请施主不要为难小僧。”
郎晴体内的钉子猖狂做祟,使得她隐隐发痛。这会儿,越是靠近寺庙,她更是剧痛难忍。她捂着心口,低头便瞧见了门角的血迹,狼的嗅觉总是敏感的,空气中弥漫了一丝血腥气。
鱼王莫不是受了重伤,恐怕没有得到及时医治,否则怎会让她一直如此难受。
“寺中可是有人受了伤?”
和尚把眼睛瞥向别处,还没得到指示,郎晴又追问:“伤重不重?实不相瞒,我是这江湖走方的郎中,岐黄之术也算了如指掌,小师父有难处,可以找我的呀!”
隐于和尚身后的将军,出声道:“开门!”
郎晴刚迈了一步,便被刀子架在脖上。
“细作?你一点都不慌张。”
郎晴扫了一眼中庭,只见十几个士兵执刀守卫。
“将军您看,我身无刀剑之器,手无缚鸡之力,区区女流之辈,能对英明神武的您有何威胁?”
那戒备的刀尚未放下,她又言:“我这游医走南闯北,见惯了生死寒苦,也算是半个方外之人,比这居于一隅、未见世面的小和尚要镇定许多,这也不足为怪啊!”
那刀安安静静回到鞘中,将军冷冰冰地道:“伤者在后院,随我来,不许多问!”
寺内生了许多杂草,杏叶落了一地,无人打扫,断壁残垣,也未得修葺。
将军将郎晴带到了一间房舍,屋内有些昏暗,清晨的日光透过落漆的窗棂,仅仅一线铺在门内半步。
士兵掌了灯,只见床榻之上躺着一人,左侧心口扎了一支断箭,鲜血淋漓,在伤口处向外蔓延。
真的是他。
郎晴赶忙上前诊查,对方气息微弱,脉搏虚缓。
“不要紧,我能治好他。只是,治病需得安静,请将军在门口等待。”
行军打仗多年的将军见过许多伤情,如此这般,军医也摇头叹息无力回天的,怎么小小郎中就敢胡吹大气。
“大夫,你怎地不带着药箱?别耍花招。”将军突然质疑道。
“这外面在打仗,乱糟糟的。”郎晴嫌弃地看了将军一眼,“我为避战祸,致使药箱不慎遗失。你且唤寺中和尚将普通伤创之药取来便是。”
和尚端来了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也被郎晴请了出去。
她一转身面对着床上之人,瞬间已是忍不住的泪眼婆娑,“这一世,怎么又混成这种鬼样子,遭这么大的罪。”
郎晴施法,将箭拔了出来,止血,掌心拂过,伤口愈合,只是人还没清醒过来。
她在水盆中洗着手上的血迹,对着门外喊道:“可以进来了!”
将军见伤者破衣之下的皮肤完好如初,不由得大惊,“神医,这如何做到的?敢问神医高姓大名。”
郎晴见他前倨后恭的模样,挽着袖子,笑道:“这是祖传的医术,不得与外人道。在下姓郎,名思远。斗胆问将军,这位公子是什么来历?”
将军又警觉起来,神色避闪。
“噢?这人我都救回来了,还不能问问?何必讳莫如深呢!”郎晴寻了一方没那么破烂的矮凳子,坐下,掸了掸衣摆的灰尘,“我猜猜,将军是追随李敬业的?这公子也是义师之员吗?”
将军朝天拱了拱手,信誓旦旦地说:“我们确实是徐将军麾下。如今世道,阴阳颠倒,任由牝鸡司晨,天理何在?宗法何在?徐将军带领我等讨伐朝廷奸佞,匡扶天下正义,其心可证日月,其志可壮山河!”
“哦,了然,了然。”郎晴敷衍地笑着。
将军又道:“这位是相州杜家的公子杜蘅舟,杜家被贼人所害,杜公子倾尽家财、舍命追随徐将军,日前,两军对垒之时,不慎负伤,我等受命保护之。”
“这外头有许多朝廷军队,随时进来搜罗,不如将军你们且将铠甲褪下,把刀剑藏好,换上粗布短褐,也好掩人耳目!”
寺庙的钟声响起,窗外雁过留声。
郎晴看了一眼飞雁,“这杜公子皮肉之伤治好了,但是内里五脏六腑虚寒,我还需去采些草药。”
将军点头,放她出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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