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黑暗，死寂。
“启明星”号内部，应急照明系统闪烁着惨淡的红光，如同垂死巨兽喘息的眼眸。空气中弥漫着电路烧焦的臭氧味、金属摩擦的辛辣，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重力模拟系统完全失效，各种碎片和失去束缚的物体在失重环境中缓缓漂浮。
尤维限第一个从剧烈的震荡和能量反噬的眩晕中恢复过来。他甩了甩仿佛要裂开的头颅，金色的竖瞳在昏暗中如同燃烧的炭火。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虚弱，体内金瞳的力量如同被抽干了的井，只剩下些许残渣在缓慢滋生。肋骨处传来剧痛，估计是刚才撞击造成的骨裂。
他第一时间看向身旁。胤莱斯依旧保持着双手按在控制台上的姿势，但他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溢出了一缕金色的血液，那非人的竖瞳紧闭着，气息微弱。最后时刻，是胤莱斯承担了大部分能量反噬，并强行将“启明星”号推出了爆炸核心。
“胤莱斯！”尤维限抓住他的肩膀，声音沙哑。
胤莱斯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金色的瞳孔有些涣散，但意识还算清醒。“……还……死不了。”他声音微弱，试图调动能量修复伤势，却发现体内空空如也。“能量……枯竭了。”
“别乱动！”尤维限低吼一声，强行压下自己的伤势，将体内仅存的一丝微薄能量渡了过去，稳住胤莱斯的心脉。他知道，这种程度的能量枯竭，对融合了金瞳的他们而言，比□□损伤更危险。
“舰船情况？”胤莱斯艰难地问道。
尤维限环顾一片狼藉的舰桥。大部分屏幕漆黑，只有少数几个闪烁着错误代码。他尝试连接舰载AI，只得到一阵杂乱的电流噪音。“通讯中断，动力系统离线，维生系统……估计也够呛。我们飘着呢。”
幸存的火种队员们开始从各自的岗位挣扎着聚集过来。五十人，现在只剩下不到三十人，个个带伤，神情疲惫中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但眼神依旧坚定。席务不在，他留守地球，这支队伍的临时指挥官是一名叫做“石川”的前入侵者骨干，一个沉默寡言但意志如铁的Beta。
“报告损失。”尤维限看向石川。
石川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声音沉稳：“确认幸存二十八人，轻重伤不等。舰体结构多处破损，引擎彻底报废，能源核心过载损毁，备用能源仅能维持最低限度的维生系统和内部通讯，大约……七十二小时。武器系统全部离线。”
七十二小时。尤维限的心沉了下去。在这片陌生的、死寂的星域，失去动力的舰船，就是一个巨大的金属棺材。
“尝试修复通讯，向地球发送求救信号。”胤莱斯靠在控制台上，虚弱地吩咐。
“已经尝试过，长官。”石川摇头，“信号无法穿透刚才爆炸残留的空间干扰层。我们……与地球失联了。”
舰桥内陷入一片绝望的沉默。外有未知的威胁可能卷土重来，内有资源枯竭的绝境。
就在这时，一个微弱的光点，在舰桥角落的一个备用屏幕上亮起。是那个“守墓人”AI！它竟然还没有完全消散！
【……能量……几乎耗尽……但……检测到……避难所深层……还有一个……独立应急单元……在……爆炸中……幸存……或许……有……一线生机……】
它的光影比之前更加模糊，仿佛风中残烛。
“位置！”尤维限立刻追问。
守墓人投射出一幅残破的避难所结构图，在核心区域的下方，标记了一个闪烁的红点。【那里……有独立的……小型能源……和……一台……短距离……跃迁引擎……或许……能带你们……离开……但……需要……手动启动……路径……危险……】
路径上，标出了数个红色的警告区域，显然是爆炸后结构不稳定或者充满了能量辐射的地带。
这是唯一的希望了。
尤维限和胤莱斯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
“石川，你带人留守舰桥，尽力修复通讯和维生系统，收集所有可用的物资。”尤维限下令道，“我和胤莱斯去那个应急单元。”
“执政官，你们的伤势……”石川担忧道。
“死不了。”尤维限打断他，挣扎着站起身，将同样虚弱的胤莱斯架起来，“看好家等我们回来。”
没有多余的废话，幸存的火种队员立刻行动起来。他们清楚，这是唯一的生路。
尤维限和胤莱斯穿上勉强还能用的简易宇航服（主要功能是提供氧气和基本防护），带着守墓人提供的结构图，离开了一片狼藉的舰桥，进入了黑暗、破损的舰船通道。
通往底舱的道路异常艰难。爆炸导致舰体多处变形，通道被堵死，他们不得不依靠蛮力破开障碍，或者寻找通风管道等狭小缝隙钻过去。失重环境下，每一个动作都格外耗费体力。两人的伤势在行动中不断被牵扯，剧痛阵阵袭来。
“妈的……这次……亏大了……”尤维限喘着粗气，将一块卡住气密门的金属板硬生生掰开。
胤莱斯靠在一旁的舱壁上，呼吸急促，额头上渗出冷汗。“至少……还活着……而且……知道了‘收割者’……并非不可战胜……”
“用一艘船和一个避难所换来的……代价可真他娘贵……”尤维限啐了一口，金色的瞳孔在头盔下闪烁着不甘的光芒。
经过近两个小时的艰难跋涉，他们终于来到了舰船底部，一个连接着外部和下方避难所残骸的紧急出口。气闸门已经扭曲变形，尤维限用尽最后的力气才将其撬开。
外面，是避难所内部更加惨烈的景象。巨大的水晶簇建筑已经崩塌了大半，只剩下基座部分还在闪烁着零星的光芒。通道四处都是裂痕和坠落的巨石，空气中漂浮着细密的晶体粉尘，偶尔有电弧在破损的线路间跳跃。
根据地图，他们需要穿过这片危险区域，抵达位于避难所最底层的应急单元。
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结构不稳定，随时可能发生二次坍塌。能量辐射虽然因为爆炸减弱了很多，但依旧对身体产生着持续的侵蚀，让他们本就虚弱的状态雪上加霜。
“左边……有能量反应……小心……”胤莱斯敏锐地感知到前方拐角处传来的不稳定波动。
尤维限立刻停下脚步，将胤莱斯拉到一块相对坚固的金属残骸后面。几乎就在同时，一道失控的能量电弧如同鞭子般抽过他们刚才的位置，将地面熔出一个焦黑的坑洞。
“这鬼地方……”尤维限咒骂着，更加小心地前进。
又经过一番生死时速的穿行，他们终于抵达了地图标记的地点——一扇嵌入岩壁的、相对完好的合金大门前。门上闪烁着微弱的幽蓝色符文，正是“观测者”的风格。
“就是这里了。”尤维限看着大门旁边的控制面板，尝试用手按上去，却没有反应。“需要能量激活？”
胤莱斯上前，将手掌按在面板上，试图调动体内残存的力量，却只是让面板闪烁了几下，便再次黯淡下去。“不行……力量不够……”
难道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却被一扇门挡住？
尤维限眼中闪过一丝狠色：“让开！”
他后退几步，深吸一口气，不顾肋骨的剧痛和能量的枯竭，将意志集中，拳头再次泛起微弱的金芒！
“等等！”胤莱斯突然阻止了他，目光落在门旁一个不起眼的凹槽上。那凹槽的形状……很像他们之前在神骸之间看到的，那个存放宫本芯片的盒子！
他立刻在随身携带的装备包里翻找，果然找到了那个古朴的金属盒子。虽然里面的芯片已经使用，但盒子本身似乎也蕴含着某种特殊的能量签名。
胤莱斯将盒子放入那个凹槽。
“咔哒。”
一声轻响，严丝合缝。
下一秒，幽蓝色的光芒从凹槽周围亮起，迅速蔓延至整个门扉！厚重的合金大门，发出低沉的摩擦声，缓缓向两侧滑开！
门后，是一个不大的舱室。中央，静静地停放着一艘造型流畅、如同水滴般的银色小型飞船，长度大约二十米。飞船表面完好无损，散发着淡淡的能量光泽。舱室一侧的控制台上，指示灯正在规律地闪烁着绿光。
独立能源！短距离跃迁引擎！
希望，就在眼前！
尤维限和胤莱斯精神一振，快步走入舱室。
然而，就在他们踏入舱室的瞬间，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音突兀地响起，并非来自飞船，而是来自舱室顶部的某个隐藏扩音器：
【检测到未授权生命形态进入最终逃生单元。身份验证：失败。启动清除协议。】
舱室墙壁上，数个惨白色的、与“清扫者”探测器同源的枪口，瞬间弹出，锁定了两人！
尤维限和胤莱斯的身体瞬间僵住，心沉到了谷底。
这个应急单元……竟然还藏着“清扫者”的后手？！
冰冷的死亡预感如同实质，扼住了两人的咽喉。那几支惨白色的枪口散发着与外面舰队同源的毁灭气息，能量在枪管内凝聚，发出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嗡鸣。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他们避无可避。
尤维限的肌肉瞬间绷紧，残存的本能让他就要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哪怕是用身体挡住第一波射击。但胤莱斯的手如同铁钳般抓住了他的手臂，阻止了他鲁莽的行动。
“别动！”胤莱斯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传来，极其冷静，尽管他的脸色因能量枯竭和伤势而苍白，“它们没有立刻开火……是在进行最终确认。”
果然，那个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
【目标能量签名分析：高度吻合‘污染源’NG-737特征。威胁等级：最高。清除指令……】
就在指令即将下达的千钧一发之际，胤莱斯猛地举起了一样东西——正是那个刚刚用来打开大门的、存放过宫本芯片的金属盒子！他将盒子对准了那些枪口，同时，将自己体内最后一丝微弱到极致的、属于“神骸之眼”本源的纯粹能量，灌注了进去！
盒子表面那些古朴的纹路骤然亮起，散发出一种古老、苍茫、与“观测者”文明同源，却又带着一丝“神骸”独特频率的能量波动！
【……警告……检测到……高优先级管理员权限信号……来源……古老信物……信号混杂……‘母亲’气息……权限冲突……重新评估……】
电子音出现了明显的迟疑和混乱。枪口凝聚的能量闪烁不定，似乎在“清除污染源”和“服从高权限信号”之间剧烈摇摆。
尤维限瞬间明白了胤莱斯的意图！这个盒子不仅是钥匙，本身可能就是某个“观测者”高级成员的信物！而胤莱斯注入的“神骸”能量，虽然微弱，却代表着他们“继承者”的身份！这两种信号叠加，让这个死板的清除程序陷入了逻辑悖论！
“就是现在！”胤莱斯低吼，他的身体因过度透支而微微摇晃，“入侵它的底层指令！用你的意识！快！”
尤维限没有丝毫犹豫，立刻闭上双眼，将全部精神集中，如同利剑般刺向那股冰冷的电子意识！这不是力量的对撞，而是意志与逻辑的侵蚀！
他“看到”了一片由惨白代码构成的冰冷海洋，无数“清除”、“威胁”、“污染源”的指令在疯狂流转。而在海洋深处，有两个微弱的光点在挣扎——一个代表着“盒子”提供的古老权限，一个代表着胤莱斯注入的“神骸”气息。
尤维限的意志化身如同一头狂暴的金色怒兽，狠狠撞进了这片代码海洋！他没有试图去理解那些复杂的逻辑，而是用最蛮横的方式，将自己的意志烙印强行打入核心！
【承认我们！】
【我们才是权限者！】
【我命令你……服从！】
这不是请求，是咆哮，是宣告！带着他不屈的野性和掌控欲！
惨白的代码海洋掀起了滔天巨浪，无数错误警报疯狂闪烁！那冰冷的电子意识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噪音！
【权限……冲突……无法解析……逻辑错误……错误……】
枪口的能量剧烈闪烁，时而凝聚，时而溃散。
胤莱斯也在拼命，他维持着对盒子的能量输出，额头青筋暴起，金色的血液再次从嘴角溢出。他知道，尤维限的这种蛮干方式风险极大，很可能导致系统彻底崩溃，甚至触发最终自毁程序，但他们没有其他选择！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如同在深渊边缘行走。
终于，在尤维限感觉自己的意识也要被那冰冷的逻辑同化、撕裂的时候——
【……最高权限……强制覆盖……确认为……‘继承者’单位……清除协议……中止。】
冰冷的电子音说出了截然不同的判决。
“咔哒……咻……”
那几支惨白色的枪口，缓缓缩回了墙壁内部，凝聚的能量瞬间消散。
舱室内，只剩下两人粗重无比的喘息声，以及那艘银色飞船发出的、令人安心的能量低鸣。
成功了！
尤维限几乎虚脱，踉跄一步靠在冰冷的舱壁上，头盔下的脸上满是汗水。胤莱斯也松开了抓住他的手，身体晃了晃，勉强扶住控制台才没有倒下。
“妈的……下次……这种动脑筋的活儿……别找我……”尤维限喘着气，声音沙哑。
胤莱斯没有回答，只是指了指那艘水滴状的飞船，意思明确——没时间休息了。
两人强撑着走向飞船。舱门在他们靠近时无声滑开。内部空间不大，但功能齐全，驾驶舱、休息区、甚至还有一个微型的生态维持系统。
胤莱斯直接坐进主驾驶位，双手按在控制面板上。飞船的系统界面亮起，风格与“观测者”科技一致，但似乎因为刚才的权限覆盖，对他们完全开放。
“能源剩余78%，跃迁引擎状态良好，预设了几个最近的、可能存在资源的星域坐标。”胤莱斯快速浏览着数据，眼中终于恢复了一丝神采，“足够我们进行数次短途跃迁，寻找落脚点。”
尤维限瘫坐在副驾驶位上，感受着身下座椅传来的轻微震动，长长舒了口气。“总算……有点好消息了。”他看向胤莱斯，“能联系上石川他们吗？”
胤莱斯尝试启动通讯系统，但屏幕上显示外部干扰依旧强烈。“不行，爆炸残留的空间乱流还在。我们必须先离开这片区域。”
他设定了第一个坐标——一个据守墓人数据库记载，可能存在可开采水资源和小行星带的相对稳定星域。
“坐稳了。”胤莱斯按下启动键。
水滴飞船尾部喷吐出幽蓝色的光芒，轻盈地滑出应急单元舱室，如同一条银鱼，驶离了这片充满死亡与毁灭的残骸之地。
飞船穿透了避难所外层的屏障（已经极其微弱），进入了依旧混乱的宇宙空间。远处，那个由他们制造出来的、尚未完全平复的空间涟漪，如同宇宙的一道伤疤，提醒着刚才那场惨烈的战斗。
胤莱斯操控着飞船，小心地避开那些肉眼可见的空间褶皱和能量乱流，朝着预设的坐标方向加速。
尤维限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扭曲的星空，突然开口：“那个盒子……你怎么知道有用？”
胤莱斯目光依旧专注前方，回答道：“猜测。宫本博士能接触到‘神骸’并留下线索，他本身可能就与‘观测者’文明有些许关联。这个盒子材质特殊，能在神骸之间保存，绝非地球造物。赌一把而已。”
“赌赢了就行。”尤维限咧嘴，牵扯到伤口又疼得龇牙咧嘴，“下次有这种赌注，提前说一声。”
胤莱斯没有接话，只是专注地驾驶。几分钟后，飞船终于冲出了“摇篮”星系残骸带的边缘，周围的空间变得相对稳定。
“可以尝试短距离跃迁了。”胤莱斯调整着参数，“目标星域距离三点五光年，预计跃迁时间……十五分钟。”
他启动了跃迁程序。
熟悉的感官剥离感再次袭来，但这次因为飞船更小、技术更成熟，不适感减轻了许多。
尤维限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抓紧时间恢复体力。胤莱斯则一边维持着跃迁稳定，一边开始利用飞船上的设备，尝试修复与“启明星”号的通讯链接。
十五分钟在寂静中流逝。
跃迁结束。
飞船出现在一片陌生的星域。远处，一颗处于暮年的红巨星散发着黯淡的光芒，它的周围环绕着一个庞大而稀疏的小行星带，如同围绕垂死篝火飞舞的萤虫。
“抵达目标星域。”胤莱斯报告道，同时，他面前的通讯屏幕上，终于不再是杂乱的雪花，而是出现了微弱的、断断续续的信号！
“……明……号……呼叫……执政官……听到请回答……”
是石川的声音！虽然模糊，但确实联系上了！
“石川！汇报情况！”胤莱斯立刻回应，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信号……不稳定……维生系统……还能支撑……四十小时……正在尝试……修复部分动力……伤亡……无新增……你们……怎么样？”
“我们安全，已获得逃生飞船。”胤莱斯言简意赅，“发送你们的具体坐标，我们立刻返回接应！”
接收到“启明星”号传来的坐标后，胤莱斯立刻设定航线。水滴飞船再次启动，朝着来时的方向，如同归巢的夜枭，悄无声息地滑入星空。
这一次，他们带着希望返航。
尽管前路依旧迷茫，强敌环伺，家园遥远。
但只要还活着，只要还在彼此身边，战斗，就远未结束。
回程的路途因为有了明确的目标和相对稳定的空间环境，显得不再那么漫长而绝望。水滴飞船性能卓越，胤莱斯精准地操控着它，如同幽灵般穿梭在稀疏的小行星带边缘，避开可能的引力扰动和大型天体。
尤维限利用这段时间，尽可能地调息恢复。他体内的金瞳力量如同干涸河床下的暗流，虽然微弱，但确实在缓慢地重新汇聚。伤势在强大的自愈能力下也开始稳定。他看了一眼身旁全神贯注驾驶的胤莱斯，对方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专注，显然也在竭力恢复。
“快到坐标区域了。”胤莱斯突然开口，打破了舱内的寂静。他调整着扫描仪，屏幕上开始出现“启明星”号那庞大而残破的轮廓，像一头搁浅在宇宙沙滩上的巨鲸。
随着距离拉近，更多的细节显现出来。舰体上被“清扫者”能量武器熔穿的孔洞、因爆炸冲击而扭曲变形的装甲板、以及完全暗哑无光的引擎喷射口，无不诉说着那场战斗的惨烈。
水滴飞船缓缓靠近，与“启明星”号保持了相对静止。胤莱斯尝试建立硬连接通道。
“石川，我们到了。准备对接。”
“……明白……对接舱口……已准备就绪……气密门手动开启……请小心……”
通讯依旧带着杂音，但比之前清晰了不少。
一条柔性的金属连接通道从水滴飞船前端伸出，如同触手般，精准地吸附在“启明星”号腹部一个相对完好的对接端口上。气密门发出沉重的摩擦声，缓缓打开。
尤维限和胤莱斯解开安全带，拿起飞船内找到的一些紧急医疗包和高能量营养剂，走进了连接通道。失重环境下，他们拉着通道内的扶手，飘向“启明星”号内部。
重新踏上母舰的甲板，一股混合着焦糊、血腥和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应急灯的光芒下，可以看到通道墙壁上凝固的消防泡沫痕迹，以及一些来不及清理的、已经冻结的血渍。
石川带着几名伤势较轻的火种队员等在对接舱内。看到两位执政官安全返回，他们灰败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生气。
“长官！”石川敬礼，声音带着疲惫，但依旧铿锵。
“情况怎么样？”胤莱斯直接问道，目光扫过队员们身上的绷带和疲惫的眼神。
“维生系统还能维持三十小时左右。我们收集了舰上所有可用的食物和水，进行了集中分配。重伤员情况稳定，但缺乏有效药物治疗。动力系统……修复希望渺茫。”石川快速汇报着，语气沉重。
尤维限将带来的医疗包和营养剂递过去：“先给伤员用上。”
“是！”石川接过物资，立刻分派下去。
“带我们去舰桥。”胤莱斯说道。
再次回到一片狼藉的舰桥，气氛比离开时更加凝重。有限的电力只供应着最核心的系统，大部分屏幕依旧漆黑。幸存的火种队员们坚守在岗位上，试图从废墟中榨取一丝希望。
胤莱斯径直走向主控台，连接上系统，开始调取飞船扫描到的周边星域详细数据，尤其是那个红巨星和小行星带的情况。
尤维限则看向石川：“我们现在还有多少能用的武器？或者说，有什么东西能让我们在这鬼地方挖点矿，弄点资源？”
石川苦笑了一下：“执政官，所有能量武器系统因为能源核心损毁都已离线。实体弹药……还有一些，但对付小行星没什么用。工程机器人倒是有几台完好的，但缺乏能源和原材料，也动不起来。”
简而言之，他们现在就是一艘飘在太空的、巨大的、等死的铁棺材。虽然有了一艘能飞的小船，但无法带走所有人，资源也支撑不了多久。
这时，胤莱斯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异样：“扫描结果出来了。那个小行星带……成分很复杂。”
尤维限和石川立刻凑了过去。
主屏幕上显示着光谱分析结果。除了常见的硅酸盐、金属矿物外，还检测到了一些异常的能量反应和……罕见的超导矿物以及零素结晶的迹象！这两种东西，尤其是零素结晶，是高等文明进行超光速航行和构建大型能量设备的关键材料！在地球上几乎只是理论存在！
“这些东西……能用来修复‘启明星’号吗？”尤维限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理论上可以。”胤莱斯快速计算着，“零素结晶可以替代受损的能量传导矩阵核心，超导矿物能修复部分线路。如果能找到足够的数量，结合小行星带里丰富的金属资源，我们或许……能拼凑出一个临时的、低功率的推进器和能源供应系统，让‘启明星’号恢复基本机动能力和延长维生时间。”
“但是，”他话锋一转，指向扫描图上几个标记为高辐射和引力异常的区域，“富含这些矿物的小行星，大多分布在这些危险地带。以我们现在的状态，无论是派出工程机器人还是派人乘坐小型飞船去采集，都风险极高。”
希望与风险并存。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尤维限和胤莱斯身上。是冒险一搏，争取那渺茫的生机，还是放弃这艘母舰，乘坐水滴飞船带着少数人离开，寻找其他未知的可能？
尤维限看向胤莱斯。胤莱斯也看向他。
两人之间，那无形的意识联结微微波动。不需要言语，瞬间的意念交流已经完成。
他们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断。
不能放弃。放弃“启明星”号和大部分队员，等于放弃了他们作为领袖的责任，也等于放弃了地球未来可能需要的这支宝贵力量。而且，乘坐一艘小型飞船在未知星域流浪，生存几率同样渺茫。
必须赌一把！
尤维限猛地一拍控制台，发出沉闷的响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都听见了！”他的声音在寂静的舰桥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有条活路，但得玩命！怕死的，现在可以跟石川登记，坐那小船走！不怕死的，留下来，跟老子去把那该死的矿挖出来，把这破船修好！”
没有一个人动弹。所有幸存的火种队员，包括重伤员，都艰难地挺直了脊梁，眼神中重新燃起了火焰。他们是火种，岂会畏惧燃烧？
石川上前一步，沉声道：“执政官，下命令吧！”
胤莱斯点了点头，开始快速下达指令：“石川，你负责统筹舰内所有可用的工程机器人和工具，进行适应性改造。其他人，分成两组。一组继续尝试修复舰内基础系统，尤其是照明和内部通讯。另一组，准备进行太空作业训练，我们将亲自带队，执行采矿任务。”
他看向尤维限：“我们需要制定详细的采矿路线和安全预案。那些危险区域……”
尤维限咧嘴，露出白牙，眼中金芒隐现：“交给我。老子倒要看看，是那些破石头硬，还是我的拳头硬。”
绝境之中，求生的意志被彻底点燃。
“启明星”号这艘濒死的巨舰，如同一个被注入强心剂的病人，开始缓慢而坚定地，为生存而再次运转起来。
希望，在绝望的废墟上，如同顽强的野草，悄然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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