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裴那句话像颗冰锥,狠狠扎进吴慕川混沌的脑海。
“炸点…是我?”他嘶哑地重复,因疼痛而苍白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真正的、不加掩饰的错愕,那双总是带着冷静审视的眼睛里,瞬间翻涌起困惑的暗流。后颈伤口的刺痛似乎都退居其次,只剩下这句荒谬指控在颅内嗡嗡作响。
武裴没有立刻回答。他收回按在吴慕川伤口附近的手,那带着硝烟和汗渍的指尖在病床雪白的被单上留下一点模糊的灰印。他重新靠回椅背,高大的身躯在狭小的病房里投下浓重的阴影。他又摸出一支烟,没有点燃,只是在指间烦躁地捻着,烟丝被搓得簌簌掉落。
“现场。”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得像在砂纸上磨过,每一个字都裹着现场残留的焦糊味,“一片烂泥潭。消防、辖区民警、还有那个‘热心’的农户,踩得连他妈蚂蚁爬过的痕迹都分不清了。”他嗤笑一声,带着浓烈的嘲讽和压抑的怒火。
“你倒下的位置,确实有一片异常的水泥地。龟裂,中心玻璃化,符合炸点特征。”武裴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攫住吴慕川,“你采集的样本呢?”
吴慕川下意识地想抬手去摸防护服口袋,牵动了伤口,又是一阵抽气。他脸色更白:“在…在我采样瓶里…倒地前…”
“没了。”武裴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像两颗冰冷的石子砸在地上,“现场搜遍了。没有采样瓶。你倒下的那片区域,在你被袭击昏迷之后,又被‘意外’倒下的半截烧融的钢梁砸了个稀巴烂。你找到的那个‘炸点’,现在是一坨分辨不出原貌的、混着熔融金属和水泥的垃圾。”
吴慕川的瞳孔猛地收缩。
“钱子他们被爆炸和后续的混乱拖住,忙着筛伤亡,离你所在的核心区域有段距离。”武裴继续道,语速不快,却字字如刀,“她说,只看到你蹲在那里取样,然后…你就倒了。太快,太突然。等他们冲过去,只看到你脸朝下趴在泥里,后颈肿起老高。袭击你的人?鬼影都没一个。”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单调的“滴滴”声,空气凝固得让人窒息。
“所以,”武裴身体再次前倾,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逼视着吴慕川,里面翻滚着审视、怀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被强行压下去的焦灼,“吴法医,你告诉我。在一个被破坏得一塌糊涂、几乎不可能找到原始炸点的现场,为什么偏偏是你,第一个精准定位了它?为什么就在你即将拿到关键物证的时候,有人不惜暴露也要把你放倒?为什么袭击者像蒸发了一样,而唯一可能指向爆炸源的证据,连同你倒下的地方,被毁得干干净净?”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与其说案发现场的炸点在哪,不如说,你自己就是那个引爆所有谜团的‘炸点’。你身上的谜团,比那片废墟更大。”他捻着烟的手指停住,指尖微微用力,烟身弯折,“那个袭击你的人,目标明确——就是你,还有你手里的东西。你,吴慕川,就是这起爆炸案里,最大的**证据,也是最大的疑点。”
吴慕川躺在惨白的病床上,后颈的剧痛和武裴冰冷锐利的剖析交织在一起,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死死罩住。他试图回忆昏迷前的每一个细节——泥浆的冰冷触感,空气中刺鼻的焦糊和粉尘味,指尖刮过异常水泥地时那细微的酥脆感…还有脑后那股裹挟着廉价烟草味的、致命的微风…
“我…”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像要裂开,声音破碎,“我确定那是炸点…痕迹特征…不会错…”
“痕迹?”武裴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事情,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更深了,“你所谓的痕迹,现在成了一堆废渣!你找到的东西,没了!袭击你的人,跑了!吴慕川,你告诉我,现在除了你嘴里说的‘痕迹特征’,还有什么能证明你的判断?还有什么能证明…你当时出现在那里,仅仅是巧合?”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窗外的光线,病房瞬间暗了下来。他俯视着病床上的人,眼中最后一丝疲惫被冰冷的锐利取代:
“从现在起,爆炸案的现场勘验你不用管了。你唯一的任务,就是给我好好想清楚。”他逼近一步,带着浓重烟味的气息几乎喷在吴慕川脸上,声音低沉而危险,“想清楚你是怎么精准找到那个点的。想清楚袭击你的人,可能是什么来路。想清楚…你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别人在那种地方,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你放倒、灭口、毁证。”
“在你把自己身上的谜团解开之前,”武裴直起身,石青色的衬衫下摆掠过病床边缘,留下一点灰尘的印记,“你,就是这案子里最大的‘雷’。”他最后深深看了吴慕川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随即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病房,沉重的关门声在死寂的房间里久久回荡。
吴慕川躺在那里,后颈的痛楚一阵阵袭来,却比不上武裴话语带来的冰冷和窒息感。窗外阳光刺眼,他却感觉如坠冰窟。爆炸案的硝烟似乎从未散去,反而更浓烈地包裹了他,将他推向了风暴的中心。而他甚至无法证明,自己并非那个引爆炸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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