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府和东宫只隔了一条朱雀街。
冷香萦绕,屏风内侧,一娴静高贵的女子头戴凤凰衔珠金钗从容坐在黄梨木的太师椅上。
“你就是叶见窈?”她问。
如今的长公主比起叶见窈记忆里的更加年轻了几分,眼眸也更加流光溢彩,一双凤眼写满了端庄与高贵。
“是。”叶见窈俯身,盈盈下拜,声音里带着一股子敬意。
当年女帝退位之后,女官官职面临取缔,是长公主凭己之力保住了女官官职,让她们这些人有了个奔头。
“别紧张……”闻言,长公主柔柔笑着,“我寻你过来,主要是想看看越州水患,你有没有顺利来到帝都科考。”
她身边的芸娘适时补充道:“我们家主子可挂心你呢,一路上问了好几次你的事情。”
叶见窈闻言又跪拜谢恩,“承您的福,一切顺利。”
长公主摆摆手让她起来,声音却没有停下,“那你便是正月初五到的帝都。”
叶见窈不知她是何意,只点头,又听长公主声音琅琅,“入了帝都,便因为赵长礼的缘故直接来了太子门前。”
“继而看到有人在朱雀街上闹事,是可不是?”
原是要查裴玉宁的事情。
叶见窈心下了然,点头称是,接着就见长公主定定看着她,眸光里多了几分审视。
“你和裴府无情无份,和裴家小姐也并不相识,这种事情你为何要牵扯进来?”
她似是真的再要一个答案。
叶见窈却也知晓,这个答案她们两个都心知肚明——
“因为不平。”
叶见窈看着这个继承自己母亲的遗志在朝堂之上为女子恩科开路的公主。
“那杨屠户当街大喊他与裴家小姐早就私定了终身,赌的无非就是裴家受制于名声,受制于脸面,不敢与他撕破脸罢了。”
“裴玉宁是一女子,我也是一女子,所以,我心中不平。”
长公主眼眸似有亮光闪过,她勾唇,似是有些欣慰,又好像有些玩味。
“所以……杨屠户最先拿出来的那个银耳环,是裴小姐自己戴的,还是真的给小羊戴的?”
“长公主在上,”叶见窈跪得端正,“民女不敢欺瞒,最开始的那副耳环确实是裴玉宁所戴,但是在事发前两天便已经丢失了,这一点裴家的账目有所记录。”
“民女之所以牵扯出个羊来,实在是因为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不得已而为之。”
等到叶见窈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讲述一遍,又在自己的证词上化了押,长公主这才派车将叶见窈送了回去。
“听说你聘上了东宫的府医……”
路上,长公主笑着同叶见窈嘱咐,“不过可别忘了温习功课,不要以为自己是越州榜首,这功名就十拿九稳了!”
“民女谨遵公主教诲。”
见窈俯首,行礼上车。
马车缓缓而走,一阵寒风吹过,引得长公主咳了半天,金钗上凤凰衔的那颗珍珠也随着她的动作晃动。
“殿下!”
芸娘急急拿了个披风出来,又伸手给长公主顺气。
“这个叶见窈除了识时务些,真没见到哪里还有些特别的,竟也值得主子出来送她!”
她心中有气。
太子病后,越州水患一应收尾事务便都交给了长公主殿下,殿下累的脚不沾地,有一日恨不得连睡了一天一夜。
如今这街头巷尾口口称颂的却只有太子,倒不见他们家殿下一点影子。
因而连带对东宫出来的叶见窈也没什么好感。
“吴越两地向来出人才,”长公主顿了顿,当着众人的面将叶见窈画押的证词封起来,让人摆放归位。
“越州的榜首,可不是一句聪明些就能概括的。”
说着话,脑中浮现出那个数年后被朝野上下半真半假喊作女相的身影。
“该说是……前途无量。”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忽听到一旁有暗卫来报——
七皇子上吊自杀。
其生母佳嫔亦吞了金。
双双赴死,无一生还。
“留了遗书,承认是他们母子两个利用巫术陷害了太子殿下。”
那暗卫三言两语便把事情讲了明白,“认罪自裁,明日大理寺就会结案了。”
“七皇子陷害太子你怎么看?”
长公主兴致缺缺,将头侧向一边。
身旁的芸娘给她斟茶,“七皇子天赋不显,其生母原只是个普通宫女,是因为眉眼有几分相像那位……这才有了恩宠,生下七皇子。”
“若说七皇子和其母亲是因为怨恨那位,陷害的太子殿下……”
她的推测还没说完,长公主的声音便淡淡响起。
她语调含笑,直接否认道,“那佳嫔要有那个胆识,便不会失宠这么多年了。”
“主子觉得不是七皇子?”
长公主未言,只静静地端起面前的玉盏。
“那娃娃的布料可是明晃晃的四爪蟒纹……整个大齐能用四爪蟒纹的无非就是太子、三皇子和七皇子。”
七皇子母家势弱,自己又天赋平平,向来不怎么被看重,如此看来,也确实是一个好的挡刀选项。
可如果七皇子是用来挡刀的……
那利用巫术想治太子于死地的就只能是三皇子了。
三皇子的母家显赫,当年圣上还在潜邸之时,三皇子的母家便已经站队了他,有从龙之功。
三皇子自己又是个争气的,这几年跟着自家舅舅进了兵营,大小立了不少功劳。
“可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更不应该下手啊。”
芸娘越分析越不解,就是因为人人都知道三皇子显赫。
所以现在只要太子一出事,人人都会怀疑是三皇子动了手脚。
三皇子、贵妃、国舅爷,怎么也不可能傻到这个时候对着太子出手啊!
“可不是七皇子,不是三皇子,难道还能是太子自己诅咒自己吗?”
最后,芸娘百思不得其解,自暴自弃来了这么一句。
语毕,却对上了长公主含笑的眸光。
长公主眉目舒朗。
芊芊玉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檀木的桌子。
“芸娘,本宫的寿宴快到了吧?”
她轻呷一口香茗。
“本宫与叶见窈投缘,一见如故,到时别忘了给她发一份请帖。”
*
长公主府的马车缓缓行驶在热闹非凡的朱雀大街上,高头大马,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见窈实在觉得有些招摇,便让马夫找处安静地方把自己放下。
东宫提前发了她月钱,此次出来,她正好可以好好采买些用得上的东西。
“额,姑娘……你出门采买了啊?”
回去时正巧碰上今日东宫当值的青桐。
青桐有些认不清叶见窈。
只隐约记得这位是太子殿下亲自聘回来的女医,听说是个有本事,不用把脉就能给人看诊的大夫。
见她手里大包小包拎着这么多东西,便自觉伸手帮忙拎了一些,同时还忍不住用余光偷偷打量叶见窈。
不怪他这么好奇,毕竟前几日他可是上交了太子殿下几百份大夫的简牍,都没被太子殿下看上。
没想到这姑娘却能被太子爷亲自聘任。
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
其实当日他是远远的见过叶见窈一面的,现下只觉得前几日的叶见窈似乎要比现在黑上一些,也胖上一些……
于是又有些不确定,想要帮忙的手停在半空中,问道,“你是东宫新聘的府医吧?”
见窈是认识他的。
点头,“是。”
正想问他有什么事情,就见青桐憨憨一笑,“是就行了,我来帮你提。”
他自认是个热心肠的人,见不得瘦瘦弱弱的姑娘提着这些大包小裹的。
“我是太子殿下的侍卫,青桐。”
他将包裹背在肩上,传话道,“姑娘,殿下在……琼华苑等您用膳呢。”
青桐打了个磕巴,又疑心自己是不是记错了?
太子用膳往日都是在主殿的。
今日怎的是琼华苑?
他不会真的记错了吧?
见窈却没有多问,只把自己刚买的糕点递到了青桐手上,嘴上直道:“那我这就赶过去,多谢大人告知,这些糕点您留着尝尝吧。”
高门大户里的府医,除了要望闻问切地看病以外,还担负着试菜的职责。
因而没管青铜的推辞,道谢过后,她便直向琼华苑赶去。
“小民叶见窈请太子殿下安,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见窈一进门便隔着那红玛瑙玉珠帘看到容珩端坐在桌边,随即朗声请安。
正要俯身下跪,却见端坐在椅子上的人即刻站了起来,右手略微一抬,声音轻淡,“免了吧。”
“是。”
见窈点头,心中自是求之不得,毕竟她膝盖上的伤还没有好全。
正欲作势感谢太子大恩,又见那珠帘后的人随手指了个桌边的位置,“坐。”
见窈闻声上前,刚站定在桌边,一道道美食便由丫鬟们排队送了上来,又一个个退了下去。
转眼间,偌大的房间里面只剩叶见窈、容珩二人。
见状,见窈心中有些讶异,难道不用留一两个人侍候吗?
下意识想要招手示意最末走的两个丫鬟留下来伺候。
就听容珩淡淡开口,“怎么不坐?”
见窈抬眼与他对视,只见那一双黑白分明的凤眸里满是明亮清透,温润如水。
下一秒便见少女迅速敛下眼眸。
退后一步,俯首,恭敬谦卑,诚惶诚恐——
“殿下厚爱,这实在于礼不合。”
拒绝之意,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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