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那日天微微亮王府诸人便已启程,直到午后才抵达清水县菩萨庙。因路上只用了些干粮点心,夫人先用了素斋、然后才听庙中主持讲经、还愿。这些事有婢女作陪,刘情只自己在庙中闲逛。
刘情一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对神佛从来恭敬,既过山门、自然要向菩萨敬香。他无进献、供奉,只买了三柱清香,祷祝郑重和弟弟平安、祈求自己有朝一日能谋得自由身。他本还想学着人家在庙里供两盏长明灯,问了问价钱、悻悻放弃。唉,想必神佛不看贵贱、自己心诚就好!
下午,一行人离开菩萨庙,近傍晚时到达象山南庄。南庄是至亲王府的农庄之一,有几百亩田地、百家农户,不过农户依田亩而居、五十而聚、大体较为分散,农庄之中也只有十户,为了能接待刘情一行、农庄管事还遣了许多人散到别家去住、空了庄子出来安置护卫们。
大家赶了一日的路、都有些疲惫,夫人早早回屋歇息、下人和护卫们各自安置。刘情为照顾夫人没和护卫们住在一起、特地叫管事安排住在夫人休息院子旁边的屋子里,也没立刻休息、而是叫了林子和阿九绕着庄子转了一圈、弄清庄子内大体构造,他本还想叫着护卫头领一起,不过对方并不愿意,刘情也未强求。
三人回来庄内已经备好晚饭,管事殷勤询问:“夫人的膳食都备好呈上去了、庄子里没什么好东西、幸而夫人心善也体谅咱们,没说什么。”
刘情点点头:“菜单先前我瞧过了,没什么问题,夫人最近才有了些胃口、清淡些就好。你们把夫人伺候好了,回去我替你请赏。”
管事喜道:“诶呀,那小的可得谢谢情爷!兄弟们的也都准备好了,情爷,您是屋里吃还是去同护卫们一起吃?”
刘爷看看林子和阿九,阿九对护卫早已不满,气道:“那群人不过跟着爷玩了两天、鼻孔都长脑门上了,都是下人谁看不起谁啊,我才不去跟他们一起!”
王府护卫本也就是王府家奴,因多不在主子身边、向来不如小厮们得意。不过因周文谦迷上了兵法阵列,近半年常常将护卫们召来训练,护卫们和主子越发亲近、地位也就节节攀升,尤其护卫领队和副领队、更是周文谦身边的新晋红人,对府里其他下人颐指气使的,刘情又从不会仗着受宠耀武扬威、倒显得他们比刘情厉害了。
刘情看了眼农庄管事,无奈笑笑:“护卫们辛苦、脾气大些也正常,你同他们置什么气。你不愿意去就不去吧,和林子在屋里吃,我去瞧瞧他们。”
护卫们人多、但都是青壮,庄子里的人索性在农庄前院里架了火、摆了张几桌叫大家吃饭。火上烤着新宰的猪羊、阵阵香气随烟火暖气弥漫,烘得人热腾腾的,护卫们坐在桌边说说笑笑,热闹极了。
菜才刚上桌、还没人动筷,见刘情过来、农庄陪客的副管事和农户们都站了起来,热情招待道:“情爷来得正好,肉烤得差不多了、一会就好!”
他们簇拥着的、此次的护卫头领、府中护卫副领队张豹则坐着嘲讽道:“呦,刘管事闻着肉味回来了?庄子都转完了?没瞧见贼人什么的吧?”
农庄副管事忙道:“豹爷怎么这么说,咱们庄子上的人虽然粗鲁些但一直都很老实,怎么、怎么会有贼人呢!”
张豹呵呵笑道:“我也说呢,庄子上都是农奴、性命全在王爷手上,住在自家地界、有什么可怕的!偏偏咱这情爷就喜欢给主子卖好、又说有流寇又说要巡查、好像就他对主子上心、咱们这些护卫倒是摆设一样!”
按说刘情从来与人为善、不会和谁为难,那别人也不该为难他才是,只是张豹自傲,觉得内院那些小厮全都无能无用、全靠和主子一点的情谊溜须拍马爬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如今他好容易翻身、刘情却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对他指手画脚,他又怎会给刘情好脸色!
刘情实没想到外表魁梧的张豹竟是如此小肚鸡肠,他好气又好笑,顾及在外还有夫人不愿横生枝节,上前想寻个空碗倒杯茶、又叫他瞧见桌上摆了几坛酒。刘情没动声色,仍倒了杯茶举给张豹,笑道:“兄弟你这可是误会我了,我这人胆子小、小心惯了,哪像你一样艺高人胆大!若我说话做事哪里不对叫你不痛快了、你直言便是,都是王府的弟兄、心里想的是把差事办好,能有什么矛盾。这样,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这次的差事还得劳你多费心呢!”
副管事站起来端过酒坛:“何必以茶代酒,咱们庄子上就有酒,埋了好几年的、香着呢!情爷、豹爷,小的给您二位倒上,您二位都是王府里的大人、有什么不愉快、痛饮而过!”
张豹见刘情率先低头、又有人劝和,摸了摸鼻子、没有拒绝,谁想刘情竟按住了酒坛:“差事还没办完、明天又得早起,酒就等下次吧。把其他桌上的酒也都撤了,今夜暂不饮酒、下次再来南庄必定不醉不归。”
张豹见刘情越过自己安排,立刻不悦起来:“寒冬腊月的兄弟们累了一天喝杯酒取取暖怎么了,情爷以为自己是大元帅、大将军呢!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
刘情一忍再忍:“张兄弟,咱们这次不是出来玩的、是护送夫人的,最近州府内流寇作乱,万一他们不长眼流窜到了附近、咱们饮了酒,谁来保护夫人?不过一日,且忍一忍,回去以后我请你去太白楼喝,如何?”
张豹冷哼一声:“区区太白楼难道我还去不起、要你请不成!流寇流寇,只有你说有流寇,咱们一路来没听过也没见过,你问问庄子上的人,附近有流寇吗!”
庄子上的人哪敢插话,副管事劝道:“确实是没听说……不过豹爷,情爷的顾虑也有些道理,情爷毕竟见得事多……”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不懂事吗!”
“不、当然不!这个,情爷,要不就少喝一杯,大冷天的庄上又不像府里暖和,不喝点酒晚上冻得睡不着,大家不喝醉不就好了!”
刘情不肯:“说是不喝醉,又有酒又有肉当真开了口怎会不多饮,哪怕不醉、夜里一睡沉沉、有什么事怎么起得来!”
张豹怒道:“能有什么事,至亲王府的大旗就竖在门口,谁敢打至亲王府的主意、不要命了么!你情爷穿着爷给的皮袄抱着爷给的手炉跟夫人挤一个院子享福,叫我们兄弟在外面受寒受冻!不过是个小相公、还真以为自己是主子了!”
刘情瞬时红了脸:“张豹,今日这酒你是非喝不可了!”
张豹也站了起来:“老子才是护卫头领,你就是伺候主子的、哪里管得着我们!”
“好、好、好,”刘情环顾四周,护卫们大都笑嘻嘻在看热闹,他彻底冷了脸,“论理我是福宁院管事,虽兼着府里差事、毕竟还没有名头,确实管不了你们;但我管不了、爷管得了,这事我回府必定报给爷!夫人就在院子里,稍有差池你们掉脑袋都赔不起,你们自己掂量掂量!”
刘情当管事这么久不服管的遇到不少,这么横又不给对方留脸的却着实没见过,他心里清楚,大家给他面子都是看在周文谦的份上,张豹自认为在周文谦面前说得上话、自然对他不屑一顾。他无奈,只能甩袖而去,心里暗恨自己无能:若郑重在这里、必有办法惩治他们!
农庄副管事见刘情气急而走很是忐忑:“豹爷,这、这酒还喝吗?”
“喝、怎么不喝,只他会向爷告状不成?一个奴才管东管西,爷早就烦了他了,回去有他好瞧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