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情也说不上今年是幸运还是倒霉,正月里刚和有情人互诉衷肠,到了二月又受此无妄之灾,本还想着赶紧养好了身子好好干活早些赎身,如今闹了这么一场,不仅旧伤复发、还添了新病,原本还健朗皮实的人足足昏了三天,醒了也是昏昏沉沉、没一会又睡了过去,好容易睁开了眼,就见各处白布沉沉、哭声凄凄。
刘情一惊,不由心慌:这是怎么了,难道我掉进池子里没淹死、却染了风寒不治身亡?分明才刚刚有些盼头、竟就这么戛然而止?刘情越想越不甘,胸口又闷又痛、不禁咳了两声,喉咙的干涩感觉如此真实、叫他越发疑惑起来。他撑起身子、腰腿依然疼痛,摸摸自己的额头、温热依然,自己似乎还好好活着。
他环顾四周,确实还在王府周文谦院中,屋内陈设与他养伤时相似、只是卸了红、挂了白,往日在屋里伺候的人也不见了影子。若这一切都不是自己烧糊涂所想象的幻觉,王府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屋门被轻轻推开,门缝里挤进一个人影,那人身穿素白麻衣、端着托盘轻手轻脚走进屋来,见床上的刘情撑着身子打量自己,来人眼眶一红、快步跑上前:“情哥,你总算醒了!”
来人正是照顾刘情的林子。他手上端着一碗药和一碗粥,刘情躺得久了身子发软,喝了药和粥才觉得渐渐活了过来,这才有力气问:“你怎么穿成这样,府里怎么了?”
林子嘴巴一扁、险些要哭出来:“是王爷,就在前日、王爷去世了!”
“什么?”刘情震惊极了,扶住额头努力回想,“王爷去世了,前日?我躺了多久?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浑然不知呢……王爷怎么会突然去世呢,不是说熬过这个年、慢慢会好么?”
林子这才将事情细细道来。就在刘情落水第二天,朝廷来的使者姗姗来迟,带来了皇帝给周文谦的封赏。据说皇帝听闻周文谦助地方剿灭山匪后龙颜大悦,欣慰周文谦知错能改、浪子回头,夸赞周文谦勇猛威武、不堕祖宗威名。皇帝为表周文谦剿匪之功,皇帝此次不仅赏赐了金银珠宝、还额外加封周文谦为“威武校尉”,虽只是个虚衔并无实职、于周文谦而言却是极大的认可和鼓舞。
刘情不解:“这是天大的好事啊,爷这么多年郁郁难平也是因为在忠义县游手好闲不得酬志,这次有了圣上的封赏、爷在王爷那里也有交代了,以后说不准还可以入军中谋职、彻底走上正途了!王爷知道必定欢喜,难道……难道是王爷得知消息乍喜太过、竟就去了不成?”
林子叹道:“我只听说爷领着使者去给王爷传旨,使者走后爷还留在王爷院子里、谁也不知道两人说到了什么,只知道后来王爷情绪激动、一口气没接上来……爷也不知怎么了,出了这样的事不仅没有主持大局、反而将自己关进祠堂不吃不喝,府里全都乱成一团,使者和王爷的身后事都是夫人和总管强撑着料理的。偏偏这时候情哥你也病得不省人事,也不知是好是坏……”
至亲王一直嫌周文谦文不成武不就、如今周文谦好容易有了些成绩,至亲王应该高兴才是,那周文谦又为何会把自己关在祠堂,是觉得自己害了父亲么?刘情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懒得深究,问:“现在爷怎么样,还在祠堂?”
“可不是么,从出事到现在、一碗水都没送进去,谁去谁挨骂,连夫人爷也不肯见。夫人月份已经大了,还要操持王爷的大事,哪有精力再管爷呢,只说叫爷悲伤太过、需要一个人静静,仆人们每天把饭菜放在祠堂外,但至今没被动过。”
那样算来,也快三天了……祠堂里有敬献的贡品,周文谦就算在祠堂关着也不至于饿死,怕就怕他自己犯了左不肯吃喝。周文谦不是不孝子,但也绝非因为至亲王去世就难过得吃不下饭的圣人,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事不成?
“岳英呢,夫人身子不便、我病得起不来床,他总是好的吧,他不总想着出风头么,他怎么不去劝劝?”
林子哼了一声:“他也是个拈轻怕重的,平日里好像要为爷生为爷死非要压你一头,真有事还不是害怕!咱们爷那脾气,发起火来雷霆霹雳的、把人打死都是有的,谁敢触他的霉头!岳英也去过,听说还没进门就被爷骂了出来,之后再也没提这事、就天天往咱们这跑、看你醒了没。”
说到这里,林子看了看刘情:“其实斑竹姐也来过……情哥,你醒过来这事,要叫他们知道么?”
岳英和斑竹三番五次来看刘情绝不只是出于关心,他们都希望刘情能去劝劝周文谦,好歹先把至亲王的后事应付过去。
刘情抿着唇,许久问:“你也觉得该我去?”
林子很是为难:“你现在身子这样、哪有精力去管别人呢!但是……我知道他们都是瞎说的,但爷对情哥你确实和对我们不一样,也许在爷心里、情哥你也算得上是家人了!当然他自己不肯让人管、咱们听他的也没错,就像夫人说的,爷想通了、自己就出来了。”
家人?自己怎么敢当周文谦的家人,这话听起来都好笑。何况连朱慕柔都被拒之门外,自己如果真的去了、真的见了,叫其他人知道日后不知要怎么编排呢!说起来也可怜,周文谦二十多岁的年纪,父亲一死、身边连个说得上话的亲戚朋友都没有,只有一个小小的奴隶、对他也非全然真心,可这又怪得了谁?
刘情靠在床上沉默不语,林子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没再多说,只道:“那情哥你继续躺着休息吧,岳英他们如果来了你也别起、只当你还没醒;我还得去帮忙、不能一直在这里照顾你,晚上我再送粥和药来。”
“叫安师傅晚上给多做碗小米粥吧,要多放蜜枣、甜甜的,晚上你拎着和我一起去看看爷吧。”刘情忽然道。
林子惊讶不已:“情哥……”
刘情叹了口气。周文谦跟他不是家人、连朋友都不可能,他们只是主仆而已,至少在周文谦心里一定是这样。可人是复杂的,即便是对猫狗养得久了都会有真情,自己这样一个人照顾了他那么久,他怎么会无动于衷?哪怕他对自己的好只是上位者的高傲和控制,其中也有五分真心。自己也是如此,他畏惧周文谦、想要逃离王府,分明知道自己不该也不配、可还是忍不住去可怜他、照顾他,唉,真是当奴才当久了。
就当报恩吧,希望周文谦能念一点自己的好,早点放自己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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