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川似乎又恢复了整日坐在店里的状态。
像是要给楚柠证明，他认为自己现在做的就是应该做的，就是有意义的事。
只是连着三日的一件怪事让楚柠直接花钱请了专业的修理人员来给她维修店里的POS机。
“除了每天出的其中一单并不是按照序号来的外，其他的都很正常。”
楚柠拿出那九张订单，上面的序号都是“0823”。
维修机师傅到的时候，楚柠才出完一单“0823”的，而下单人正是江明川本人。
根本不用去猜，就知道这铁定是江明川搞的小动作。
本就没有别的影响，可楚柠就是不想让他为所欲为，直接喊了人来修。
“你这POS机没什么问题，要是只有几单是这样的话，我也不会修。可能去找那些会编程的才能搞。”
师傅一边收拾他的工具包，一边给楚柠建议，憨笑着道：“那些都是高端的脑里活动了，我就一干技术体力活的。”
“麻烦师傅了。”
楚柠还是恭敬地将人送了出去。
POS机被楚柠放到江明川面前，平静地问：“k江明川，为什么要搞这些？”
现在的江明川做的很多事似乎都没有任何逻辑可言，很多次楚柠会下意识联想到那些没有完全融化的药粉，还有他提前离开的巧合。
江明川晃了晃还有大半杯的青柠茶，茶水没过青柠片又褪下再没过。
“这个日期，你不觉得很有意义吗？”
他缓缓说完才突然抬眸看向楚柠。
那样的眼神，从零散到聚焦，明明以前的瞳孔是偏棕色。
可现在，楚柠觉得那双瞳孔很黑，黑到可以映照出楚柠整张脸来。
8月23，六年前那一天的夜晚，楚柠和江明川几乎前后脚离开的香港。
可只有楚柠知道他们曾经擦肩而过，江明川还承诺过要给她带糖。
那一整盒的柠檬糖，楚柠只带走了一颗，吃了一半太酸了又放回口袋中。
在高温潮湿的天气里，糖果融化黏住了楚柠离开香港的船票。
她是坐船到的香港，也是坐船离开的香港。
那剩下的半颗柠檬糖，楚柠并没有能够保存下来，所以只能保存那张船票了。
从来没有尝过柠檬糖的楚柠，第一次尝是江明川塞到她嘴里的。
楚柠刚到江家不久，江家就办了一场名头为慈善的晚宴。
而能够主动收留曾经合作伙伴遗孤的江高卓，江家自然也就成了发起人。
可楚柠并没有精心准备的衣裙，只是一件简单到寻常的白布剪裁而成的白裙子。
而对外宣称的则是楚柠为父守孝。
只可惜那条白裙子在宴会刚开始时也被染上了红色果汁。
被江高卓认为丢人后，江夫人让女佣将她带了下去，应江高卓的要求直接罚站面壁。
因为要准备晚宴，没有人能顾及楚柠一个才六岁的小豆丁有没有吃饭。
一天没进食又被罚着站在外小雨中。
江明川撑伞来的时候，楚柠的嘴唇已经没有了血色，一张小脸上煞白煞白的还有不少雨水飘落又划走的痕迹。
“张嘴。”江明川才说完，手指就已经碰到楚柠的嘴唇上了。
明明很酸，楚柠下意识想要皱眉吐出来，可江明川却说：“含着，别待会都要晕倒了。”
也不知道是酸到没边的柠檬糖救了楚柠惨白的脸色，还是江明川的出现让她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吸管吸到底的声音，让楚柠看向江明川时叹气从鼻尖涌出。
“江明川，现在的你真的还正常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楚柠六年前就已经知道了，只是江明川的不正常并不会展露在人前。
但生活中所有的点点滴滴，楚柠都是最为清楚的，她当然知道江明川绝非那个见谁都能用笑容和才艺把对方攻略的单纯小少爷。
而眼前的这个江明川不仅没有了那可以触动人心的笑容，也不再弹琴了。
那他现在还正常吗？
“楚柠，你的眼睛在说，不正常。”江明川微歪着脑袋看她，“你看你，明明都已经有答案了，却还是要多此一举。”
楚柠坐在他对面，眼睫微微颤动，明明是有话可说的，可楚柠却又怀疑自己是不是管的太多了？
“今天就不陪你到打烊了。”
江明川放在桌面上的握着拳放到了腿上，起身，语气里还颇有些遗憾。
楚柠跟着起身，店里除了他们二人，安静的很，可玻璃窗外确却是热闹嘈杂的街道。
不规范停着的小电驴，为了多卖出几单的小商贩，匆忙走过的路人，为了买一口好吃的排长队，为了省几毛钱和老板讨价还价……
楚柠看着江明川离开时，垂放在大腿边上的手似乎在抖。
等江明川的身影已经从小巷的转角消失时，楚柠才突然推开门跑着追上去。
可外面的人群身影中全是短袖的，江明川那件过于显眼的深灰运动服外套却早就不见踪影了。
明明江明川离开的脚步不算快，而楚柠追出来是小跑着的，却还是没能追上。
楚柠在街头站了一小会还是转身离开了。
可也是在她转身的同一刻，一身西装的男人搀扶着一个身着深灰运动服外套的人从一家店铺里走出来……
“江少，董医生那边已经在等着了。”
江明川搭在西装男手背上的手用了不少力，被抓着的那块肉都已经有些发白没血色了。
“送我过去。”
江明川是很抗拒去看医生的，可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失控而对楚柠造成伤害。
哪怕只是嘴唇上稍微深色一点的划痕。
坐上车后座的江明川没有闭眼休息，反倒是拿出了手机来。
屏幕画面正好是楚柠推开门回到店铺里。
江明川就这样看着楚柠收拾走桌面上的空杯子，又认认真真地擦拭过桌面残留的水珠。
他的手指摸上屏幕中楚柠所在地位置，看着她安安静静地做完这一切后再拿出早上顺便买的馒头和肉包。
楚柠坐在了江明川一直坐着的位置，嘴上咀嚼的动作没什么灵魂，连眼神都没有多分给手中的面包。
更像是灵魂出窍一般，眼睛盯着的方向是看向外面，可却是没有焦点的。
楚柠侧着身体看外面看了多久，江明川就在手机屏幕上看了多久她的后脑勺。
直到面前的医生提醒他，“江明川，克制一下吧。”
他并没有看向董知晏，而是放大了一下手机里的画面，因为楚柠终于从窗户边离开了。
“我如果可以自己克制，我就不用躺在这被你当成小白鼠。”
董知晏很是无语地放下手中的报告诊单，这是江明川刚才的抽血检查报告，“小白鼠能有你这样不听话的，我可以直接给它上药到听话为止。”
江明川依旧是不舍得放下手机，这种不配合医生的，在董知晏这里还是头一次。
起初要不是他自己来找上门的，他也不会摊上这么个难缠又难治的病人。
明明知道江明川的药在哪里，可董知晏却觉得这药还不要不知道是存在的，这样还不至于对他有那么大的挑战。
“江明川，你是想就这样守着你这破手机看她，还是想到她面前去？”
董知晏的话终于是起作用了，但也只是将手机的音量调大才放到耳边的位置。
长达两个小时的治疗时间，江明川才被董知晏放走。
“在你想把药丢掉的时候，先想想她。如果你还是没办法吃药，我想我是时候该接触一下为了量身打造的药了。”
江明川还没完全走门，董知晏的声音就这样悠悠地从身后传来。
坐回到车上，助理这次递来的水，江明川接过了，白色黄色的药片被倒在他的手掌心中。
像小孩子吃药之前要做长久的心理斗争，江明川左手握着的水早就没有了瓶盖，可他还在盯着药片走神。
助理没敢让司机把车开起来，毕竟他怕被江明川握着却又不喝的水会洒出来，可他也不敢催自个的老板。
“拧回去吧。”江明川长达快二十分钟的纠结还是没能把药吃下，“去清平路。”
手机屏幕里是正在做订单的楚柠，她随手扎起的丸子头，还有几缕头发贴在她的后脖子上。
江明川进门的时候，楚柠正好抬头说：“欢迎光……临。”
这是江明川头一回在同一天里走了又回来的。
江明川一直常坐的位置现在被三个学生坐了，他就挑了个最靠近点单台的桌子坐下。
“您有新的订单……”
楚柠在点单机那里扯出那张订单信息，上面果然还是“0823”，她连上面的内容都不需要多看，随手就插进了固定在桌面上的长针。
江明川又陪着她到了打烊，在八点半的时候，楚柠才开始收拾。
“江明川，你，睡着了？”
趴在桌子上的人被楚柠推了一下肩膀，才缓缓抬起头来。
也不知是不是楚柠的错觉，他的眼角处有些湿润。
江明川只有一只手撑在桌面上的，另一只手是放在肚子上的位置。
楚柠皱着眉问他，“你该不会是喝柠檬茶喝出事了吧？”
任哪个正常人都不能一天三杯，还连着天天都三杯的呀。
“胃疼。”
江明川才说了两个字又趴了下去，只是这一次并没有整张脸埋进臂弯里，反而是侧趴着看楚柠。
一时之间，楚柠都不知道是该先怀疑他胃疼的可信度还是先怀疑眼前的这个江明川是不是真的江明川。
毕竟以前的他是可以做到忍着胃痛完成钢琴表演，等到整场比赛结束后才去吃药的人，脸色表现的就跟个没事人似的。
如果不是后面被江夫人带去医院，估计没人知道他的胃都快穿了一个洞。
可看他这虚弱的样子也确实不像是演出来的，楚柠半弯着腰问他：“我送你去医院，还能站起来吗？”
“我有药，不用去医院。”
江明川这话给楚柠整的都无语了，合着他有药不吃就是搁这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呗。
椅背温开水呗楚柠端到他面前，“起来把药吃了。”
楚柠暗自在心里想，以后还是不做他的这几单生意了，到时候把胃弄没了事小，要是赖上她了事可就大了。
“和柠檬茶没有关系。”
像是瞧出了楚柠在想什么，江明川还没吃上药就打断了她的想法。
楚柠蹙着眉头低头去看他，“江明川，那你这是在干什么，给我上演苦肉计？”
已经举到嘴边的玻璃杯就这么顿住了一下，江明川的喉结来回滑动了几下，才继续喝水的动作。
黄色白色的药片从江明川的掌心丢进了他的嘴里。
楚柠（握紧小拳头）：可恶，我怎么就是吃苦肉计呢！
——
6.22留：
改了一下董医生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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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柠檬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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