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那个冬天已经过去了六年,夏知恩偶尔还是会回想起记忆里的那个人。
六年的时光像被拉长的影子,总在某个相似的傍晚悄悄浮现在眼前。
闹钟响起,夏知恩从被窝里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揉着发沉的太阳穴。
掀开窗帘,窗外正被一层灰蒙蒙的雾霭笼罩,连远处的高楼都晕成了模糊的阴影。她从枕头边拿过手机,划开屏幕,日期上的数字让她愣了愣,算到昨天,竟是她上班满五个月的日子。不禁感叹时间真快。
指尖划过屏幕时还带着点没睡醒的钝感,她打开微信,点开列表的第一个头像,最近一次更新还停留在半年前。
夏知恩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已经成了她维持几年的习惯。
北京的冬天是真冷,即便开着暖气,还是会感到丝丝寒意。
洗漱完,她整个人才彻底清醒过来。打开衣柜翻了件深色呢大衣,对着镜子匆匆描了眉、涂了点口红提气色,抓起包就往地铁站冲。
冷风顺着楼道灌进领口,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来到地铁站,入口早已排起长队,每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脸上带着没睡醒的疲惫。扫码进站时,手机屏幕映出她眼下淡淡的青黑,这几天加班改方案让她睡眠质量严重下降。
站台广播正播放着到站提醒,夏知恩缩在人群角落,看着玻璃门外雾气氤氲的轨道。五个月前她还抱着对未来充满期待的热情,现在只觉得能准时下班就是奢侈。
地铁进站的风卷着寒意扑过来,她下意识裹紧了大衣。
夏知恩打完卡发现距离上班还有十分钟,于是就去给自己泡了杯咖啡。
回到工位后,其他同事也都陆陆续续赶来。
而工作搭子江璃,赶在最后一刻打了卡。
江璃风风火火地冲进来时,额前刘海被吹得凌乱,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三明治。
“吓死我了。”转身就冲夏知恩的工位挤眉弄眼,“差一点就迟到,这个月全勤保住了!”
说着整个人往椅子上一瘫,把剩下的三明治塞进嘴里,又抢过夏知恩桌上的咖啡猛灌了一大口。
“你这咖啡冲得越来越有办公室那味儿了。又苦又续命。”
夏知恩刚想发作…
“抱歉抱歉,我等下给你重煮一杯。刚刚差点噎着…”
听到这里,夏知恩才作罢。
江璃从包里掏出补妆镜对着镜子理头发,“组长昨天说今早要开早会。”
话音刚落,办公室里的打卡机又“滴”了一声,居然还有比江蓠更晚的。
两人同时看过去,发现是新来的实习生。
看到这里夏知恩和江蓠相视一笑,想起了她们当实习生的日子。
夏知恩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离九点整还差一分钟。
指尖敲了敲桌面,正想着早会又要宣布什么新任务,组长张云静抱着文件夹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抹不同寻常的微笑。
“十分钟后,请大家在会议室集合。”
“第一次见这么早开会的。”江蓠在夏知恩耳边说着。
反正早开晚开都要开,趁着他同事还没准备好,夏知恩已经抱起了笔记本,顺便拉了一把江蓠,起身先去会议室。
“去晚了,咱们宝座就被占了。”
江蓠像是反应过来,连忙跟了上去。
会议室里,夏知恩和江蓠如愿的坐在了她俩的老位置。
不一会儿,其他同事也陆陆续续进来,最后是张云静。
部门所有人到齐后,张云静清了清嗓子,“有个重要消息要宣布,”目光扫过众人,“咱们部门来了一位新总监,以后直接负责咱们的项目。”
夏知恩手指顿了顿,江璃在旁边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小声嘀咕:“不是说总监位置空了快半年吗?终于有人来填坑了?”
正说着,会议室的玻璃门就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身形挺拔,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加上年轻非凡的样貌,给人的第一感觉,是文质彬彬。
他走到张云静身边站定,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张云静立刻笑着介绍,“这位是新来的沈总监,以后负责咱们部门。大家欢迎。”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响起一片掌声。
沈亦宁微微颔首,声音低沉:“大家好,我是沈亦宁。今后在工作上希望我们合作共赢。”
“不愧是当领导的,说起话来有腔有调的。”江蓠忍不住在夏知恩耳边嘀咕了一句。
刚说完,沈亦宁的目光有意无意看向她们这里。张云静也注意到了,淡淡看了一眼她俩,江蓠立马闭了嘴。
江璃在桌下悄悄踢了踢夏知恩,用气音说:“我的天,这颜值也太能打了吧?就是看着有点冷……”
夏知恩没接话,这个时候她哪敢再说。
会议结束后,沈亦宁和张云静进了总监办公室。
江蓠又神神秘秘的凑过来,“听说咱们的**oss今天也会来。”
“大老板?”夏知恩和江蓠的是同一批入职的员工,来了不过半年。
远川这么大的公司,那些领导能记得三四个就不错了。对于这个大老板,夏知恩更是没见过,所以管他来不来呢,她反正是没有多大兴趣。
“对啊,就是传说中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创始人,”江璃压低声音,眼神里闪着八卦的光,“听老员工说,他一年到头也不来公司几次,今天突然大驾光临,指不定是有什么大事。”
夏知恩握着鼠标的手顿了顿,心里莫名咯噔一下。她来公司五个月,也只在一次视频会议里见过那位大老板的侧脸,很模糊,只记得报道里说他年纪轻轻就把公司做到行业前列,手段相当厉害。
“跟咱们小喽啰也没多大关系吧?”夏知恩随口应着,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总监办公室的方向。
沈亦宁刚上任就赶上大老板视察,这俩人不会是…想到这里夏知恩心里小小羞耻了一下。
江璃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怎么没关系?万一老板心情好,给咱们涨工资呢?不过说真的,我更好奇大老板长什么样——比沈总监还帅吗?”
正说着,办公室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行政小姐姐领着一行人走了进来,为首的男人穿着深灰色做工考究的西装,身姿挺拔,眉眼深邃。明明没什么表情,却自带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气场。
江蓠看着迎面而来的这群人,露出十分夸张的表情。
如果说沈总监是花美男类型,那他们的大老板就是超级无敌大型男。
“我的天!夏知恩快看…咱们大老板这气场,简直是行走的荷尔蒙发射器,标准的超级无敌大型男!”她边说边转头,想看看夏知恩是不是和她一样被惊艳到,却发现身边的位置空了。
人呢?江蓠好奇眼睛往下一看,就看到桌子底下露出的半截屁股。
“夏知恩,你在干嘛呢?”
夏知恩表情有些不自在,闷声道。“啊…笔掉了,我捡笔呢。”
“那破笔快别捡了,先看咱们老板啊!就这种极品哪怕你把全北京的模子哥加一起也比不上他正点。”江蓠催促。
可夏知恩哪敢啊,刚刚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那张脸就算化成灰她也能认出来。
那是很熟悉,很熟悉的一张脸。熟悉到夏知恩一度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跟这个人再有交集。
男人的目光淡淡扫过办公区,回到迎上来的沈亦宁身上,
沈亦宁从进来到现在,表情难得有了丝波动,颔首招呼:“温总。”
江璃在旁边倒吸一口凉气,又拽了拽夏知恩的袖子,声音有些发飘,“我的天…这两人看起来很有cp感是怎么回事?”
夏知恩没听清后面的话,她现在脑子有些懵,人也有些慌张。
等那些人走了,夏知恩才缓缓从桌子底下爬起来。
江蓠则十分惋惜道,“夏知恩,知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
夏知恩:“什么?”
“霸道总裁和他的小受啊。”
“哈?”
虽然知道江蓠什么都磕,但这脑补速度也太快了点。
更何况…那个人怎么会是gay。
一下午夏知恩都在恍惚中度过,好不容易熬到下班。
夏知恩和江蓠在公司门口分别。
零下五度的十字路口,路灯把冬夜的街头渲染成一片昏黄。夏知恩从大衣口袋掏出手机,想打车,然而昨晚忘了充电,原本仅剩的一格电在这一刻彻底耗尽。现在只能碰碰运气,祈祷会有出租车路过。周围的冷空气伴随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森冷透骨。
夏知恩站在路口,被细雨寒风冻得瑟瑟发抖。这时,一辆车忽然在她面前停下,车窗玻璃缓缓下降,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在眼前,
这一刻仿佛时间都停止了,飘落的雨水像是突然被定住,以至于夏知恩在这一刻忽然就听不见任何声音,连带着那声的招呼,她都没听清。
明明在办公室见过一面,可那个时候,夏知恩只想躲起来,不想被他看到。而现在,这个人就站在他面前,躲是躲不掉了,总不能当他的面再钻进车底。
与她的反应截然不同,温冬绪对于两人的相遇,似乎并不意外。
等夏知恩反应过来,他已经撑着一把伞走到了面前。夏知恩恍惚间像是在做一场梦,一场无数次被唤醒的梦。
“上车?”男人再一次开口。声音清冽,带有一丝磁性。
这让夏知恩感觉陌生,像是不确定,她又抬头看了他一眼。
看着她的反应,温冬绪只觉好笑,丝毫没有阔别多年后的生疏和尴尬。“怎么,不认识了?”
“没…没有。”夏知恩低声说了句。
“住哪儿?”他替她打开车门。
夏知恩犹豫了一下,报出一个地址。
她工作以后就从家里搬出来了,租了一间公寓。其实也才工作半年,根本没有积蓄,就连租金都是方女士出的。方女士的原话是,“放着家里不住,去外面租房。夏知恩,你连租金都付不起。”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会让她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甚至担心她在外面受委屈,往她的银行卡里打了一笔五位数的巨款。这让夏知恩不由歌颂母爱的伟大。
温冬绪在导航里输入地址后,车子重新启动。
雨水丝丝点点落在车窗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又被疾驰的冷风吹散成断断续续的长线,像是谁在玻璃上写了又擦的心事。
夏知恩靠着真皮座椅,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结着薄雾的车窗,触到一片冰凉。
“工作多久了?”
“不到半年。”
“和同事相处的怎么样?”
明明只比她大六岁,俨然摆出一副长辈的口吻。
“你呢,你怎么会来北京?”夏知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男人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这个问题有些复杂,他原本不打算回答。但还是回了一句。“因为家里的原因。”
“据我所知,远川已经成立近五年了。”
“我毕业后就回了北京。”他坦言。
夏知恩很想问他,为什么来了北京却不告诉她一声,就算,只是相识一场。
温冬绪沉默片刻,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一开始是迫于我母亲的压力,后面想的是,既然留在了这里,那就做点什么吧。最后也就慢慢习惯了这座城市。”
他一下回答这么多,却偏偏不回答她最想知道的,夏知恩一下子没话说了
远川是温冬绪自己创立,她深知在这座遍地人才的大都市,要想凭借一己之力闯出一片天地,光有超出常人的认知与魄力远远不够,还必须练就一身无可替代的过硬实力。才能在这座人才辈出的大都市冲出属于自己的天地。而这其中付出了多少努力和艰辛大概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至于他告不告诉她,其实也不重要,或许对他来说,自己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过客,而他没必要对一个过客交代太多。
寥寥几句话,车内陷入了平静。
夏知恩自认不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可今晚,那些涌到嘴边的话似乎早已没了意义。
入职了半年,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温冬绪居然是她的老板,多么不可思议的巧合
她看向车窗外被雨幕浸透的城市,路灯的光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碎成一片晃动的星光,那些不断倒退的街景,像在看一场无声的电影。
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此刻顺着雨水一点点蔓延——是曾经某句没说出口的话,是年少时欲言又止的瞬间,是明明灭灭里,忽然清晰的怅然。
车还在往前开,雨也没有要停的意思。她呼出的气在玻璃上凝成一小团白雾,又很快被窗外的冷意驱散,像极了那些抓不住,却又真实存在过的念头。
“晚上想吃什么?时间还早。”
夏知恩从车窗前收回目光看向他,简单一句话,仿佛一下子就跨过了断联的六年,只有夏知恩清楚那是多么漫长又艰辛的六年。
“温冬绪。”
“怎么,还没缓过来?”
“我要回家。”
“先吃饭,吃完饭我送你回去。”他的语气平静到,仿佛他们之间并没有隔断过六年。也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车子很快开到一家火锅店。
不同于川味火锅,这是清水汤底。鲜嫩的羊肉在滚烫的水中滚一圈就可以捞起来,再裹满一层麻将送入口中,舌尖和胃都能得到双重满足。在寒冷的冬天吃一顿热腾腾的火锅,是大部分人的选择,所以冬天的火锅店,人尤其多。
然而夏知恩却没什么胃口,筷子拿了又放。明知道她现在的心情,他却还是开着玩笑。“最近是在减肥?还是不合胃口?”
夏知恩是在北京长大,但她不算北京人,确切的说,她不是纯北京人。妈妈是北京人,爸爸是南方人。而北京是她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对于吃习惯了的食物,哪有合不合胃口的。但她今晚没有心情跟他说这些。
车子开到夏知恩居住的小区,此时雨已经停了。温冬绪打开车门走下来时,夏知恩已经跑到小区门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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