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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妖祸(4)

木笼齐整地退到一边,上面扔下来一架木梯。

“我是来救你的。”他说。

王吁盯着他,僵硬地沉默着。

“不信?”

眼前人青衫沿着水色浮动,变幻出几分旖旎的颜色,有多好看,就有多大的怨恨。他几乎把一口牙咬碎。无论他救自己是否是真,无论他害没害自己,王吁不想在这里看到卫则无,是真真切切的。

脑子冻硬了,有些东西他便可以不再去想。

卫则无嘲道:“若要害你,你以为你今天还有命活?”

“你……”王吁还没开口,就被打断。

“你有两个选择,”卫则无的耐心所剩无几,“一,立刻跟我走,二,继续在这呆着。”

王吁动了动嘴唇,嘶哑的声音卡在喉头:“我不能……不能走。”

“怎么?”他不冷不热地道,“水牢里凉快,舍不得?”

卫则无神通广大,王吁是相信的,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牢里,自然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带他出去。

那出去之后呢?

不管是勾结妖怪还是自己就是妖怪,此时逃走,他这辈子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偏偏卫则无此人有一点不好,便是总能看出旁人心中所想,还不懂藏着掖着,一开口能要人老命。他哂道:“替罪羊而已,要多少有多少,是谁都一样,只怪你倒霉,好巧不巧……”

王吁喉头一颤,“我根本——”

“没人会信你什么都不知道的,王公子。”

王吁眼睫微动。

好一会儿,他垂下脑袋:“虽不知大仙为何帮我,但在下在此谢过。”

寒意重新爬上背脊,他喘了几口气,继续道,“但我,真的,不能……不……”

“再过两天,上京的人一到,你就是想跑也跑不了了。”卫则无心平气和地告知他。

王吁呼出一口寒气,心下了然,却没再说话。

卫则无颔首,示意明白了。

他咽下一口气,趴在锁链上,身上却不由松快几分,连日压在心口的巨石挪了寸位置,堵在了喉头。

下一刻,王吁睁大了眼。

手中铁链消失不见,他感到身体腾空跃起,掀起一阵水花,一眨眼的功夫,卫则无的青衣近在眼前。

“我选的是……”

“你是选了,可我不满意。”

卫则无拎着他,走出牢笼。

王吁自牢里出来后,大病了一场。

先是咳嗽,然后发热,像要把前几日受的寒一并补回来似的,王吁颇为吃不消。

本以为卫则无是个虽不留情面却也还说话算话的人,谁成想,他唬弄起人也是一把好手。动作熟练,毫不拖泥带水,更胜在无一丝负担的理所应当,但谁让人家是大仙,是祖宗,不敢怠慢,不能招惹。

王吁躺在客栈的榻上抑抑终日,念叨这一出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烧得迷迷糊糊中,两根冰凉的手指贴在他脖颈上,王吁被这种似曾相识的寒意刺得一激灵,清醒了些许。

卫则无移开手,灼人的温度烫的他晃神。

凡人果真麻烦至极。

“你病了,”他说,“我去找个大夫。”

“不是大毛病,用不着请大夫,睡一觉就好了。”王吁小声嘀咕,心想亲娘啊我可是逃犯,怎么还敢找大夫。

似是为了专程打自己的脸,第二日病情不轻反重,他捂着嘴不住咳嗽,像要把肺都给咳出来。卫则无难得没有冷嘲热讽,还纡尊降贵地给他拧了条帕子搭在额上。

荒山上的白粥,病热时的冷巾,这种时候,这个妖怪总能显露出极通情理的一面。这些事是他做的,想到这,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王吁受宠若惊地睁着眼睛不敢睡,日日担惊受怕,怕这是临死前的消受。

强撑了半天,他终于抵不住闭了眼。大夫请没请是不知道,再醒来的时候,烧已经退下去了,也没敢多问。

这一日,外头下过一场雨,不多时日头大好,东风清匀和软,正是人间好气象。

上京里的子弟们风雅,爱接了新叶边的雨水烹茶,美其名曰“春酪”,临城也随即兴起,言曰“日饮春酪四十盏”。此时男女老少一溜儿奔出门,拿着碗具在树下接雨,嘀嘀哒哒稀里哗啦,那阵仗,活像接的不是雨,是钱。

王吁向窗外探去,看热闹看得十分欢乐,看了一会儿,又关上窗,唉声叹气。

“不如我们也去接点雨?”他转头问。

卫则无道:“接那玩意儿干什么?”

“大仙难道不知,春日的嫩叶新雨集天地精华,为烹茶的绝佳妙用。香酽味甘,少喝怡情养神,多喝延年益寿!”王吁精神抖擞地瞎编。

卫则无心知他又在胡言乱语:“你这病是好得差不多了?可以行走了吧。”

王吁老实闭了口,缩回被窝里,奉行讷言敏行的古训。

自水牢里出来后,他就冻怕了,这样的天气还捂在屋子里不肯出来,说是一吹风就脑袋疼,硬是裹着棉被泡热茶喝。

送饭的小二路过,看傻子般看他。

他在客栈里躲了好些天,准备好被满城通缉,最后被抓回去罪加一等。怪的是,几天下来,街上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坊里没挂他的通缉像,城内也没有来回巡查的士兵。若不是卫则无日日在眼前晃悠,王吁差点以为在牢里呆的几天都是病中生出的幻觉。

狱卒不可能没有发现他跑了,如此只能解释为,他们不想,或不能。

这是为何?

王吁百思不得其解,他的脑瓜一向只用在圣贤书上。

卫则无镇定得很,跟那天在水牢里耍流氓一样镇定,雨后坐在客栈后边的小院里拿本书瞧,看上去就像个普通的生得好些的年轻公子。

他应该是知道的,他早就料到了。

但是借王吁两百个胆子,他也不敢问。

察觉到身后的目光,卫则无回过头,无声地审视他,王吁为自己的怂性羞愧,慌张地关上窗。

饭菜端了进来,王吁终于等到个搭话的契机,他踱步到门口,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大仙,请用饭。”

话一落地,王吁意识到自己蠢过了头。他是喝西北风啃山石头的大仙,需要吃饭吗?不需要。倘若需要的话,也是像传说中的妖怪一样吃人不眨眼。

这是把自己往虎口送。

好在卫则无并没有出言搭理,也许装作没听到他的糊涂话,仍是低头看书。

王吁心生尴尬,以吃饭来排解。

养了几天病,日日清汤寡水没个滋味,此刻看到桌上鲜明的菜色,不禁食指大动。然而没吃多久,他的眼睛就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一个没控制住,又飞到了外面卫则无身上。

子曰食色性也,平心而论,这大蟒妖化成人形的模样并不奇形怪状,除了说话不怎么中听外,也没有呲牙咧嘴,凶神恶煞,可以说很对得起看官了。

王吁没见过活的妖怪,看他言也新奇,行也新奇,这几日的各自相安给了他贼胆,拿看过的志怪杂谈中那些各色妖怪跟这眼前的比照起来。

异闻多半为了俗人博个乐子,没什么正经内容可言,他旖旖旎旎地回想了半天那美貌花妖狐鬼与夜读书生的风流韵事,神思骤然被这青衣蟒妖一扯,想起来以前似乎乡里有个传闻,说某村某落现一长发女蛇妖最爱啃书生脑壳……

王吁咬到舌尖,疼得抽了口气。

这回卫则无没忍住,这小子鬼鬼祟祟实在可疑:“有事?”

看你两眼,至于么,你又不缺块肉少层皮!

王吁面上不显:“下饭。”

这话诚然不虚,秀色若当真可餐,卫大仙看一眼能下一碗白饭。

卫则无别过头,显然是为搭理他深深地后悔了。

王吁不在意,难得能噎到对方,高兴得饭都多吃了半碗。

吃完还将另一个碗里也撒上些许米粒。这些掩人耳目的招数都是卫则无告诉他的,一个不食五谷的人比逃犯更值得深究。

王吁的求知欲不算旺盛,知道太多没好处,能活命就成。其余的,卫则无不说,他也就不提。

现在王吁忧虑的,是他自打见到卫则无起就惆怅的一件事。

钱。

整日吃了睡睡了吃固然很好,可是他不敢细想,结账时会是何等光景。

总不可能让卫则无变个大金元宝给他吧。

穷鬼王吁时时记挂着他落在事出那家旅店的盘缠和行李。上次被老板娘一吼,不仅没拿回东西,反被抓进了大牢。他得想个办法,否则霸王店一住,他又得多一项罪名。

正当思考着如何开口时,窗外一阵嘈杂,他向那方向望去,接雨的人群移到了别处,汇聚一起谈论着什么,没有注意到人堆中围住的布告。

眼睛黏在书上的卫则无终于肯抬起头,让王吁不禁好奇这是本什么样的书,能让他看的如此入神。

不多时,卫则无推门而入,王吁随口问他:“那些人说什么呢。”

“你啊。”他答。

“我?”

“哦,不,不是你。”他顺手把书丢到桌边,王吁瞥了一眼,不是什么正经书,是一册流传甚广的民间话本,讲的是百

年前的一桩奇谈,经后人添油加醋,改编得神乎其神。

没想到妖怪还爱看这个。

就在他脑中还胡乱想些有的没的时,卫则无发话了:“监察使抵城,提走了罪犯。”

王吁整个人耸然一惊,从悠悠云端摔到了地面上,跌了筷子,“罪犯?我?”

他慌乱地东张西望,不知道是该收拾细软跑路还是站在原地等人上门来拿,再三审七判还他个清白。

“别忙活了,算你运气好,捡回一条小命。”卫则无不紧不慢地坐下。

王吁弯腰把筷子捡起摆回桌面,磕磕绊绊地说道:“他们……他们……”

“几个寒门士子在客栈买了江湖贩子推销的药酒,说是那酒喝了……唔,有特殊效用。结果不小心把自己喝死了。毕竟是举人,不能死得太难看,这事得有人担着,便抓了几个酒贩子,治了客栈主家失察之罪。”

王吁收拾碗筷的动作一停。

“不对,我看见火光前,听得他们说要去个别的地方喝,况且我在司狱中见过一个同乡的尸身,连个全尸都没落下,死状十分诡异。怎会跟什么酒贩子扯上干系?”他问。

卫则无像是听到了一个稀奇笑话:“王公子啊王公子,何必这么较真呢,你是怎么进大牢的,他们就是怎么被提走的。”

王吁摇首:“那不一样,抓我是因为我可能是妖怪。可他们都是无辜百姓,并州的人不会信的。”

“你怎么知道他们就一定是无辜百姓,”卫则无道,“说不定其中真藏了祸根。”

“那其他人……”

“也活不成。”

绕来绕去,没有任何分别。

王吁默然:“原本该死的人是我……”

卫则无揶揄:“事到如今,你不会以为他们真有胆子去捉妖吧。丢了一个神叨叨的你,说不定他们更开心。”

王吁说不出话。

“那个什么都没验出来的仵作,”卫则无坐下来,在王吁的等待中说出那个他所不愿听闻的字眼,“死了。”

“没人希望这事跟妖有牵扯,哪怕是自欺欺人。你做人做了也有些年头,这个道理却不懂么?”

心里知道是一回事,明面上摆着又是另一回事。

王吁在他对面缓缓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他握着那杯茶良久,却没有要喝的意思,温度沿着瓷盏蜿蜒过掌心,王吁缓缓蹙起眉,杯中有一抹青影,与茶水相映成碧。

整件事透着数不清的疑点和怪异。

“多谢大仙提点。”他喃喃道。

“大仙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他望向卫则无,心底揣测万分。

“别这么看着我,王公子。”卫则无笑了笑,“是妖怪,但,不是我。”

“你知道是谁干的?”王吁吃了一惊,这果然不是巧合,他站起来仓促地问,“你认识他?”

卫则无轻轻瞅了他半眼,嘴角讥诮:“说不认识,你就信了?”

这可就难说了,王吁揉揉眉心:“非我不信你,但你此行究竟为何呢?大仙。”

王吁想了很久,没想出卫则无到底干嘛来的,总不可能是专程来救他的,脸得要。

他猜了又猜,估计这妖怪就是下山游玩一趟的,顺带过把劫狱的瘾,毕竟东山那破地方要什么没什么,活人死人都呆不下去。

卫大仙说:“日子无趣,找点事做。”

王吁再叹,这事找的,人命案子啊。

心中不安犹甚,思量再三,他起身将手中凉下来的茶水一饮而尽,犹豫着说:“我还是得去一趟司狱。”

“上赶着送命?”卫则无盯着他,“你想认罪,他们未必想抓你。”

刚刚平息下去的妖案,没人希望再起波澜。

“并州客栈里的人并没有做错什么,若我这个亲历者尚可侥幸留得一命,岂有坐看无辜之人就这么白白丧命的道理!”王吁死心眼地道。

“那你大可放心。”

王吁心里咯噔一下,觉得下半句不会是好话。

“这会儿,人早就死透了。”

王吁听了这话,愣怔半晌,只得苦笑:“你要我信一个妖怪?”

恰好落在他山头,又恰好被他搭救,再恰好被他劫狱,天底下没有这样好的事,纵使有,也落不到他头上。

王吁自认好运从来没眷顾过他,倒霉事却总不缺一份,此时死里逃生才知人命微浅,不再理会平日的顾忌。

卫则无没说话,脸色阴沉下来,王吁见过他笑得各有各的冷嘲热讽,此刻翻脸却也坦然无惧了。

死就死吧,他想,谁让我倒霉。

“不容易啊,跟我这个妖物打交道这么多天,辛苦你了,”卫则无冷冰冰地一笑,戳破了他那点心思,“害怕了?不装憨了?你不妨再向我讨个饶饶你小命,告慰你那祖宗牌位。”

“可我这样走了,算什么呢。”他问。

“王公子,你得明白,”他十指未动,门窗却像被看不见的线拉扯,一律在身后闭拢。目光随之沉沉地压过来,“我不跟病患计较,不代表你可以不识好歹。”

王吁低头躲避,尽力不使自己的难堪显露无遗,他垂袖施礼:“大仙之恩没齿难忘,在下无以为报。”

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是他生平夙愿,若无命赴考,又拿什么来还他。

卫则无静静地看着他,神态勘不出悲喜。

二人沉默许久,俱不言语,王吁只觉他目光犹如刀刃,几乎要把自己割开切碎了,竟然沾染了一丝几乎可称仇恨的意味。不禁疑惑,他与这人又有什么孽债,值得彼此再三逼迫,来往不绝。

最终听见他自哂了一声,翻手拉开门。

王吁诧异地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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