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白月色,树影晃荡,家家门户上挂着的风铃已灌好蜡,铎舌敲在铃面上闷闷地响。素日里警惕的狗们早已耷拉下脑袋、困倦地伏在家门前,无心在意村子里晃荡的游魂。
已撕去小半本的日历上大字印着「不宜婚嫁」,村中黑狗血、黑驴蹄子、鸡血黄符一应具全,彷佛招惹到法力高强的厉鬼。四处静寂,独有风触动树叶相互摩擦沙沙作响。蝼蛄窸窸窣窣爬出鸣叫,猫头鹰也转动脖颈觅食。
一梳天高地阔任尔行,二梳慧心长明家业兴,三梳琴瑟在御岁岁宁。
纤细苍白的手指绕过乌黑柔顺的长发,将其分成适宜的几缕,灵巧地编出惯常喜欢的发髻。戴上金灿灿首饰,抹上艳红口脂,对着铜镜细细地看。啊,这里不小心涂出去一点。捻布绢轻轻擦去多余的部分,桐笙终于满意地合上妆奁。
妆容整备好,费力穿上繁复的嫁衣,层层叠叠好似裹尸布。不过,和尸体也没有差别。他低声说,当新娘子还真是累。盖头不必这么早就盖上,他还要为自己做些准备。用凤仙花染过的红指甲,在白惨惨的纸上留下细细划痕。生了铜锈的剪子裁下一个个小人,一转眼变作抬轿的轿夫,迎亲的队伍,无神地站在原地等待吩咐。
午夜十二点,桐笙将最后一个纸元宝丢进木箱,同一堆泛着土腥味的金银玉石,布匹绸缎。这可是「嫁妆」,抬的时候记得小心些。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温和道,出发吧。纸人听从指令缓缓动作,分成数队。于是由仪仗队、花轿、嫁妆组合而成的队伍便朝着村落前进。
一瞬间,锣鼓喧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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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清紧了紧书箱带子。进京赶考的路说得上山高水长,偏偏家底空空,只能只身上路。带一把打火石,另数十张烙饼,茫茫然离家远去。
这是行路的第一天。一路走向人迹罕至处,越走心中越担忧,不会是看错地图?又或者我走错了路?好在柳暗花明,不远处就看见袅袅炊烟。加快脚步上前,果然看见一个破落村庄。
村口有张破破烂烂的摇椅,不堪重负地咿呀乱叫。上面躺着个半瞎的老头,烟枪磕在摇椅把手上留下焦痕,脆脆地响。常清才刚刚靠近,他蒙着白翳的双眼就睁开来,露出一口黄牙似笑非笑:后生仔,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常清窘迫地低下头:……实在是无处可去。请您通融通融,我只待一晚,明早就走。
你一定要来?
是。
那老者颤颤巍巍起身,常清正欲上前搀扶却被制止:我还没你想得那么老。随意朝他招招手,那么,你跟我来吧。常清原先低头站着,还以为会遭驱逐,闻言自然大喜过望,可浑身上下也掏不出什么值钱物品答谢,老半天红着脸从笈箱里摸出一块烙饼。不嫌弃的话您就收下吧。他喏喏道。
还是免了。老者背着手在前头领路:我还是很珍惜我这几颗老牙的。尴尬地收回饼子,自己小口啃起来,心想其实也没有您说的那么硬嘛。
……不过倒是真的很干。那老者的孙女递来一碗温水,怯生生看着他:哥哥,喝水。常清赶忙接过水道谢,一口便饮完。不多时天旋地转,他一只手扶着桌角,茫然而可怜地呜咽一声,重重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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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醒来已是深夜,常清被愈发靠近的锣鼓声吵醒,没有平仄的呼唤清晰可闻。大半夜的迎亲声分外吓人,尤其是在发现自己被换上了喜服而又被捆在树上动弹不得的情况下。他拼命扭动,却无法挣脱分毫,反而感到绳子越勒越紧。
马蹄声靠近。那「新娘」驾着高头大马,身上的首饰碰撞叮当作响,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挥手,束缚住他的麻绳立刻崩断。常清正打算逃跑,却被「新娘」单手拎上马环在身前。
「她」说:长得没有我漂亮。没有认真打扮过吗?好过分。
常清更害怕了:怎么是个男的?!越发挣扎。被钳住脖颈,掀起刘海仔细查看。不过、你的眼睛还算得上漂亮。
常清感受着脖子上冰凉的、没有脉搏的手,和对方冰凉的吐息,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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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笙冷眼把晕厥的常清丢进轿辇,摆一摆手,纸人们就把纸元宝洒满村落点燃。火势蔓延,红光满天,他对着角落岣嵝着腰的老者勾起嘴角:这件事还未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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