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苏醒过来的姜焕宇,指着面前的张靳。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
“谋……杀……”
他想控告,想把白茗一起拖下地狱。
张靳却笑了,那笑容里充满了不屑。他缓缓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点开了一段视频,放在了姜焕宇的眼前。
屏幕上,是一个灯光昏暗的房间,一个形容枯槁的男人正对着镜头,声音颤抖地交代着一切——从白家的灭门惨案,到钉子户的纵火案,再到许安心和蓝瑛的死亡……所有的罪行,都指向了一个名字。
姜焕宇。
“你……”姜焕宇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屏幕上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脸。
万光弘!
他不是失踪了吗?
“很意外?”张靳收起手机,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在你派人去香江灭口之前,我就已经把他接走了。”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姜焕宇那张因彻底绝望而扭曲的脸。
“你输了,姜焕宇。输得彻彻底底。”
警笛声,由远及近,撕破了这座城市虚伪的宁静。
*
法庭内的空气,凝滞得像一块巨大的、透明的琥珀,将所有人的表情都封存在一种压抑的静默之中。旁听席上座无虚席,闪光灯在开庭前如繁星般此起彼伏,记录着这场世纪审判的每一个瞬间。恒远帝国的轰然倒塌,凌氏家族的内部纷争,以及牵扯其中的一连串命案,早已成为这座城市街头巷尾最热议的话题。
姜焕宇坐在被告席上,穿着一身灰色的囚服。短短数日,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曾经那个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商界精英,如今只剩下一具形容枯槁的躯壳。他的头发花白了大半,眼窝深陷,眼神空洞而涣散,像一头被拔掉了獠牙和利爪、等待最终处决的困兽。
他偶尔会抬起头,目光在旁听席上逡巡,像是在寻找什么,但什么也找不到。
凌菱没有来,自从那晚流产后,她的精神状况就彻底崩溃了,被送进了封闭式的疗养院。
凌家的人,更是一个都没有出现。
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被全世界所抛弃。
白茗坐在旁听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依旧是男装,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却依旧无法掩盖那份卓然出尘的气质。他的表情很平静,像一个与此事无关的旁观者,只是那双灰咖色的瞳孔,始终像两把锋利的手术刀,冷冷地剖析着被告席上那个男人的一举一动。
凌霄虽然没有来,却派了最好的律师团队,确保正义不会缺席,更不会迟到。
庭审的过程,冗长而枯燥,却又充满了戏剧性的张力。
当那个被张靳秘密保护起来的关键证人万光弘,穿着病号服,坐着轮椅被推上证人席时,全场响起了一片压抑的惊呼。
这个被传言早已失踪甚至死亡的男人,此刻活生生地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对姜焕宇最沉重的一击。
万光弘的声音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颤抖,但在麦克风的放大下,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击在所有人的耳膜上。他详细地叙述了姜焕宇如何威逼利诱,指使他去陷害白玉蓉,如何策划了钉子户纵火案,又如何在事后派人追杀他至香江,企图杀人灭口的全过程。
他的证词,与检方出示的一系列证据——银行转账记录、通话录音、以及从姜焕宇秘密电脑中恢复的加密文件——完美地形成了证据链,将姜焕宇钉死在了罪恶的十字架上。
姜焕宇的辩护律师团虽然拼尽全力,试图从证据的细枝末节上寻找突破口,但在铁证如山面前,所有的辩护都显得苍白而无力。
整个庭审,姜焕宇都像一个局外人,面无表情地听着对自己的控诉,仿佛那些罪行都与他无关。
直到法官敲下法槌,宣判的那一刻。
“被告人姜焕宇,犯故意杀人罪、故意伤害罪、纵火罪、非法洗钱罪……数罪并罚,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死刑。
这两个字,像两颗冰冷的子弹,终于射穿了他麻木的躯壳,让他浑身猛地一颤。他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目光穿过拥挤的人群,最终,与白茗那双冰冷的眼睛,在空中相遇。
没有恨,没有怨,只有一片死寂的、无边无际的虚无。
白茗平静地回望着他,直到法警将姜焕宇从被告席上拖走,直到那具行尸走肉般的身影消失在法庭的侧门之后,他才缓缓地站起身,离开了这个喧嚣的审判场。
*
一周后,姜焕宇被执行死刑的前一天。
白茗最后一次去见他。
探视室里,隔着一层厚厚的防弹玻璃,白茗看到了那个即将走向生命尽头的男人。他穿着同样的囚服,头发被剃得很短,露出了青灰色的头皮。他比上次庭审时更瘦了,两颊深陷,眼窝漆黑,像一个骷髅。
看到白茗,他那双死水般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波动。他拿起电话听筒,动作缓慢得像一个迟暮的老人。
白茗也拿起了另一边的听筒。
“你来……看我笑话?”姜焕宇的声音沙哑,像被砂纸打磨过。
“不。”白茗摇了摇头,声音平静,“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姜焕宇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却只牵动了脸上一块僵硬的肌肉,形成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你赢了。”
“我没有赢。”白茗看着他,那双灰咖色的瞳孔里,映着姜焕宇那张憔悴不堪的脸,“这场复仇里,没有赢家。我们都输了。”
姜焕宇愣了一下,似乎没听懂他的话。
白茗没有再纠结这个话题,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陌生人,然后,缓缓地,说出了他今天来的真正目的。
“你知道吗?我姐姐,白玉蓉,她到死,都还爱着你。”
这句话,像一把无形的锥子,狠狠地刺入了姜焕宇的心脏。他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浮现出了剧烈的痛苦和挣扎。
“她被判了死刑,在监狱里受尽折磨,十指被切,精神崩溃。但她从来没有真正恨过你。她只是想不通,为什么。她给你写了很多信,但一封都没有寄出去,因为她知道,你永远不会看。”
白茗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叠泛黄的信纸,隔着玻璃,展示给姜焕宇看。
“这是警察从她的遗物里找到的。我看了。每一封,写的都是同一句话——‘焕宇,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姜焕宇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死死地盯着那些信纸,仿佛看到了白玉蓉那张布满泪痕的、绝望的脸。
“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她以为是你变了心,以为是凌菱的出现,毁掉了你们的爱情。她到死都不知道,从你接近她的第一天起,一切就只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她把你当成生命里的光,而你,却亲手把她拖入了无尽的黑暗。”
“你毁掉的,不只是她的生命,而是一个女人对爱情、对这个世界,最纯粹、最美好的信仰。”
白茗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足以穿透灵魂的力量。
“你恨白家,恨我父亲,你可以报复。你可以夺走我们的一切,甚至杀了我们。但是,你不该利用她的感情,不该践踏她的真心。那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该被你染指的东西。”
“你以为你报了仇,你以为你赢了全世界。可你看看你现在,你得到了什么?你亲手杀死了那个唯一真心爱过你的女人,也亲手毁掉了那个你唯一真心爱过的弟弟。你所做的一切,最终都变成了回旋镖,以最残忍的方式,报应在了你自己身上。”
“姜焕宇,”白茗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这一生,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不……不是的……我没有……”姜焕宇疯狂地摇头,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任何话。白茗的话,像一面镜子,将他灵魂深处最丑陋、最不堪的一面,血淋淋地照了出来。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复仇的主宰,是命运的掌控者。可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一个被仇恨奴役的可怜虫。他毁掉了别人,也最终毁掉了自己。
“你明天就要死了。”白茗的声音恢复了平静,“死后,你会去哪里?是地狱,还是天堂?”
“我姐姐是基督徒,我想,她一生善良,她会去另一个美好的世界,寻求救赎和解脱。”
“那你呢?姜焕宇。”白茗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奇异的怜悯,“你信什么?你死后,能得到救赎吗?”
姜焕宇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双眼翻白,口中涌出了白色的泡沫。
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正像一条离了水的鱼,在椅子上徒劳地挣扎着,抽搐着。他的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悔恨。
探视时间结束的铃声刺耳地响起。
白茗缓缓放下电话,站起身,最后看了他一眼。
从今往后,直到死亡来临的那一刻,姜焕宇都将被永远地囚禁在无间地狱之中。
白茗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探视室。
走廊的尽头,凌霄正静静地站在那里等他。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米色风衣,身形挺拔,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冷硬,只剩下一种洗尽铅华后的平静。
“都结束了。”凌霄轻声说。
“嗯。”
两人并肩走出监狱的大门,外面阳光正好,暖暖地照在身上。刺眼的阳光让白茗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他已经太久,没有好好地看过这个世界了。
“接下来,你打算去哪?”凌霄问。
白茗看着远方,天空蓝得像一块纯净的水晶。“回家。”
凌霄没有再问,只是陪着他,静静地走在阳光下。
第二天,姜焕宇被执行死刑。据监狱的看守说,他被带走的时候,已经彻底疯了。嘴里胡言乱语,又哭又笑,像个傻子。
所有的仇恨,终于,尘埃落定。
那只在寒冬里鸣叫的冬雀,和那只在暗夜里蛰伏的寒蝉,终究还是用血与火,迎来了属于他们的,破晓。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6章 第 56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