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谦又没什么正事,这些日子心中苦闷没少饮酒,每次起来都是日上三竿。他还迷迷糊糊撑着胳膊等待更衣,就听岳英报郑重早早登门拜访、正在府门口等着。
“郑重?”周文谦对这名字敏感得很、一下醒了大半,“那个尾巴比天高的滚蛋来找我做什么,还这么早,总不会是来恭贺的吧!”
岳英猜到郑重是为毁田的事来、但他也不敢触周文谦的霉头,只道:“谁知道呢,不过您都回来这么久了、郑大人就在咱门口都没来打个招呼,也太清高了些。咱们这位郑大人最爱惜自己的名声,小的看,他这次也是来者不善,不如打发他回去算了!”
周文谦冷哼一声:“无非就是冲着本王来的,本王已经今非昔比、还怕他不成?我还等着他给我磕头下跪呢!叫他进来、在松乐厅等。”
此时刘情也回来了,闻言道:“我问过门房、郑大人是穿着官服来的,还带着王捕头,王爷已是一府之主、又初次接见本地县官,不如就在前堂,也郑重些,省得他挑理!”
周文谦想了想:“也好,本王还没在正堂正正经经见过客呢,郑大人也算走运。叫他去正堂等着吧,上点好茶,别一会闹了起来又说咱们早有预谋!”
周文谦有意晾着郑重,磨蹭了半天才起身去前堂,刘情低声向岳英道:“郑大人来怕不是好事,我替你跟着爷吧!”
岳英知他同郑重交好、此举是有私心,不过这种倒霉事他恨不得躲得远远,便点了点头:“行,你去救你的英雄,我等着你们给我带回故事来听!”
前堂是至亲王接见重要客人的地方,比松乐厅更庄重、布置也更华贵,厅上陈设从青瓷瓶到玉屏风皆是珍品、随便一件都价值连城,处处彰显至亲王的尊贵地位和身份。
王崖坐都不敢坐,拘谨地站在郑重身后,郑重笑道:“王捕头何必如此紧张,周王爷想着给我下马威、定要咱们等上许久,你一直站着也累,还是休息休息吧?”
王崖连连摇头:“以属下的身份怎敢在王府前堂落座?何况一会还有事,属下怕出什么差错……还是站着方便!”
“茶水总要喝一杯吧!方才那小哥叽里咕噜说了一通、我也不懂,只听是说这茶了不得,不过我喝着跟咱们县衙里的也没多大区别……你也尝尝!”
王崖感慨:“还是大人从容不迫。”
郑重泰然道:“我只知道我们所作所为是正道公理,周王爷又不是什么邪魔恶兽、也要讲道理,有什么好怕的!”
王崖暗自摇头,周文谦确实不是邪魔恶兽,但道理嘛,怕也是不讲的。
两人又等了一会,周文谦姗姗来迟,刘情跟在周文谦身后,向郑重眨眨眼。
周文谦嘲道:“呦,本王就说今早起来怎么听见乌鸦乱叫,小的们来禀才知道原来是我们忠义县的县官郑重大人来府上了。郑大人,咱们上次见面还是腊月前后,也过去半年多了,你还是老样子啊!”
郑重站起身来向周文谦鞠躬行礼:“参见至亲王。”
周文谦坐入主位,问:“你知道我是王爷,那知道我是几品吗?”
郑重答:“先至亲王护国有功、陛下特行加封至亲王、高王爵半等。您子承父爵、降半等,为一品王爷。”
周文谦不悦:“是了,我是一品,你才七品,你见我难道不下跪行礼?”
刘情担忧地望向郑重,郑重直起腰、笑答:“王爷怕不清楚本朝礼法。下官科举取士、是天子门生、与王爷算同僚,除见陛下、遇其余长官并不需跪拜,或逢祭祀、朝会,或下官行差踏错王爷被任命为主审,那本官就要向王爷跪拜了。”
周文谦气道:“本王高你六品还不能让你跪?本王若非要你跪呢!”
“相比要下官下跪,王爷不如担心自己。”郑重反客为主,“王爷,忠义县城外新柳村的几十亩农田,可是你所毁!”
周文谦一怔,旋即明白过来:“我说你怎么肯来王府,原来是挑本王错处来了!是,那些农田是我踩的,你要如何!”
郑重沉下脸:“那些粮食是农户们辛苦一年耕种所得,去年天降洪灾、今年又有旱情,农户们排涝、挑水、开渠,精心照顾,好容易到秋天收获,你却一马踏平!你受百姓供养,平日无所事事就罢了、竟还如此作践大家心血,你就不觉得羞愧么!”
这可真是被指着鼻子骂了,周文谦怒气渐起:“哼,你也知道我为百姓供养,忠义县是我食邑、那些农户上缴的稻米本来就要给我,我心情不好把自己家的稻子踩了、我自己乐意有什么不行,哪里轮得到你在这里说三道四!”
郑重试图解释:“食邑仅将赋税上供,又非所有田地均属于你!那些农人的收成还要上交田租、剩下不多才能自己留用,你只为自己逞兴、可他们却没了今年的田租和口粮!且不说交不起田租他们明年就无法继续租种田地、就失了生存之本,今年没有收成他们就没有粮食可吃,他们无甚家资、就是变卖家产怕都难以生存,你只觉得你踩了几亩农田、可实际上你践踏的是几十口人的性命!周王爷,贵者尚仁,你地位尊贵、更该体恤百姓不易才是啊!”
“呵呵,”周文谦冷笑两声,“百姓?百姓是皇帝的百姓,该体恤百姓的不是本王!”
“王爷身为人臣、难道不该为君分忧!”
“为君分忧?为君分忧?”周文谦大笑两声,“郑重啊郑重,你也是个傻子!按你所说忠义县的百姓每年缴纳田租赋税、剩下的粮食都难以饱腹、只能叫自己和家人勉强生存,就算没有我、他们也不过苟活!我才踩了几亩田,你们征的税不比我踩坏的田多,你在这里同我计较什么!为君分忧?真要为君分忧你就该明白,我的所作所为都是皇帝应许的,你就该息事宁人、好好供着我、别让我去干什么为国为民的好事!”
郑重没想周文谦会这么说、刘情听得也是一怔,不过郑重立即反驳:“这根本是两回事。赋税虽多却用来治国,你踩坏农田根本就是蓄意破坏、毫无道理!下官不敢指望王爷为国为民、只求王爷不要祸国殃民!农田稻谷乃是农户财物,你故意毁坏理应赔付,否则与强盗何异!下官此次前来只想请王爷把该付的钱付了,不然弄到对簿公堂那步、王爷也颜面无光!”
刘情见势不好,悄悄向一旁侍立的小厮招招手、交代两句,小厮点点头,从耳房退出前堂、找到前庭的护卫们:“护卫大哥,堂上王爷和那位郑大人又吵起来了,郑大人还说要带王爷去衙门!刘管家怕又像上次那样打起来,让你们去大堂外支候着,看事情不对先把咱们王爷护住!”
至亲王府的人对郑重又厌恶又畏惧,周文谦在他手上折了两次、前管事潘盛也下场凄惨,说他又要来王府捉周文谦、大家没有不信的。护卫们也顾不得其他,连忙赶到前堂外站成两列,等着里面召唤。
再说堂中。一听公堂二字周文谦又想起先前被郑重扣在衙门的屈辱,火光蹭蹭往头上冒,拍桌站起身来:“对簿公堂?和谁,那些贱民?本王堂堂至亲王,踩了两亩田就要上公堂?你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你以为皇帝喜欢你这样?老子都当王爷了你还是个县官,你难道没想过么!”
郑重懒得同周文谦多说,他向周文谦走了两步、逼至周文谦身前:“下官如何不必王爷操心,王爷只说这田赔是不赔?”
周文谦感到被冒犯,怒气更盛:“赔你个大头鬼,整个州府都是老子的、凭什么赔!有本事你就给皇帝上书、看他肯不肯为了两斤米削了我的爵寒了功臣勋贵的心!”
“周王爷!难道无辜之人的生死你一点都不放在心上!今天你要么赔钱、要么跟我去县衙!”
“关我屁事!想让我去县衙,做梦!”
郑重双眉倒立、一把抓住周文谦身旁桌案上摆着的翡翠屏风,周文谦以为他要动手忙退后两步,刘情赶忙大喊:“保护王爷!”
护卫们急忙冲进堂中将周文谦围住远离郑重,却见郑重一抬手把翡翠屏风扔了出去,屏风在空中划过、落在已退到门口的王崖手中,王崖没有半点犹豫,转身跑出大堂。
周文谦和护卫们都愣住了,等郑重也闪到门口周文谦才反应过来,立时大喊:“拦住他们、把他们给我捉回来!”
刘情忙道:“王爷、郑大人毕竟是县令,咱们能捉么?”
“他抢了我的东西还不能捉?你们愣着干什么,快追啊!”
护卫们听了刘情的话心里也有些犹豫,毕竟有潘盛的前车之鉴,不过他们慑于周文谦淫威、还是追了上去。郑重和王崖都有功夫在身、脚程快于常人,前堂本就离大门不远,这两句话的功夫已一路跑出前庭,看门的人不知里面情形,被郑重一呵让开了路,这二人带着抢来的翡翠屏风就这么离开了王府。
“人呢!”
护卫们跪在周文谦身前不敢回话。刘情想劝上两句,周文谦抬脚将他踹倒在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意帮他!”
刘情忙翻身跪伏,连连请罪。周文谦怒气不消,指着护卫道:“还有你们,一群废物!每人杖责二十,以后再有此事,统统给我去庄子上种地!刘情你去院子里跪着,没我允许不准起来!都给我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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