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泉,你怎么了?”院长恍神间,陌生女子不知何时来到他身侧。
她亲昵地揽着他的手臂,那双温柔恬静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我……”院长想收回手,但看前方长辈也站起身,关切看向自己。
他忙摇头:“我没事。”
他怎么可能没事,他刚成婚,妻子是族里为他择的良配。他们只见过几次面,马谊很清楚,自己自己不会喜欢逆来顺受没有主见的女子。
这个是,顾……他赶紧再次摇头,生怕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
“这没事吗?是不是最近学院事忙?要不跟院长提提,先好好休息一下?”
妻子的关切让马谊心中更加烦乱,他记起来了,就是这天,那个女人大着肚子来找他,她说自己怀孕了,是他的骨血。
马谊垂眸看了眼温柔缱绻的妻子,嘴角扯起一抹牵强的笑,他摇摇头:“没事,我是太高兴了,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那个女人被他安置在城郊一处院子。马谊刚踏出主家大门,看向远处,刚踏出一步,他闭上眼睛,许久才长叹了口气。
再次睁眼,他眼底也换上柔情,笑着看向身后妻子。
他是马家旁支,马家再有钱,也轮不上他。起先他自负,哪怕是求学,也不愿在怀南县,被主家的人瞧不起。
遇到顾月知,是他高攀。
书院一见,是他偷走她的笔墨,再假装偶然归还给她。
顾月知腼腆,也非书院学生。她会来书院,也是为了给自家兄长送落下的课业。
马谊偷偷看了她许久,他看到了她藏于内心深处的渴望。她想念书,像他兄长一样,到书院求学。
但她不敢,只借着这次机会,偷偷摸了下属于书院学子的笔墨纸砚。
马谊一下知道了她的喜好,他写了许多书信,每天都写,书墨并不便宜,他便出去赊账。
在他写到第二十封时,那美丽的富家姑娘终于又来书院了。
一下子二十封书信,显然将姑娘吓坏了,但她还是收下,临了多看了马谊一眼。
第二次见面,马谊仍未问出姑娘名讳。但他已经了解清楚,她是顾家女,顾家酒销遍通远州,以他的身家,官家女之下,她已是他能攀的最高一枝。
头回收到顾月知回信是在三月后,她的字是闺阁千金标准的簪花小楷。马谊并未细看信上内容,他只继续投其所好,为她讲述女子也能读书,为她畅想前朝才女。
顾家兄长找到他的时候,马谊一点不心虚。果然,顾月知是站他这边的。
有了顾家作为助力,马谊愈发有自信心,竟还真让他中了秀才功名。
既然有了功名,顾家不再排斥他,他们找到他,准备谈论二人的婚期。
马谊却犹豫起来。
他一事无成他才会娶商户女,如今他是秀才……
无意撞破刘县令跟人的交易,在被灭口前,马谊以全家作保,他是顾家女婿,他能为县令办很多他不方便出手的事。
攀上县令后,马谊愈发觉得顾家女配不上自己。他没让家里人知晓自己在饶绥已成家,他央求县令大人,在他姻缘登记上做了个手脚。
县令似乎也看出他的野心,似乎这时,他才有一瞬被他们当人看待。
县令大人身后还有一方更可怕的势力,马谊不敢想,直到刘县令成了刘州府。马谊这才知道,自己机会来了。
他回了主家来信,他会回去,与他们为他挑选的秀才之女成亲。
他自然也是看不上秀才之女的,他看中的是,马家的财富。
比起在商贾家族当个倒插门女婿,马家族长才是他所要的位置。
州府大人动作很快,在他调任前,顾家已元气大伤。
马谊也在这时回到了怀南县。
只是他没想到那个女人竟然怀了他的孩子,还找到了怀南县。
他自然不会留她,他也不需要她肚里注定是罪民的孩子。
假意安抚不过是他尚未寻到机会,在她自动提出要会饶绥县的时候,马谊险些笑出声。
一封信出去,自有人为他打点山匪,顾月知不可能回到顾家。
顾月知消失后,马谊愈发顺遂,直到,那个他叫不出名字的女人开始躲着他。
终生未曾踏出过后宅的女人最为无知,马谊轻轻一试,便知道她偷看了自己的信件。
他不动声色,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只对她愈加温柔体贴。
怀南县的新县令扩建学府,创办官学,老院长老了,他需要这个向上爬的梯子。
而家里这位,是他最好的造势机缘。
看完马谊生平,南芝跟东方潜都久久没有说话,他们想过他心底黑暗,却没想人竟能坏成这样。
妻儿、侄子友人,他通通可以舍弃,只为了虚无缥缈的钱财利益。
“大人,他也不知道刘州府身后是谁,只是猜测,没必要再留了。”说话时,南芝眼眸仍旧盯着被浸泡在镜湖水中的马院长。
他此刻十分懊悔,却不是良心发现。
他懊恼那些山匪不中用,连个即将临盆的孕妇都除不掉。他懊悔马添才跟管家都是废物,竟然输给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胖顽固。
他更懊悔,自己为了拿捏刘州府,留下那些书信,如今竟成了自己催命符。
往事回忆仍在马谊眼前不断闪现,他拳头也愈发攥紧,右手食指上的那枚玉扳指被他掐进肉里他也没发觉。
东方潜瞥了他一眼,马谊便见面前回忆一幕幕淡去,未待他放松,更加惊骇的一幕出现在他面前。
顾家人回来了,县衙的人带着他的罪证,围住了他的房前。
“不,不是真的。”马谊踉跄倒退数步,撞上一个肥胖身躯。
他回身,对上刘州府那看死人的阴郁眼神。
“大人,不是,我不是……”
“马谊!”胖州府近乎将牙龈咬碎,筹谋半生,他以为自己够小心谨慎了,哪知怀南县的一个个都是蠢货,成事不足无事也要拉他下水。
他胖乎乎的手指指着他,满是怨恨:“你那一儿一女,我会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想起自己不足十岁的儿子,马谊慌忙辩解:“不是我,是顾月知,是顾家人,是他们阴魂不散。”
“你既已败露,大人也不会放过我们。”叹了口气,胖州府上前,艰难抬起脚,重重一脚将马谊踹翻在地。
“为了你的家族,你自己认罪去死,若是攀扯上本官,本官把你儿子也凌迟了。”胖州府眼睛瞪老大,看马谊就像看个恶心的野狗。
只一脚并不能消他气,他重重又踩了几脚,直至将人打得再也直不起身子。
马谊趴伏在地上,看着自己身上的血迹,他抬手抹了把嘴角,嘴边仍不住有血迹流出。
“是。”一声是,用尽了他全身力气,马谊连仰头看向刘州府的力气都没有了。
“呵……呵……”他不住低笑出声,若不是为了给他刘茂办事,他年纪轻轻就有秀才功名,又有顾家马家两大族亲帮衬,未来不定……
哪日酒馆窗台看到的母女二人重新开始在他眼前,马谊只觉眼前也开始猩红起来。
是啊,顾家,他看不上的商户女,她没死,她怎么就死不掉………
马谊脑中纷乱,落到南芝二人眼中,就变成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状若疯魔。
“真疯了?”南芝问。
“还早。”东方潜不想看他这矫情模样。
敢害人却不敢承担后果,事情败露只后悔自己当初做错选择。
他越是不想面对,镜湖就越让他面对。
血淋淋的马院长被拉出县衙时,衙门外候着的百姓议论纷纷。
“是院长啊,院长当真杀死了自己两任妻子。”
“他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放过。”
耳边传来百姓的议论,可是马谊已经不想辩解了,他们爱说,就让他们说去吧。
“我曾经真觉得院长真爱他妻子,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就是就是,他也太虚伪了,为了博个好名声竞选院长,竟连自己发妻也能杀害。”
“是第二个了。”
是官学学子的声音。
“伯父,你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要害我,我从前虽胡闹,却也是最敬重你啊!”
熟悉的声音,是他那命好的傻侄子,马谊忍着疼痛扯起一抹笑。
蠢货就是蠢货,还能为什么,挡他路的人都得死。
“爹!”
身前传来一声稚嫩童声,马谊这才抬头,看到一样貌与他有五分相似的男孩朝他跑来。
他张了张嘴,还是没有率先开口。
“你为什么要杀死娘亲。”男孩一开口,眼泪便忍不住扑簌簌落下,“我听你的话,我好好念书,习武……可是,可是你为什么要杀死娘亲,是不是假的,他们骗我的对不对,爹?”
面对男孩的质问,马谊牙关轻颤,他想开口,面对那双绝望的小眼瞳,他咬了咬下唇,还是垂眸。
他马谊自认此生从未爱过旁人,唯独这个儿子于他是不同的,他将他当成自己另一种可能。
出身于优渥的家庭,接受最好的教育,可以干干净净,看着自己爬上他爬不上的威势地位。
见他低头,男孩还有什么不懂,他声嘶力竭,指着马谊:“你不是我爹!我爹是官学院长,全世界最讲理的读书人,不是你!你是杀人犯,你还我阿娘!”
“不,不是,我是……我是为了你……”
马谊匆忙抬头,看向那已经苦着跑远的小身影:“泉儿,我……做这一切,真的都是为了你啊……”
“呵,不要脸的旁支。”
“就这还肖想本家家财。”
“我从小就说他心思狭窄不是个好人。”
“太不要脸了,简直丢尽我们马家脸面。”
“族长,把他族谱除名吧,对了还有马泉,一起除名吧,杀人犯的儿子。”
“不……”马谊想起身,这不是他要的结局,“是刘茂,这一切都是刘茂做的……”
“我……我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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